第十七章 阮郎归(3)
之后的第三日,我们一行终于准备再次踏上行程,自那日的醉酒后楼佳期对那件事却是只字不提,我也只当做不知,只是被她缠着要去平城见识见识那位李公子的婚宴,我正巧收到南宫若的书信,要去平城与他汇合,索性带着楼佳期一起出发,路上也能够做个伴。
对于南宫若到底是如何在我游荡的途中找到我并准确的将书信送到我手中这件事,我觉得十分好奇,决心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问个明白。到临走时那位据说是从商的元公子跟上来,道事情办完了正好也要回平城去,也要一起同行。
三师兄和六师兄要去南方,就此分道扬镳,临行前将那位元公子拉着不放心的道:“我瞧着你也是个稳重的,又有功夫在身,难得的是竟然这样闲,这一路路途遥远难免发生什么危险,你既是跟着她们,便要好好的照看着芊芊,有什么困难都需赶在前面,万不能让她伤到分毫,明白没有?”
元公子摇着扇子表示记下了。我心道三师兄真是个乌鸦嘴,凡事偏要先往坏处想,还没开口却听三师兄不放心的再次交代:“我说你别只顾着摇扇子,我说给你听的那些,你到底记下了没有?”
元公子这才收了扇子拱着手笑道:“自然是记下了,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她二人发生危险,哪怕自己以身犯险也要保二位平安。”三师兄这才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是记得最好,可若是做不到,昨日夜里的那些事……”
我伸长了耳朵去听,却还是听得不甚清楚,只见元公子脸色变了一变,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意味深长的看着三师兄慢吞吞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无心却这样待我,未免有些凉薄了。”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叫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心里猛地颤了一颤,瞧见三师兄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隐隐竟看出有可疑的红晕,小心肝也立时颤了一颤,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昨日同那位元公子……没有发生什么吧?”
三师兄露出茫然的表情看着我道:“没有发生什么啊……”再看了看我的表情,兴许是我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明显,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脸瞬间涨得通红,指着我连话也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这是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同情的拍着他的肩膀:“其实也没什么,那位元公子确实长得唇红齿白,是个漂亮的人物……”
一句话没说完被三师兄一个巴掌拍过来,整个语气都是咬牙切齿的:“你这个小丫头,我平日里是怎样待你的,你却这样想我,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吐出一句气死我了,指着一旁蹲着的阿灰恶狠狠道:“儿子,咬她!给爹爹我出一口恶气!”
阿灰睁着迷茫的眼睛默默的过来看了我一会,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我的手。
三师兄:“……”
但多留个心眼总是不坏的,待到了我们三人出发时,我多瞄了那位笑得云淡风轻的元公子两眼,不料引来注视。他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将我望着,声音和蔼可亲的道:“秦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这样看着在下?”
我也笑眯眯的回道:“没什么不对,只是我也认识不少商人,似乎都不像公子你这样清闲。”
他手中扇柄抵住下巴也不见有什么不对,想了想,认真的道:“在下这个商人,做得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仗着家大业大多了一个特点,清闲。”
我默默的想了一遭,决定还是不要跟他讨论这种厚脸皮的问题的好,楼佳期在一旁抿着嘴笑了一声:“我倒是听说像公子这样的人最近又多了一个叫法,叫做富二代的,如此说来倒有几分贴切。”
我颇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但为保矜持还是体贴的继续沉默,元公子倒是“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摇了两下,对着楼佳期笑眯眯道:“这个说法甚好,不过我这里倒还有一桩事比这个更加有意思的,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一听。”
故事这种东西在旅途上向来是个解忧解乏的好玩意,我却是没什么意见,楼佳期向来是个爱打听的,对这种事自然也不会拒绝,是以这话问出来我们两个都看向了元公子。
那元公子再摇一摇扇子,对我们悠然道:“我在外行走,听到一个消息,道赵国的公主将要嫁与我们卫国的三公子为妻,时间大概也就在这两日吧。”
一旁楼佳期反倒沉默下去不再接话,我想了想,回他:“兴许是今年好日子有许多,就都赶在这一趟,不过是世家公子娶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便收了扇子叹息一声,可一双眼里含着笑意,扫过我们这里,颇有些兴致的道:“事情就奇在了这里,我瞧着大家对那位三公子印象尚佳,但近日却传出风声,有人言说赵国公主对这位三公子有诸多不满,趁着众人不备逃出了王宫,至今下落不明,可赵国对此事绝口不提,不知是究竟真有此事呢,还是做贼心虚。”说罢追问了一句,“你们说这件事算不算怪事一桩?”
这话不管怎么想都是赵国的不是,但这件事我却是第一次听说,想来近些时日消息不够灵通,连这样透着神秘色彩的王家秘辛都不曾留意,虽说这件事同我关系不大,但事关王室,就不得不稍加留心了。因做我们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一个消息灵通,我虽不是专职包打听,但师傅以往总不时拿些王族动向来考量我们,长年累月也就积下这样一个毛病,但凡涉及到王室,总要比往常敏感许多。
我瞧着他在那里悠闲地摇着扇子,前后思量了一阵,觉得有些不对——王室里的人大多谨慎,这样一桩算不得光彩的事,却还能走漏出风声,若它不是真的,可大家以一传百迟早会露出破绽,可它若是真的,却又不合常理。
赵国王室日渐式微,秉着远交近攻的道理,与我们卫国结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这件事上出了岔子,对卫国没有丝毫影响,可对赵国来说却是给了人趁火打劫的机会,卫国若是野心够大,这也正是个起事的好由头。作为一国之主,赵王究竟是有多昏庸才能对这种事置之不理啊?
可话说回来,赵王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年龄适当正可以出嫁的女儿来?
我这厢还在沉思当中,那边厢楼佳期拉长了声音道:“我倒觉得没什么,若真有这样的事,那位公主逃得正好才是。”见我们都瞧着她,顿了顿给自己鼓气似的挺了挺胸膛,“那公主一个女孩子,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甚至连他到底是宽的还是窄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到底喜不喜欢了,秦姐姐你不是也说过女孩子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才是最幸福的么?”
其时天气清凉,路上行人行色悠闲,路旁一枝顽强的蔷薇傍树而生,她脸上的表情尚未脱去稚气,却说出这样坚定而又理所当然的话来,我知道这样的姑娘大多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梦想,总以为公主王子必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忘了在看上去光鲜美好的背后往往有着自己从不会想的另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通常是造成事实的本质根源。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告诉她:“话也不能这样说,身为王室中人,向来是民贵君轻的,养我宗族者天下万民,倘若这举动能够换来什么,倒也不失为一桩义举。”
但其实自己心里也还是有些不能认同这样的话,一个国家倘若要靠一个女子的婚姻来换取什么,那么就真的到了可悲的地步,可话说回来,这样的婚姻似乎已经极为普遍,大家都觉得倘若一场婚姻不能换来什么的话就真是没什么意义,就连感情本身都成了负累,真不知是该感慨还是别的什么。
更何况站在我的角度来说,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去指责那位公主的行为,因我之所以选择嫁给南宫若,私心里也不过是想着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总好过嫁给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不用被当做物品一样品评罢了,大家五十步笑百步,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过是想要让她明白,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不达牺牲便能得到的事物,想要有所得便要有所舍,关键在自己如何去想。
她咬着唇看了我半晌,突然道:“秦姐姐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这个知道,自然是指她的身份。我先前从没想到面前站着的这位便是众人口中悔婚出逃的小公主,是以醉酒那日她说出那样的话来着实吓了我一跳,到今日她说出这一番话,方才确定她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