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干还未答话，忽听那红发女子腕上铃铛急速响起，如狂风骤雨一般跳个不停，清脆之声仿佛带着莫名的凄厉。红发女子初时还言笑殷切，举眸抬眼望去，脸上瞬间雪白一片，呼吸也颇为急促起来，弓下腰，捂着胸口，蹙眉紧咬嘴角。

比干一愣，道：“姑娘，怎么了，你救蓉儿一救，但有所求，比干定然办到。比干性命，荣华富贵，任凭姑娘选择。”却见那红发女子，泪水涟涟，切齿道：“是他，便是他，他又来了。”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右手抚住胸口，大口喘气。

比干见此，“呀”了一声，道：“怎么了，姑娘？”那红发女子摇了摇头，黯然神伤道：“我叫觞红鱼，你叫我小红鱼好了。”说罢，目中厉光一聚，将比干与姬皇后吞入口中，含在舌尖。摇身一变，化成一条红色鲤鱼，跃进涫河水里。

比干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心内迷茫，不知身在何处，不由喊道：“这是哪里，红鱼姑娘你在何处，你出来救一救我的蓉儿。”觞红鱼怒道：“蓉儿蓉儿，你就知道你的蓉儿。再喊我们就死在这边了，你没听到我的同心铃铛响个不停么，那便是我的对头来了，他的手段非常厉害，姥姥…姥姥就是死在他手上。想必他也不想放过我，杀我来了，上次同心铃铛救了我一命，这次不知是否在劫难逃?”

比干道：“祖巫婆婆竟然是被人杀害，那我现下身处何处，你的肚中？”觞红鱼冷冷道：“你又脏又臭，你才不要把你吃到肚子里，毒也要被你毒死了。”说罢，张开嘴，嘴中吐出水泡，不使河水涌进嘴里。比干陡见光亮，心头一松，抬眼望去，透过水波，只把岸边景色瞧瞧的清清楚楚。

只见远方走来一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步伐很慢，一步一印，缓缓靠近河边，这才认清他的容貌。那人约莫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国字脸颇显威严，双眉疏稀，一字排开。鹰眸流转，邪气森然。额头上多生出两只眼睛来，探天视地，威风凛凛。双耳招风，垂吊着两个骷髅耳饰。勾鼻之下，胡须络起。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紫袍，均匀的向外鼓开，双肩高耸齐颚，到似个无脖之人。整个人看过去，像是个方方正正的块头。脚下踏着黑金眠风靴，每走一步，周遭花草立时枯萎凋谢，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灰烬焦道。

那紫袍人负手驻足河边，四目左右张望。嘴角冷冷一笑，紫袍一荡，四周劲风向外掠去，直袭的周遭涌开阵阵花波。朝堂之中多有能人异士，比干久居皇宫，见此也丝毫不以为意。只听那紫袍人说道：“躲又能躲得过几时，本座费了多少心机，方才觅你于此。咱们好久未见，阁下就不逞故人之情出来叙叙。”

觞红鱼只道那紫袍人已然发现自己的行踪，心内恐惧莫名，慌乱不已。想起那紫袍人的手段，顿时觉得身入寒窖，身子冰冷刺骨，瑟瑟发抖。看了那紫袍人一眼，连忙下潜不敢现身。

良久，只听一沙哑慵懒的声音从河底传来：“你是如何寻到此处？你也来得正是时候，想必今日我逃不去你的手掌。我道为何在此处疗伤，伤势反而越重，看来是你动的手脚。是吧，转轮王伐主。”

那紫袍人转轮王道：“我座下有一条犬，号作魑魅魍魉，能目炬海角天涯，耳招沧海桑田，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你的鬼术九影乱神虽说行踪飘渺，鬼影难定，但只要你落在一处，魑魅魍魉终能将你找出来。那老婆子将此处涫河水域结了至阴之阵，又以岷山巫术引来无数亡灵，为你提供修炼疗伤之所，想必与你渊源匪浅。可惜了，我本不想伤及无辜，奈何与你交谈一句甚是困难，便不得不出点下策了。”

河底那声音愤恨道：“所以你出手杀了老婆子，破了此处至阴之阵，在水中下了丧魂冥尸蛊，激怒那些亡魂，侵吞我的鬼元，令我使不出九影乱神之术。你好毒辣的手段，你若想要我性命，尽管来取便是。但你为何要杀害那老婆子，还有二十年前身怀六甲的那个女孩。若是以我一命换她们两条命，我绝不皱一眉头。”声音甚是凄凉、悲伤，痛苦之情无以言表。

转轮王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皆是鬼教中人，虽不是一派，但同气连枝，情若兄弟，我又怎会杀你。本座只不过想听你讲几句话，便就心满意足。至于那老婆婆和那姑娘，不是鬼教中人，死不足惜，成大业者岂可有所羁绊。说起那姑娘，我倒是想起来，二十年前初闻你现身此处，赶来之时你已经走了，心中惋惜之情可想而知，一时失手便了结了那姑娘。本座手段虽然狠辣，可那姑娘肚中孩儿却未忍心下得去手，剖开腹取出来直接丢到河里，看她造化了。”觞红鱼浑身颤抖，泪水滚滚而下。

转轮玩接着道：“本座明察暗访，这十几年来发现你经常现身在涫河之中，方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你修炼的洞府。那精通巫术的老太婆应该是你姘头吧，她的岷山巫术果然有些门道，这些年倒是帮了你不少忙，难怪你修为大增。六七年前，本座来到此处，亲手杀了那老巫婆。正如你所说在你修炼的河里下了丧魂冥尸蛊，以防你以九影乱神之术又弃我而去。殊不知本座一等你便是七年，这七年中你一直未在此处现身。不过今天听魑魅魍魉说你受了点伤，终于来到这里治疗，为兄甚是欢欣。”

那沙哑声音哈哈大笑，笑声透着无尽的凄凉、无奈、悲愤、痛苦，只听他道：“杀得好，杀得好，鄙人自幼便是孤魂野鬼，哪里配有妻子儿女。我童年丧父，少年丧母，青年之时家族五百六十五口被涂太收那老贼杀的干干净净。自我炼成九影乱神，又被他人利用，沦为走狗奴犬，非但父母亲人大仇不得报，反而因我之故害妻子子女惨死他人之手。死得好，死得好，死得干干净净，到省去了我一生牵挂。转轮王你也将我杀了吧，我倒想看看我死后还是不是一个孤魂野鬼。”

转轮王叹息道：“鬼教教众哪个又不是孤魂野鬼，鬼谷子霸业未成，我等便永受九幽冥域之苦。我替你杀了你的妻子儿女，你该感谢我才是。为了神荼大人，你连自己妻女都不顾了，神荼大人聪慧圣明，你这份忠心他岂会不看在眼里。”

那沙哑的声音凄厉道：“狗贼，你要杀便杀，惺惺作态什么。老子今日横竖逃不过去了，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转轮王笑道：“我与你有何冤仇，为何要杀你，鬼教第一大忌便是手足相残，我转轮王可是在鬼谷子面前发过誓，此生此世不得对鬼教教众肆意残害。二十年前我便对你说过，我只想问你几件事，再向你讨一样东西。本座该得到的得到了，自然再也不会纠缠你，你妻儿的死与其说是我杀，还不如说是被你害死。对了，你不是跟东鲁鬼方涂太收那老匹夫仇深似海么，神荼忌于六御之盟，不会帮你报仇。鬼方五百年前便叛教远走，自封东鲁鬼教，实则非我鬼教中人，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就看你心意了。”

那沙哑的声音隔了半响，才道：“你死了这条心，且不说你杀害我妻儿，我难与你共存。就算是…就算是传到神荼耳中，我一样别想活命。”

转轮王道：“命是自己挣的，你此刻最要紧的便是眼下的命，不是么。本座虽答应鬼谷子永生不杀鬼教教众，但是折磨不至死也不算破了誓言，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说了半天，还未见你人影，出来现一现吧。”这“现一现”一说完，只见水面刹那间泛黑一片，水波一圈一圈向外扫去，却是一个黑袍蒙面人盘膝坐在水面上，露出憔悴的两双眸子，目中焦虑，害怕，愤怒，伤心各色情感交织相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