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林飞月开口，贤皇贵妃又突然一笑，刚刚那股锐利的寒气便生生收了回去，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贤皇贵妃还是那个宫中最温顺无害的女子。贤皇贵妃转了眼神，继续轻轻摇晃着摇篮，嘴中却轻轻道：“飞月你是聪明人，但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朋友与敌人想必其实不用贤雅多说，你都会明白的。”

林飞月突然讨厌极了贤皇贵妃这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实在他们交情不深，她却做足了好像特别了解她的样子。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贤皇贵妃说的对，她不喜欢又如何，想在皇宫中安然无恙的生存，她必须学会取舍以及隐忍。

林飞月发誓，这是她经历了两次人生以后，第一次被逼得这么憋屈，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林飞月心中暗暗咬牙，但是脸上却摆出一副笑意盈盈的脸，道：“臣妾虽不明白皇贵妃的全部意思，但大抵还是可以知晓一二的。臣妾愚笨，不过还是要谢谢皇贵妃的抬爱，实在是三生有幸。”

贤皇贵妃听之，会心一笑，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自己一开始便想拉拢的人，不管出自私心还是利益，贤皇贵妃都觉得林飞月不失一个好盟友或者好知己。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置身皇宫之外的身为王妃的林飞月会入了她的眼，也许这便是天注定。于是贤皇贵妃，道：“我知道你会同意的。”淡淡忽视了林飞月脸上面具一般的笑，心中微苦涩，为了孩子以及自己那脆弱的感情，她不得不瞻前顾后的与林飞月打交道，实在是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忘了如何真正与一个人交往，她现在做什么都习惯让自己手里多一些砝码。真是可怕的习惯啊。

贤皇贵妃无奈的勾了勾唇，然后怜爱的看一眼摇篮中的婴孩，温柔的抚了抚孩子的脸蛋儿，便起身走到了林飞月身边。

她极其自然的坐下，然后顺手给林飞月倒了一杯茶，懒懒道：“倒是我怠慢你了，孩子小需要人哄着才能睡，呐喝茶吧。”

一杯白开水递到林飞月手边。

林飞月一挑眉，这贤皇贵妃宫中一应俱全倒是没有一杯茶了么？也不是她想或者喜欢喝茶，只是很奇怪，贤皇贵妃给她的是白开水——还是冷了白开水。

见到林飞月的眼神，贤皇贵妃莞尔一笑，自己也倒了杯茶几口几口便咽下肚，才道：“我不喜欢在自己的地方还装腔作势的，那些个茶没什么好吃的，又苦又涩，全然没有白开水来得实在又惬意。”这话像在说水，却又像在说别的。

也是，这宫里可不就是如此么，什么都是捡着好的来，却忘了只有自己才是最真。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传召你过来么。”贤皇贵妃见林飞月还没有开口的打算，也并不生气，倒是用真诚的眼神看着林飞月，然后笑道。

林飞月既已经决定与贤皇贵妃成为盟友，也不想太矫情，佐不过这事是双赢的倒也不会为难自己什么。于是抬了眼睛也看着贤皇贵妃的双眼，道：“平常你见我都是私下里独自一人的，今日却正儿八经的传召，如此堂而皇之，实在惹眼。你既然打定主意与我深交，又是在皇后禁足以后才明着亲近我，便是给后宫众人一个提醒的作用。再然后你也想借着公事公办的意思，在自己宫中私下打探我心中所想，倘若我拒绝你，你随便一个由头就可以处置了我，佐不过在你宫里，难不成我还能飞了？”林飞月说道最后，忍不住自我讽刺了一把。

这回轮到贤皇贵妃，略带了惊讶的挑了眉头，但只是片刻又弯了眉眼，笑骂：“你还真不谦虚，这样揭穿我，还真是让我没有什么成就感。”

林飞月撇嘴，有些嫌弃的看着贤皇贵妃，道：“你算了吧，都算计得我到这个地步了，还计较这么多，难不成我不能明着还手还不许吐槽几句么。”

“吐槽？”贤皇贵妃又挑了挑眉。

林飞月心中暗骂，自己一个嘴松就把现代话给丢出来了，真是——只得尴尬笑着圆道：“就是埋汰几句的意思。”

贤皇贵妃也不纠缠这个，只道：“这说法也还新鲜。”

林飞月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心想，赶紧把重要话题说了吧，咱俩都这样坦诚了还墨迹个毛啊。

贤皇贵妃抬手抚摸着桌上红梅的花骨朵儿，那小小的红色蕊儿瘦精精的却在贤皇贵妃的手中显得秀气别致。贤皇贵妃的手很是修长白嫩，骨节又生得好，没有一丝粗大干裂的问路，白玉玉的竟然生生与那梅花的精致相齐。林飞月一旁盯着贤皇贵妃的手有些出神，心中却腹诽，这美人的手还真是白嫩得跟果冻似的，也难怪皇帝这么宠爱她呀。

“你看什么？”贤皇贵妃笑着瞥一眼林飞月，见其尴尬的迅速收眼也不以为杵，只端起茶杯又喝了口白开水，才淡淡道：“我其实本没想过自己会进宫的。”

话题转的太快，林飞月皱着眉淡淡凝视着表情带着回忆的贤皇贵妃。

“我以前也同你一样，是肆意不拘的人。爹是武将，自小便带着我在荒漠生存，那时我只觉得整日自在的和那鸟儿一般。直到我遇到皇上。

皇上那时候不算年轻，但是也不老，却是最吸引少女的年岁。本来他又生的倜傥，我们之间又还算有些缘分，于是我就爱上他了。”贤皇贵妃在形容自己与皇帝的相遇时，双眼中闪过爱意与讽刺，甚是复杂。

“爱便爱了，而我又倒霉遗传了爹的性子，痴情的连我自己也看不下去。于是便进了宫，封妃，争斗，一切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到令我自己回想起来都惊讶。”她的表情带着一丝后怕还有些决绝，林飞月有些看不透，但是大概也懂那种被自己逼得没办法的心情。

“飞月，”贤皇贵妃用了很短的几句话就说完了自己与皇帝的初遇到相爱，然后转了眼深深的凝视着林飞月，道：“我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但是如今我怎样也脱不了身。现在又有了孩子，我与你一样，无可奈何。所以我才会选择你，既是从你身上看见年少的我的身影，也是因为觉得你值得我与你联手。我们的目的也许不一样，但是结果却相差不多，你愿意吧。”她的话甚是笃定，坚定的看着林飞月，仿佛想把这话敲进她的心里一般，而当说道无奈时她身上又散发出一股寒冷的杀气，全然不似往常的那个温婉的人。

贤皇贵妃这样说，已经算是对自己坦诚了，林飞月只笑了笑，握住了贤皇贵妃温暖的手，静静的看着她的眸子，承诺一般：“我从不轻易下承诺，但是既然我同意了便会义无反顾的保持初衷。我不喜欢现在的你，但不可否认你的确有些像我的地方，这也许是你说的缘分，希望以后我们能合作愉快！”

林飞月说完这话，便淡淡的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眼睛看着这个被深宫隐隐折磨的皇贵妃。

“噗哧。”贤皇贵妃一笑，虽不是很明白这伸手的意思，但也知道学着林飞月，也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二人的手相握，竟出奇的没有一丝缝隙。

“主子，你现下贤皇贵妃便与我们是一边的么？”回去的路上柳儿小心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林飞月脚步缓慢的走在回静心堂必经的石子路上，听得柳儿的问话，只淡淡一笑，道：“皇宫中哪有什么一边不一边。就算是她这时的心态的确诚恳，但难保往后权衡到利益便有变数。但是做事有两手准备是再好不过的，反正和她结党我不吃亏，还可以被她罩着，双赢这局面我不讨厌。”

柳儿听了林飞月带着戏谑的说辞，也弯了眉眼，只有主子才可以这般笑对宫中暗涌吧，柳儿突然觉得其实跟着林飞月的确蛮不错的，至少心情不会太压抑就是了。

林飞月则心想，不知这以后皇宫中又是什么样的格局，如今她消息是传出去了，但不知纯儿与香儿办的怎么样。她与贤皇贵妃连手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更方便在林家面临灾难前能帮一把，她知道自己力量在强大也不可能与皇室抵抗，就算能险险保住自己，家人可就难说了。

想来也讽刺，她林飞月，怎么沦落到借助她人力量来保护自己了？到底是自己太过高看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队友苍鹰被自己的自大害死，难道如今还要让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也要这样被害死么？

她应该沉住气，慢慢强大起来。

心中想法一成，林飞月缓缓舒了口气。

而再看咸福宫，那淡雅的小屋里，贤皇贵妃仍旧穿着那件家居服，满脸慈爱的摇晃着臂弯里哭闹的孩子。那孩子只干嚎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惊醒，任如何哄都不安生，却在接触到娘亲柔软的怀抱时渐渐低了喉咙，不到片刻又沉沉睡去。

贤皇贵妃看着孩子的脸儿，微微一笑，然后坐到榻上，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却轻轻抬起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她还年轻，与飞月差不了多少的年纪，她想与飞月真心的无负担的交朋友，却又不得不拿着强调做出交换与要挟的模样。

自己到底还是变成了与皇后她们一样的人吧，贤皇贵妃突然苦涩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