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扮的太招摇，头上的发式只需点到即可。”林飞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身后帮忙梳妆的柳儿道。

“是。”柳儿很是聪明，很快便会意林飞月的意思，把刚刚插到林飞月发间的金玉步摇撤了下来，只稀松点缀了几颗朴华的珍珠和碧绿的翡翠。

这是林飞月进宫来第一次参加太后慈宁宫的早安仪式。皇宫中的各宫主位，每日清晨都会去向皇后请安，再由皇后带领向太后请安。后宫中的女人除了被点侍寝以外最大的社交活动也就是去宫中的二位女主人请安了，所以其场景不可不畏盛大。而自从太后向林飞月表明了那样的态度以后，林飞月便被太后宣召参与晨昏定省，也就是去给太后请安了。

心下有点玩味的不屑，林飞月扫了一眼镜中打扮很是中肯的自己，便淡淡扶了柳儿的手准备往太后的主殿行去。太后此举明显是想把自己退到后宫的风口浪尖上，自己只是王爷之妃，又怎能参与皇帝后宫的晨定省呢？

心中如此想着，林飞月表面也不显丝毫神色，只是恬淡的勾着一抹弧度，步履优雅的踏进太后的宫殿。本来她就住在慈宁宫的静心堂，与太后的正点宁辉殿很是接近，所以她是第一个到的。

“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林飞月规矩的行礼，然后又自己站了起来，反正太后那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模样，她懒得装。

太后刚刚梳妆完毕，着一身暗金色祥云紫风的长袍从内室慢慢走来，一边走一边笑道：“你倒不和哀家见外。”

林飞月闻言一挑眉，很是无赖道：“臣妾哪敢拉，只是看太后给面子罢了。”

太后也不再答话，只淡淡摇了摇头，庄重的坐到主位上，道：“你这丫头，哀家也懒得说了。等会子各宫娘娘来请安，你可别再跟个皮猴儿似得。”

林飞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到了刘公公递上来的座位上。她与太后在那日便达成了共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比较奇妙，所以林飞月知道，只要她不触犯这位深宫中老谋深算的妇人的底线，她想怎么的就怎么的，太后是不会怪罪的。

“王妃请用茶。”周公公亲手奉了热茶，谄媚道。

林飞月接了下来，眼睛瞟了瞟这个一脸职业化微笑的老太监。柳儿则低身福了福，道：“有劳公公了。”

柳儿很是伶俐，林飞月心下赞赏，暗许自己眼光不错，心情便也稍稍好了些，便抿了口茶。刘公公奉给林飞月的茶是上好的荷玉龙井，那茶叶是北夜国附近的外邦小国进贡千金难求的茶叶，而沏茶的水则是初夏晨时最先一批的露珠，滚了刚刚好的桃木柴火精心烹制的，据说满宫之内，也只有帝后和太后才能有荣幸的一品呢。林飞月心下沉吟，随后便仿佛没事一般只淡淡继续喝茶，只当这是一壶普通的茶。

“皇后携众娘娘前来给太后请安——”突然，门外的太监高声唱到。

太后抬眼，其身旁伺候的周公公便整容，理了理喉咙道：“传——”

宁辉殿的大门被沉沉的推开，首先进来的是一身正红色凤袍，头带凤凰步摇满脸庄重雍容的皇后。紧接着便是身穿浅金色绣有碎菊，梳贵妃发式，嘴角一抹淡然笑容的贤贵妃。两位当先进来的是北夜皇帝后宫最为尊贵的妃子，二人皆是满脸端孝，语气恭敬体贴的一前一后跪地给高高在上的太后请安。

皇后贵妃请安过后，其他妃嫔才按位分一一进来。第一个进来的是皇帝从前太子之时的侧妃，现在是次于贤贵妃的德妃，然后便是看起来很是怯儒的淑妃，她们身后便是刘嫔、叶嫔、朱嫔，这些人是如今皇帝后宫的妃子和位于三品嫔位其他人。她们由德妃淑妃领头，跪于皇后贤贵妃身后。

林飞月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如此齐全的后宫，眼神带了兴味的一一扫过各个妃嫔的脸，发现虽不是全部都是倾城美人，但却各自有各自的风味气质，可见皇帝艳福不浅。而一旁的柳儿，见林飞月起了兴味，也颇流利的低身在林飞月身旁一一介绍这些妃子。

如今皇帝正当盛年，却膝下子嗣稀少，至今只有一子五女，又因为种种原因，如今存活的只德妃之女端和公主罢了。所以皇帝为了开枝散叶，便广纳后宫，据闻皇帝后宫中女子是有史以来最为多之的。

众妃嫔跪拜多时，太后方淡淡道：“辛苦你们了，都起来吧。”

“谢太后。”妃子们齐声回答，一旁的奴才也赶紧动作麻利的给各位主子抬来凳子，方便主子们落座。

大家都没注意全场叩拜，只余林飞月满脸围观的坐着。林飞月心中有趣，抬了眼去观察太后。见太后只淡淡扫了扫座下的各宫嫔妃，身姿放松的斜倚在一旁的塌子上，一手微微旋转着小指上的玳瑁指套，也不喻发话，但是林飞月可以很清楚的从太后身上散发的气息中感受到那种高高在上的自豪感。也是，太后从前也是嫔妃，在经历了如同生死之斗的宫斗后方从后宫中脱颖而出成了太后，如今居高临下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才会让她高兴吧。

林飞月收回眼神，随手端起手边的茶，又喝了一口。

皇后刚坐下，便发现那满脸自得其乐的林飞月，正轻轻松松的品茶，心下便又是一道无名火。但是皇后自己也知道，太后先前便当着她和其他妃子的面表达了自己对林飞月的态度，那么她也不好太过违抗太后的意思，于是皇后抬起纤瘦，用帕子捂了捂嘴，然后娇笑道：“臣妾今日来见太后，发现太后精气神比往常更好呢。”

太后慈爱的看着皇后，道：“哀家又哪里是真好，都好几十岁一脚踏入黄土里的人儿了，只一日比一日更萎靡罢了，倒是皇后嘴甜会讨哀家欢心。”虽然太后在林飞月面前斥责过皇后，但毕竟皇后与太后是一族人，又是太后亲自捧着上了后位的，哪有不疼爱的。

“母后这是取笑臣妾呢，臣妾可不是耍嘴皮子，那是真正看到母后脸色红润呢，不信——”皇后笑了眼道，又话语一顿，眼眸流转到一旁的林飞月身上：“不信母后可以问轩王妃呢！”

林飞月一看到皇后那诡异的眼神就知道没好事，于是便端正了身姿，脸上恭敬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太后娘娘不老，这叫成熟有韵味！”

“哎哟喂，”林飞月话音刚落，皇后那标志性的娇笑声又响起，皇后抬手掩嘴，道：“瞧瞧，轩王妃这张巧嘴儿，臣妾怎么就没想到韵味一词呢！臣妾只看母后身体不比从前那么好了，却没想到轩王妃能想到如此的话来讽刺母后，轩王妃还真是口不择言呢。”

皇后话说完，宁辉殿便陷入死静。皇后不满轩王妃，众人哪有不知道的，所以如今皇后主动挑衅轩王妃，她们便眼观乐的坐山观虎斗了。

林飞月见皇后开口便挑她刺，又见太后沉默不说话，便挑了眉头，只笑道：“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岂敢。”

“轩王妃连皇上都敢出言不敬又怎说岂敢呢？”皇后语气顿转，严厉指责道：“不知道轩王妃端着什么心，要如此诅咒母后。”

皇后发火，林飞月的眉头皱了皱微微抿了唇，她真的很讨厌这个老是针对她的女人！便不虞开口。

却在此时，久在一旁不语的贤贵妃，微微起身，端庄的走到太后面前福了福，再朝皇后柔柔一笑，温婉道：“皇后娘娘何须如此动怒，没得伤了身体，又叫太后与皇上心疼。”

皇后没想到贤贵妃会突然出头，这些日子贤贵妃自那日宫宴被撤协理六宫之权后都销声匿迹，又因身怀六甲皇帝基本不招其侍寝，所以皇后都快忘了这一宫中最威胁自己的女子，所以此时有点恍惚又有点愤怒的盯着眼前的女子，而贤贵妃只嘴角温柔的笑着，一身的高贵气质却直逼皇后。

“那依贤贵妃的意思是？”太后见皇后与贤贵妃对峙，便语气带着不悦的开了口，她向来是不太喜欢这个颇得皇上宠爱甚至凌驾到皇后之上的贤贵妃的。

贤贵妃闻言又是一笑，那笑却让人看了舒心，她上前盈盈跪倒在地，道：“回太后的话，臣妾觉得轩王妃是个口直心快的，或许她是根本未察觉太后身体有什么不虞。其实臣妾也没有看出太后身体不快，只觉得太后还如当年臣妾入宫一般健朗雍容。”贤贵妃一字一句极其低柔，却又字字铿锵入心，把皇后和太后俞指责的话与后路都通通堵死，话毕还抬了一双灿灿若星的眸子平静笃定的盯着太后的眼睛。

一旁的皇后满脸怒不敢言与太后深深眯了的眼睛都被林飞月看在眼里，心下叹气，看来贤贵妃这人情她得收了，便也很是爽快的站起身，走到贤贵妃身边，同跪了下来，朗声道：“臣妾的确如此想。臣妾自诩观察能力入微，但却实在不觉得太后身姿孱弱，只觉得太后风采依旧让臣妾望尘莫及。”

林飞月与贤贵妃这出戏配合的很是默契，太后闻言就算生气也只得生生吞进去，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林飞月，语气严肃道：“既如此，哀家也不怪罪你。只贤贵妃，你又何必如此认真，难道哀家就这般喜欢刁难？”

林飞月有些诧异太后对贤贵妃的锱铢必较，眼神疑惑的瞟了瞟贤贵妃。贤贵妃也看了看林飞月，苦涩朝林飞月回了一个弧度，便低了头请罪：“是臣妾失礼了，求太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