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素素
第二日清早我们师兄妹七个一起用餐,六师兄难得下一次厨,吃得我们很是满足。我正瞄着一个皮薄馅大的包子准备下手,就听大师兄轻飘飘的笑一声说道:“我瞧着怎么这样眼熟,原是像了小七。”
我一个激灵来了精神,包子也顾不上了只问:“什么事?”
六师兄咳了一声,大师兄面带笑意,三师兄“扑哧”一声低下头,双肩开始抖动,就是没一个人跟我解释……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拍案而起时,三师兄终于止住笑看我:“得了得了,我来说吧,半月前山下来了位姑娘敲门求见,指着名要见你六师兄,劝他下山出师去辅佐一个人。可到底是什么人,那姑娘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
师门一早就有规定不能助纣为虐,难怪六师兄不答应,我撇撇嘴道:“既是如此拒绝了就是。”
三师兄咂咂嘴摇摇头:“事情就奇在了这里,那姑娘遭了拒绝却不肯离去,整日里等在山脚下,看这架势是必要等着你六师兄下山了。”
说罢看着六师兄挑了挑眉:“你六师兄被逼得无法,又不忍说狠话,这已经被堵在山上半月不曾出门了。”
大名鼎鼎的“百渡”从来都是游刃有余,被逼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我忍不住也笑起来,奈何含着一口茶笑得着实辛苦,却听大师兄在一旁说道:“那姑娘我见过一面,起先只觉得面熟,今日你来了方才觉得,那姑娘与你竟是有六分相似的。”
我“噗”一口茶喷了出来,对面的三师兄不幸被淋了个彻底。
嘿嘿笑一声无视了三师兄悲愤地目光,我看着六师兄说道:“这就是叫我来的原因?”
六师兄端着茶杯笑一声示意,一派儒雅动作自成一体,喝茶的样子也分外好看。
在心里感叹一句妖孽,想着既是这样不去管不就成了,反正那姑娘与师兄素不相识,没必要等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时间都静了下来,大师兄高深莫测的喝茶,三师兄一边喝茶一边贼眉鼠眼的看我,六师兄则是事不关己一派悠闲,我捧着茶杯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道:“六师兄,你说那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
“噗!”三师兄一口茶喷了出来。
也顾不得先前还在幽怨我,三师兄凑的近了附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芊芊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啊?“
我睁着迷茫的眼看他:“知道什么啊?”
三师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真不知道?你六师兄他对你……”
话没说完被六师兄闲闲一句打断:“无心师兄。”
三师兄转过头去看:“啊?”
“那包子味道怎么样?”
三师兄想了想,颇认真的点了点头:“还不错啊……”最后一个字被一个包子堵在了嘴里。
六师兄笑眯眯放下筷子:“既是如此就再吃一个吧,浪费了可惜。”
三师兄呆了呆,可怜巴巴含着包子缩到角落里默默去啃,我正听得起劲,奈何没了下文,就想跟过去再问问,起身的时候被六师兄叫住:“小七。”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小七,平日里都随着三师兄唤我芊芊,今日不知怎的听他这样说却觉得背脊一冷,我干笑两声看着他:“什么事啊六师兄?”
他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笑:“你要不要也再吃一个?”
我默默坐下,严肃地看着他:“不用了,吃多了要长胖的。”
这件事虽引起我的兴趣,但我这个人着实没有什么耐心,六师兄再没有说起信件的事,我隔了两日就将这事忘得差不多了。
到了第三日我就将这事彻底忘了。
正是人间四月芳菲,我瞅着这天惠风和畅,带了阿灰四处溜溜,拐过一道回廊正碰上三师兄行色匆匆迎面而来,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他却像是没有瞧见我似的,我停下来叫住他:“三师兄!”
三师兄一个激灵停下来,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皮笑肉不笑:“什么事啊芊芊?”
我笑咪咪,和蔼可亲:“这是有什么急事,连我都没有瞧见?”
三师兄抹把汗嘿嘿笑:“没事没事,一点小事而已。”看着阿灰眼神一亮,“阿灰来跟爹爹走,你娘亲要去找她六师兄。”
没等我再问三师兄已经用一只烤兔将阿灰拐走,我叹口气直道真是世风日下,娘亲真是越来越便宜。
阿灰走了,我拐个弯去找六师兄,路上折了枝将将盛开的桃花枝,想着拿去插在他的房里也好,谁知六师兄不在房里,我踏入院子就见他在中间空地上摆了个棋盘,上面黑白错落已经有不少落子。这种时候他向来是瞧不见任何人的,我走过去看了看,一个头变做两个大。
早些年我还在师门的时候六师兄就格外照顾我,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拖着我要下个一两盘棋才肯善罢甘休,我那时玩心正重,遇到这种事向来是积极的开个小差,左顾右盼不甚认真,到最后棋艺没有长进,反倒将六师兄的耐心磨得越来越好。
下山的时候我单独将这件事捡出来说与他听,他也只是笑一笑说:“人生在世有个东西寄托情怀总是好的。”
我想了想,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做这种事的时候费心费神又费脑,有什么想不通的下盘棋就过去了确实很便捷,可后来又想了想,这世上的事若是都能用一盘棋的功夫解决掉,岂不是活得太简单了些。
我悄声走开泡了壶茶回来放在他手边,再瞥一眼那棋盘,上面却是再没有落下一子,唔,许是到了瓶颈期。
考虑到我在这里确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于是打算悄悄走开等什么时候再过来一趟便是,将将转身迈开步子就听六师兄的声音传过来,含了笑意问我:“怎么来了又要走?”
自然是等你忙完了再说,我心说现在不跑更待何时,照以往的经验必定又要拉着我来,果不其然还没等我开口六师兄已经拉了我坐下来道:“陪我下完这盘棋。”
抬眼看见我的表情露出些微惊讶:“这是怎么了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风太大迷了眼。”
我见确实是没法子躲过去,只好坐下执了白子,奈何当年学的那一点约摸着也早已还给了六师兄,索性心一横眼一闭手一抖,“啪”的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任凭听天由命。
倒是六师兄瞧了我一眼,甚欣慰道:“难得你下山这些年,倒没有生疏了。”
我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咧着嘴嘿嘿笑:“过奖过奖。”
只不过半盏茶功夫后,情势就见着不对,六师兄一片黑子已然将我围了个严严实实,只待一击便要呜呼哀哉,我想着先前既是他说了那一句,好歹也要挣个一把半把的脸面回来,遂托了下巴埋头沉思,却不料他冷不防插进话来:“山下那姑娘向我递过帖子,用的是你的名义。”
“啊?”我手下一滑将头甩了下去。
凭我与六师兄的交情哪里需要差人来递这个帖子,换作往日我早就自己破了阵法独自上山来叫他,如今这幅情形,却又是哪般?
许是觉得我确然是不懂,六师兄执了茶杯轻抿一口笑道:“大概原因我也能猜到一些,李丞相向来与廉政王交恶,近日却是过得不安分了。”
这件事我却是有所耳闻的,当年爹爹因廉政王的事在朝堂上只差没与李丞吵起来,当天下朝就发了一顿脾气,连着五日称病不曾上朝,还是廉政王出言相劝,这才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那一年是我初回家的头一年,并不晓得当下局势,只觉得两个老人家吵吵闹闹却像个小孩子一般着实没有必要,后来渐渐摸清了爹爹的脾气,这才对当年的事有了新的想法。
后来我大概忙着去认识南宫若,对这些事也并不再上心,就将这么一出忘了干干净净。只是李丞大抵也知道师门规矩,连老皇帝都没有法子的事岂是他一句话便能搞掂的?只是借了我的名号,却着实不明智。
诚然我大多时是个靠不住的,却一直紧守本分,师门规矩没有半分敢忘,六个师兄知我甚深,岂是这样好骗的。
这样一想我便明白了,端起茶杯喝一口:“李丞这样做却忒不明白,师父当年的事迹谁人不知,他支个这样的由头却是没有道理的。”
六师兄抬眼看我笑了一声,手一伸,一枚黑子“嗒”落在棋盘上:“芊芊,你输了。”
我低头一瞧可不是输得惨兮兮,遂对着他咬牙切齿:“阴险。”
他笑得不失风度,抬手拱一拱:“过奖过奖。”
我正想着要不要扑上去讨回个脸面,就见三师兄大呼小叫的跑来,身后跟着跑得甚欢快的阿灰,瞥见六师兄一张俊脸霎时间变得惨白,我心里乐了一乐,可还是正正经经坐着甚淡定道:“三师兄忒莽撞了些,怎的这样匆忙,与阿灰戏耍也投入的过了些。”
结果却是我猜错了,三师兄在小院门口生生刹住,停下来将阿灰遣到一旁去扑蝴蝶,这才站定了道:“芊芊。”
我瞧着他像是不肯进门来,于是起身出去,被他拉到了一旁:“你当年可没有与我们说过,你还有个妹妹。”
这都是哪跟哪的事,我颇奇怪:“我是有个妹妹,可前两年生了一场病,早已不在,如今你提这个做什么?”
三师兄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个乖乖,那这个又是哪个?”见我一脸茫然遂将我带两步道,“你自己去瞧瞧吧,山下那姑娘就在你的碎玉轩,这桩事倒真是奇了。”
我听这话说得奇怪,便依着去了碎玉轩,还没等走近就见院子门口立着个俏生生地身影眼巴巴将我望着,一身翠绿的衫子衬得整个人娇滴滴弱翩翩,倒真有几分神韵,待走的近了,才瞧见那张与我有六分相似的脸正含着两包泪看我。
这,这这这又是哪般?
我一时呆住不敢动弹,却是她上前来一把握住我的手笑开了道:“姐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