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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谋:凤临天下 作者: 念华扬 字数:4724 更新时间:2013-03-13 20:02:00

第十三章 解红妆(7)

七月已近尾声,这两日天气愈发的热,似乎有更加热的趋势,关少卿走后我灌了自己一杯凉茶,紧跟着出了客栈,搭上了去往瞿山的马车。

我对这个猜测并不那么有把握,只是从阮夫人的角度想了一想,她对我讲那个故事,其实也是因为心里的不甘心吧,在大好的年华里好不容易遇见了这么一个人,占据了生命中顶重要的部分,但这一部分回忆却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按常理来说,人总是想靠一些手段去改变自己不如意的地方,一旦执念过深,就没有什么狠不下心的了。

不想对别人狠心的人,往往对自己有些狠心。

若我是阮夫人,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至少不会出现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而一旦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觉得我完全有勇气立刻投入到新一轮的春天之路。三师兄往往对我这种想法表示惊异,他觉得我实在是太前卫了,可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若是枷锁太多就会止步不前,他从前教育我的时候不也常说要对自己好一点么?我觉得他真是太放不开了。但现在我只期望着阮夫人好歹对自己好一些,至少她待自己好一些,我就能跟着好一些,如果她对自己的人生太过于狠心,要将回忆挨个全跑一遍……我只能寄希望于驾车的马是千里良驹或者干脆给我一条嗅觉灵敏的狗。

当我站在瞿山脚下的时候,我开始重新考虑自己是不是有些莽撞这个问题,因这着实是一座十分高大的山,山间是全年不谢的松柏,无数条小路横在我眼前,看上去蔓延向不同的终点……我只知道阮夫人是长在瞿山,但忘了自己压根不知道上哪里去找所谓的阮夫人的回忆,等我挨着将这座山搜一遍,什么事情都已经晚了,根本不现实呀。

头上面那颗鸭蛋黄似的太阳晃晃悠悠向下沉着,我看着那些山路,觉得心里十分凄凉,十分悲壮,同时脑子里闪过类似于“山里有没有野兽或者杀伤性生物”这样的念头,这实在是一个十分不能给人安全感的地方,因我着实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同鄞山那样属于温顺动物的栖居地,即便不是,像阿灰那样的属性也勉强可以接受。就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升起在脑海里并且让我觉得有些失望的时候,我陡然想起来阮夫人略提起过上山的捷径在背阴面的一条小路上,也就是说我只要向着夕阳的方向奔跑就可以找到我想要去的地方,虽然这种做法与全面的搜山同样不靠谱,但好歹缩短了我的行进时间,真是谢天谢地。

我有个毛病,就是识路的本事不大好,但凡被我记住的路,一定是要走个七八遍且每次都走同一条路线方才能记住。瞿山这个地方风景虽不错,但我确实是头一次来,是以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力不从心,简单来说就是我迷路了。

天色也已暗了下来,弯弯一轮月亮悄无声息挂着,远处是靛蓝色的天幕,往下看则是黑黢黢一座山,实在是模糊又神秘。人们总觉得神秘的东西往往是吸引人的,因探索神秘是人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但面对着这座神秘的时候,我觉得如果没有远处传来的那些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生物发出的吼叫的话,我还是很乐意发扬一下这种探索精神的,前提还得是我认得山路要怎么走。

索性老天待我不薄,真的叫我在半山腰找到一个山洞,这个时候我就算出去只怕也找不到什么,想着在这里对付一夜明日一早再想想怎么办好,顺便向着山洞深处走去。

因我还未来得及点火,山洞里有些黑,是以我走得很是小心,生怕这前面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凶猛的野兽的血盆大口,想到这里还忍不住心惊肉跳了一下。但这山洞看来十分安全,不但没有野兽,竟然还有一些新的人烟的痕迹,我稍稍放下心来。

身后柔和的月光铺洒进来,白色一片仿佛是小时候常吃的酥糖上那一层薄薄的糖霜,晚间还捎带着一阵一阵清凉的小风,夹杂着山林间特有的舒心气味,真是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我低着头看了会自己的影子,再看了看旁边那道影子,叹了口气,心想这个月亮真是体贴,知道我一个人寂寞,所以又变出一个影子来与我作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送点吃的东西什么的……但我猛然间醒悟过来,这个影子不可能是我的啊!

就是我再怎么笨,也不可能不知道影子是长在我自己脚底下的,旁边这个影子与我的影子形状也有所不同,怎么可能是我的啊?我觉得一股冷风沿着我的脊背嗖嗖嗖的向上爬,冷得我一个哆嗦,接着又是一个哆嗦,再接着又是许多个哆嗦,真是哆哆嗦嗦无穷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接着那个影子说道:“秦姑娘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声音竟然熟悉的很。

我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转过头去,只差没有感激涕零她及时开口,冷静了一会,终于镇定的开口笑道:“阮姐姐说过若是有缘就可以听完那个故事。”看到她月光下柔和的脸庞,“我实在是个喜欢听故事的,所以想尽办法去找缘分,结果缘分也觉得我与姐姐实在是缘分深厚。”

她蓦然笑起来,明丽的双眼终于有了一点真心实意的感觉:“秦姑娘真是有一张巧嘴。”

她点起火靠着山壁坐下来,我向着火光挪了挪,挨着她也坐下,看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一会,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咳了一声,道:“关将军他很关心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难得她也沉默了一会,好半天终于说:“回去?”目光定在明晃晃的温暖的火光中,细长的手拿着一根枯树枝无意识在地上划着,“我既然说了那些话,一定是不会回去了。”望着我再笑一声,“难不成你是来劝我回去的?”

我再向她靠一靠,看着她道:“我若是来劝你回去,就不会同你坐在这里了。”顿了顿,“我说过,我此次来只是为了听一个故事。若是这个故事好,我自然不会多问,若是这个故事不合我意......”我想了想要怎样回答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兀,“那也只能劳烦姐姐多让我跟一段时日了。”

我自觉这个算盘打得很好,先在这里拖住阮夫人,剩下的只需要等,便能知道这因果究竟如何。我不能保证一定将阮夫人带回去,因在见到我的开初她已说过想要离开,这样的念头必定不是瞬间产生的,而我只是恰恰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而已。说到底还是缘分,真是玄之又玄。

阮夫人打量了我一阵,我摆着板正严肃的面孔回看过去以示自己绝无二心,她抿了抿唇道:“秦姑娘可真是有趣,那些事情,只要记着它好的地方不就可以了,还要纠结别的做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不相干的事。”

我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回道:“那么姐姐见到我,明知道我的身份,却做什么一定要以姑娘相称?”抬起头笑嘻嘻看她,“故事是我一个人听,总也要有选择是听还是不听的权利吧?始乱终弃总是不好的。”

短暂的沉默下去,我们并肩而坐相互对视,篝火明亮的光芒将各自的影子倒映在对方的眼里,暖融融的一片橘色拢在周身,不时有柴火烧得“噼啪”一声,我只是笑着看她,这个耐心我还是有的。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要离开?”她终于在我的目光中扯出一个笑,眼底跳动着盈盈的火光,“因为他另娶他人,将我的感情弃之不顾?”再轻哼一声,“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这个地步,哪怕他心里还有我分毫,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奇怪道:“可将军看上去对夫人很是关照……”

“他不过是心中有愧,觉得理应如此罢了。”阮夫人淡淡拨弄着那堆火光,“他那个人向来如此,做事想要滴水不漏,可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就算将它修补好,难道还能认为它还是像新的一样么?”手指停下来敲了敲那根枯枝,平静且淡然道,“我不会那样认为,也不是那样的人,更没有耐心将那些碎了的东西一样一样拾起来。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样子,也不愿意将那东西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掉的地方。”抬起眼看我,“你若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那些碎了的东西,大概也只有你能看到了。”

这番话正说中我的本意,于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起双膝看她,她表情淡下来后很有些严肃,但奇异般的并不觉突兀,反而更有一种意味在里面。第一次见到她时脸上那些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是明丽得仿佛是一枝开得正盛的芙蓉花,而现在她望着那簇跳动的火苗,眼底浮着软软的情愫,倒像是年少不更事的少女一般懵懂模样,连轮廓都少了几分凌厉带了几分柔软。

她说:“你既然知道了紫月的孩子没能保住,可还知道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我摇了摇头。

她却不再谈这个,转而讲起另一件事来:“我早该知道你的身份,有些话你不问,也总有自己的理由——你不会将这些事告诉旁人,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她低叹了一声,轻得仿佛是呓语,这才开口道:“从前听说命运天注定,我总也不信,到底当时是心比天高,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潇洒一生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再想想,却真的有些相信了。四年前,我不过同你现在一般年纪,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觉得真是没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到的,就连紫月进府,都没有让我觉得绝望……其实你来找我,不过是为了四年前的那件事,对不对?”

最后这一句话真是突如其来的转折,我正戳着身子底下的一堆干枯草叶,听到这一句愣了一愣,抬起头看她,平静且淡然的回道:“我的目的并不重要,姐姐说过,不过当做故事听罢了。”再平静且淡然的转移话题,“杜仲当真是个好姑娘呢。”

“确实是个好姑娘。”阮夫人恍惚笑了笑,“她从我进府就一直跟着我,又是难得的心细手巧,我这么一闹,想必最难过的就是她了。”目光对上我,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一天你上府里来说要拜见友人,出门应声的就是她呢,我那个时候就在不远处,听见你这样问,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心思,只好叫她回绝了你,后来你走后我听见你隔着院墙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为了救我盘缠不多了,嚷起来气势也不低,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可真是有趣,你救我哪怕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心思也该是不坏的。”

好在我只有对着南宫若的时候才能感觉出来脸皮不够厚,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是咧着嘴干笑两声:“我们还是聊回正题,聊回正题。”

她又笑了一笑:“你觉得我方才对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你要听故事,不妨再听得仔细一些,周全一些。你自然应当知道我伤在哪里,我也正是出了一趟门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境况......”

我忍不住插进去道:“可,可当时那个大夫并没有说这些话,我们也并不知道......”是以才一直将阮夫人当做男儿身,到最后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阮夫人低嗤了一声,缓缓道:“那个孙大夫,因为颇有些本事所以常给有些声望的人看诊,常年下来早就有了几分眼色,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我的身份他只要一猜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你们是什么人却未可知,自然有所隐瞒,不过他这般作为,对我却并没有什么害处,反而避免横生枝节。”

这样一想倒也说得过去,我点点头,她续道:“那一趟出门伤得并不是最重的一次,但因为有了身孕便没有那么简单了,我费了很多力气才保住这个胎儿,满心欢喜,以为他也会喜欢,将身子养得好一些了便去见他,告诉他我们有了孩子。”她到这里顿了一顿,仿佛有些困难似的,不知是不是错觉,连脸色都比先前要苍白了些,但语气仍旧平静,倒真像是在讲一个故事,“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我那个时候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一定是听错了,可他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我这才知道并不是我听错了,这确实是他本意。

“可我觉得不可思议,那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说不要就不要,甚至连一丝不忍的表情都没有,我想他应是有什么理由,但他没有对我说,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现在想来有些可笑,我到了那个时候都没有完全的死心,只想着大不了我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不再去烦他便是了。他没有阻拦,只是叫人传话说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会认他,更不会跟旁人说有这样一个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听到这些话也没有想过放弃掉这个孩子,那是我的骨血,身体里留着我一半的血液......叫我硬生生将它从身体里拿走,我实在不忍心。此后我就一直在别院修养,干脆眼不见为净。

“当时紫月已经来到府上,她的来意杜仲向我说过,但她这个算盘实在打不响,兰烬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打动他太难,让他主动去爱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我这样想着,竟然暗自觉得放心......可不是有些好笑,为了这样一件事,我竟然只是有些庆幸——明明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者的话
念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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