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君自何处来
晨风徐徐,和煦的阳光愈发的温暖,被深深浅浅的灌木树丛筛了一地碎片,斑驳陆离,光影柔柔,碧叶葱葱,煞是好看。
又是一日安宁明净,好天气。
永欢村。
这个世代安宁和乐,悠闲不乏温情的小村子。这天许多人聚集在村口,热闹不已,却有别番异味夹杂其中,郁郁清清。
“北堂小兄弟,当真是要离开?”一个长着络腮胡,身体健壮,屠夫穿着的大叔问道,声音粗犷,却带着不舍,“就在咱村待着不好吗?村里有吃有喝的,咱们这乡里邻里的可都把你当成亲儿子待了啊,别说我,连村长也……”话说一半突然背过身去,抽噎起来,逗笑了一群的人。
“老周,注意点形象!平日里也不见你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一样,没出息!”一旁的村民提醒道。
“还不都是念着咱北堂兄弟!今日一别可不知何时再见了啊!”周屠夫念叨着。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老人杵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周屠夫,别闹了。”
“廪言啊,你确定要离开了吗?”老人语重心长的问道,语气同样是不舍。
站在人群更前面,被唤做廪言的少年点点头,一边接过旁边大婶手中的包袱与一柄长剑。少年看着像是十八九岁,明眸皓齿,五官端正,正值青春好时光,却不知为何面带惆怅,神情冷冷。
这时突然从人群中窜跑出一个小女孩,面带倦色,发髻凌乱,手中抱着一篮果子糕点。
“北堂哥哥!北堂哥哥!等一下!啊——”小女孩突然摔倒在地,一篮果点撒到地上,沾上黄黑的泥土。
廪言见状急忙将她扶起,只见小女孩忽然哭了起来,衣服也沾上了脏脏的泥土。“怎么办……怎么办……我做了好久……做了好久才做好……撒到地上了……呜呜……北堂哥哥最喜欢吃枣糕了……这下……”
廪言脸色温和起来,蹲下轻言道:“豆儿不要哭,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一定。到时候豆儿一定长成大豆儿了。”话毕,他将那些散落地上的糕点一个个捡起来,悉心裹好,解开包袱,放进包袱。
“北堂哥哥最好了!”豆儿破涕为笑,好是开心。
北堂廪言站了起来,背上包袱,负上长剑,对着各位乡亲双手抱拳辞行。“承蒙照顾,伤口已是无恙。然另有要事,且再留只会打扰,抱歉。”
“告辞” 一身白裳翩然离去。
村长悠悠叹了口气,一边转过身招呼着村民们回家。只有豆儿站在原地,满脸泪痕。
“爷爷……北堂哥哥他……真的会回来吗?”
村长牵起豆儿,一老一少,他带着一颗沉重的心回村。
“会,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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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永欢村十里外有一条河,是名曲江,河如其名,曲折不已,顺河流而行可抵长安。
离开了永安村,周遭清净了几分,绿树环绕,偶有听见河水汩汩有声。北堂廪言不知不觉行到河边,流水波光闪闪,透彻无比,还有红橙色的鱼儿悠然摆尾,漾起一波流芳。晨风轻拂,红日东升,晴天一碧,春光明媚,真是美丽。
空气中湿润带着日光的温暖,北堂廪言默默的走在河岸,思想着这前来后去。
自逃出天瑟窟也有十日之久,仍郁结于心中的,是一个男子。
当日在天瑟窟,自称虚月的男子救下北堂廪言,并将一把剑给予他,即他背上背的那把银光剑,当他握住剑的一瞬间,如获新生。至此后身轻如燕,挥剑有力,体格强健,一点也不是之前那般虚弱之象。
接着虚月消失,他孤身一人闯出天瑟窟,疲惫过度晕厥过去。后来一个砍柴老夫救了他,将他带回了永欢村。众乡邻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因此他很快地痊愈了,后来便帮着乡邻们干些家务之事,竟成了这些个村民的助手。一来锻炼,二来报答救命之恩。 虚月所言如今多半是记不得了,依稀记得似有说过“冥君”二字,另还有六字仍记忆犹新。
三莲合,晓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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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这曲折小河,迎着微微陡峭的山丘,他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多年未曾登阅过崇山峻岭,那些剑给他的力量也只有当时才有效,现在的他根本弱不禁风,当初在永欢村初醒,连动一下都没有力气,身上如万蚁啃食,十分痛苦。终于能站起来了也只能进食些白米清粥。现在若是有一个小贼稍微有些拳脚便会将他打倒。他竟一点也没顾虑到此,只管行路,怎消得这路上真出现一伙盗贼来,这伙盗贼有那么三,四个人,个个身强体壮,每个人都背着一包麻袋,直向他而来。
这些个盗贼说来也不像贼,只是行踪诡异,且着奇装异服,走在路上甚是显眼,只见他们个个身披黑色斗篷,仔细看的话还有灰色的花纹,脖颈上扣着红黑色相间的火焰形饰链。只是眼下离长安还是有一段距离,此处也是偏僻之地,这些人约莫是从长安出来的......思虑到这他也顾不得身体劳累,寻到一棵大树,隐在灌木丛中,竟是藏了起来。
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谈话者之声也愈来愈清晰。
“......一直不知道咱主上为何不开心,弄的咱心惊肉跳的。”声音令人徒生怯意。
“主上的事要你管,哪天将你剁了你还不知道咋死的!”
“两个死小子,多嘴,小心被别人偷听了去,让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脚步声突然停下,正停在北堂廪言藏身之树之前。这下突然安静下来,北堂廪言能感觉到有人正向着他走了过来。
“大哥,你多想了,这地方这么偏僻,怎么会有人啊!”
“就是有人真在的话,老子斩虎刀不劈死他,让他见识一下我们烬一道的厉害!”大刀出鞘,令人惊悚。
“......”
”好了,听说前面有一个小村子挺有钱的......”
那些人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转角处。北堂廪言走出来,往那些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准备离开时,瞥见那地上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正被河水冲刷着,晶莹剔透,他俯身捡起,这竟然是一个掌大方形的琉璃,上面刻有一个字,下面垂着红色丝穗,被水打湿后黏在一起。
他将琉璃举起,对着阳光。灼热的日光经过琉璃折射,使这块琉璃无比耀眼美丽。
想必是刚刚那些人掉的,可听他们的谈话,或许是刚从城里出来的盗贼,现在他应该去城中打听一下,将琉璃归还。但是他什么都不懂,因此这个琉璃上的姓氏他更是摸不着头脑。可他仍记得第一次拿到剑的时候明明像什么都懂似的,并且他在晕倒前还看见了那个叫天瑟的洞窟。那个让他受尽折磨的洞窟。黑暗无比,恐怖无比。
他将琉璃揣在包袱中,向城中进发,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将他定固在原地。
适才似乎有人说”前面有一个村子”......
他所经之处,别无他村。
丽日临空,山清水秀,小小曲水映出澄净的一片天空。
一棵树上有一个鸟窝,雌雄二鸟守护着窝中的几颗蛋,幸福极了。突然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目中带火,手握银光之剑,气势汹汹地经过,将两只鸟吓跑,惊起几声鸟鸣。
怎么办,怎么办!万一永欢村的人受到伤害怎么办,那些强盗……
不会的。
北堂廪言握着那柄银光剑,直冲永欢村而行。只是刚才走路时并未注意路的来去,刚才的那伙盗贼又走的太快,只知道刚才是沿河而下。谁知不一会便迷路了。一条大江横过,阻断了去路,他便是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贯通曲水之河边。
旁边是一片林子,他只得进入林中,寻觅道路,一旦想到永欢村的安危,便焦急起来。林中深幽,倶是碧绿满眼,好是新翠。随着前方之路越是陡峭难走,他愈感不安。他将脚步放慢,自己应该安静下来,再这么找下去恐怕是无用。
心中有了一种另样的感觉,让他的眸底深如墨色,如一池潭水,静得不起涟漪,静得那么寂寥,沉默的让人窒息。
丛林中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
”谁?”北堂廪言机警地转过头,正巧看见这个影子向更深处隐去。他不再多想,径直追了过去。
深处甚是难行,树木密集,也不知那个人是怎么走的,很快,北堂廪言就快追不上了。那个人应是刚刚那伙强盗里的人,黑色斗篷,只是由于其走得太快而看不清细处。若是此人知道有人跟踪他,这无非是在逗弄他北堂廪言,可若是不知道,那么这个人是要去哪,为何行踪如此不寻常?
不觉已有半个时辰,这时天空突然阴了下来,天气变幻莫测,奇怪得很,大片阴云将太阳遮住。此人行的仍不停歇,北堂廪言更是精疲力竭,已是无力再行。
也不知怎么回事,前方的路突然开阔起来,仍是碧绿葱葱。
是一片幽幽的竹林,青翠欲滴,春笋拔地而起,一片新生之相。
”这是……”他停了下来,看着这新奇的景象,一下呆滞在那里。思想流转之间,黑衣人停了下来,不再走动。
一声清脆的哨鸣,是从黑衣人身上发出的。半晌一只灰色的鸟从天而降,黑衣人将一个东西系在鸟腿上,欲放鸟离开。不巧此时北堂廪言受不住这空气湿中带灰,阴气稍重,劳累疲乏,忍不住咳了几声。
”你是谁?”黑衣人看见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指向北堂廪言,”非死不可!”
北堂廪言一时不知所措,手中的剑也忘了挥出。
斗篷上沿遮住了男人的脸,北堂廪言看不到他的容貌,用余光感觉到那灰鸟已飞。
”落叶血霜!”只听见一声清婉的声音啸道,紧接着三片红色的竹叶空飞而来,一叶刺中了那只正飞的灰鸟,一叶向男人刺去,却被其一柄小刀砍碎,还有一叶刺中了北堂廪言的脚边,刺中之处青烟袅袅,气味刺鼻。
“嘤——”鸟尖叫一声,便垂直落在地面不动了。
竹叶标的来向是廪言后面,男人却回过头,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明女侠。”
“烬一道的混蛋休要猖狂!还我玉佩!”女子走近,一立斗笠,白纱相掩,一身黑裳,颇有侠女气质。
“女侠莫急,待我找找。”男人故作样子,实则背着女子,抽出一袋东西来。
这是......北堂廪言突然有些恐慌,手中的剑不知为何闪了一下,银光一瞬。他头中闪过好些画面。
”姑娘小心!”北堂廪言突然冲了过去,挡在了女子身前,男人竟是将一袋粉末撒来。北堂廪言只觉得有些头晕,半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男人惊异,只见女子随手拈出两颗珠子向男人掷去,直直打在一时呆滞的男人身上。男人霎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天上下起了雨。
雨净得银光剑洁如皓月,北堂廪言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最后一眼,云雾重蒙,清幽竹林,黑衣白纱,神秘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