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关
正值深秋之际,月冷风寒,阴霾弥漫,连牌界关城墙的砖岩都冒出丝丝寒气,仿佛成了冰冷的刺刀,虎视眈眈的向着这样一个寂静而又阴森的夜晚。这牌界关说来也大有名气,乃殷商五关之一,位于雍、豫两州边境,架在群山中间,扼守豫州咽喉之地。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牌界关最为出名的,还是当今的武成王黄滚镇守于此。黄滚青壮之时便有万夫不当之勇,沙场厮混,刀间饮血,彪炳战功换来一身功名利禄。黄滚其人武力惊人,谋虑通神,对于战事独具慧眼,与太师闻仲一般,甚得当今商王帝乙信任,俱是不可多得的三军统帅。
帝乙二十一年,黄滚奉天子之令,携其子黄飞虎、四大金刚等一众家将攻伐东鲁鬼教,到如今已是过了十年。东鲁鬼教其实是当年鬼教的分支鬼火神部,教下门人遁术神通,再加上东鲁鬼教所在的鬼方东靠太行山脉,周临渭水,乃天堑之地,易守难攻。是以黄滚虽有东伯侯姜楚桓相助,亦是久攻不下,反而数次大战连连败北,唯有将其四面围困,觅寻战机。
牌界关自黄滚征伐鬼方之后,守关主将暂由副将黄面戾神徐盖担任,偏将王汀豹、彭遵辅佐。徐盖代替黄滚镇守牌界关这十年间也是相安无事,只是近些天来,关内以东二十里处的宿阳城到处流言,关外大批山贼流寇垂涎于城内金银珠宝、佳人美色,随时可能洗劫宿阳城。徐盖自然不信,想要进得宿阳城必须得通过牌界关,牌界关有重兵把守,当今世道哪有贼寇敢与大商正规军叫板,而且还是当今武成王黄滚旗下的龙骧军。徐盖心中虽是这般想,也不敢大意,连日来一直住宿关卡。
这一日夜间时分,徐盖正与偏将王汀豹二人在城上阁楼内对饮。王汀豹喝得正酣,忽闻徐盖叹了一口气,不由笑道:“大哥为何叹气,是这美酒不合口味,还是思念家中的嫂子。”
徐盖淡然一笑,金黄的面目在昏暗的烛灯越发灿然,只听他说道:“贤弟说笑了,为兄只是担忧城中百姓流言,虽不可尽信,也不可不防。现如今黄将军不在关中,若是丢失此关,我等失职是小,让天下人笑话黄将军,我等在无颜面活在世上。”
王汀豹道:“大哥多虑了,料得也没有毛贼有这么大的胆色,敢不将牌界关一干雄兵猛将放在眼里。况且黄将军此去并未带动龙骧军,要是真有毛贼有这胆色,只管叫他有来无回。话说黄老将军率部攻伐鬼教也是去了十载了,怎到如今还没有消息。”
徐盖道:“老将军东鲁此行路途遥远,人马劳顿,况且神策军对鬼方那边气候地形熟悉远不及鬼教那群妖孽。据闻这十年来,两军小战无数,大战数十次我军败战远胜于鬼教,黄将军一日攻不下来,便索性依靠东伯侯在东鲁扎城,四面环守鬼方,以待良机。”
王汀豹摇了摇头,酒色上脸,打了一个响嗝,说道:“老将军英雄盖世,战功彪赫,怎知却奈何不了一个鬼方,倒是让东鲁蛮夷笑话。不过这也好,黄老将军一日不回,大哥便是这牌界关、宿阳城之主,最好是不要回来了!”
徐盖脸色大变,头上青筋暴起,骂道:“大胆王汀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出此言,若是再出一言冒犯武成王,今霓虹将便将你就地正法。”
王汀豹不料徐盖会突然震怒,惊慌失措下酒意立即褪去,“扑通”一声瘫跪在地,说道:“末将酒后糊涂,无心之言,实在该死,将军切莫放在心上!”
徐盖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说道:“贤弟起来!不是为兄这般说你,牌界关乃黄老将军祖上世代镇守,你我二人追随将军多年,却无半分功劳,岂可贪图。黄老将军被天子封为武成王,本应当京都享福,却不肯抛下祖业,宁愿守在牌界关这荒凉之地,足可见老将军对大商赤胆忠心,任劳任怨。”
王汀豹擦去头上冷汗,站起身来,说道:“老将军劳苦功高,万世景仰,我辈望城莫及。“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
徐盖笑道:“贤弟何故如此,莫不是怕贼寇袭关,吓尿裤子。来来来!只管喝酒,今日有为兄镇守,便是西突、鬼教攻伐牌界关,也叫他片甲不留。”
王汀豹一听此言,嘿然一笑,顾忌全无,酣然畅饮,说道:“这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黄老将军英雄盖世,天下无双,这膝下两个孙儿却也不尽相同。长孙黄天召倒是颇有老将军的风范,一手七将龙蛇枪使得出神入化,宿阳城年轻一辈中几无对手,便是那些当世名宿对他也是赞叹有加。这幼孙黄天化…却端实不像话,顽劣成性,缺乏管教,常在闹市之中惹是生非,红粉勾栏之中厮混,仗着老将军威名,将整个宿阳城搞得鸡鸣狗跳。今日不是,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出关进山狩猎去了,这山中多盗匪猛兽,末将只见他带着一名家将,也懒得提醒,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徐盖一笑,道:“天化这孩儿虽是顽皮,但本性不坏,只是懒于习武,没有黄家之风。他今日带去的那名家将应该便是风行箭后行茧,后行茧乃后羿后人,一手箭法精准无比,有他在,料得小公子不会出事。看他们到此时还未归来,估计是宿在山中了。”
两人闲聊半响,徐盖也渐渐累了,支着额头便睡着了。王汀豹极其好酒,却是喝个不停,酒气胀得红光满面。便在这时,突然城墙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徐盖睡觉甚轻,一有动静便惊醒过来,问道:“何人?”
阁楼外那人回道:“启禀大人,城下有一马车想要入关,来者通报说是西伯侯之子伯邑考坐在车内。”
徐盖神色惊疑,低低的说了一声“伯邑考”,又问道:“你可曾问他,为何这么晚入关,不知未时三刻牌界关便要落下石门,不得通行吗?”
那人回道:“来者回说是在山中遭遇贼寇,一番激战,拖延了路程,他们还在贼寇之中救出了两个人,据说是宿阳城里出去打猎的。”
徐盖一听得打猎二字,心下陡惊,轻身而起,如同利箭一般,从阁楼内穿了出去,落在墙头,借着城墙上的火烛向下观望。只见两匹白马驾着一辆马车停在关下,车上闲坐一个戴笠老汉,竹笠压得极低,看不清样貌。马车右侧,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壮汉骑着一匹棕马随在一边,身形壮硕,背着两把厚重的石刀,倒是威风凛凛。
那黑脸壮汉抬眼也看到了徐盖,纵马上来,勒住缰绳,扬声说道:“末将乃西伯侯姬昌座下公输逢,奉侯爷之命带公子伯邑考入关,万请将军行个方便,予以放行。”
徐盖倒是识得此人,公输逢人称“石手狂刀”,其人力大无穷,擅使两把五百五十五斤重的石刀,乃西伯侯手下少有的悍将。徐盖叫道:“谁知你的话是真是假,有何凭证?”
马车掀开车帘,露身出一个温文尔雅的清秀文士来,只见那文士面若冠玉,髭须缕缕,倒是生得几分风流之态,高冠青袍,举止潇洒不羁。那文士抬首望向徐盖,启嘴轻笑,说道:“徐将军不识得小侄了么,五年前,小侄入关前往朝歌,还是徐将军亲自放的行。”说罢,那文士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交予公输逢,公输逢取过令牌直接扔上城墙。
徐盖顺手接住,仔细一看,令牌上写着“西岐,姬”字,纹样的确是通行令无疑,不由笑道:“原来真是伯邑考公子,公子勿怪,近日来山中有盗贼扬言要入关洗劫宿阳城,我等兄弟夜不能寐,提心吊胆守候于此,防范贼人混入关中。今日看时辰已晚,公子却来投关,心下不禁生疑。”
那文士伯邑考笑道:“徐将军见疑也是对的,小侄本可赶在日落之前进入牌界关,不曾料到在山中遭遇贼寇,激战之下是以误了时辰。我这家将被多人围困,也受了些皮肉伤,还要赶到城中医治。”
徐盖心中惦念那两个打猎之人,急忙吩咐下去,令将士拉起石门,放得伯邑考一行进入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