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幼儿园放学铃声响起，家长将孩子都接走后，颜汐茜照例把桌椅摆整齐，窗户检查一遍才肯离去。她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出幼儿园的，有时会坐在滑梯上看远处的夕阳，漫无边际的回首往事。

她已经不再那样恐惧死亡，她相信天堂的存在。

颜汐茜低头看准地上的砖，两个格迈一大步，小心翼翼的不碰到线条，这是她自娱自乐的一种方式。走到门口时他和门卫礼貌的招手再见，思索着等下去菜市场买些什么菜。

放眼望去地上铺满厚厚的树叶，行人将它们踩得嗤嗤响，颜汐茜捡起一片树叶，边走边研究上面的细纹。一片树叶的生命才不过几个月，历经春夏秋，唯独熬不过冬，这就是自然的规律。

突然心中像是感应到什么，颜汐茜连忙转过身，直直看到几米之外的莫家言。萧瑟的秋风将她手中的树叶刮落，颜汐茜傻傻的站在原地，她每咋么一下眼就像过去半个世纪，她怀疑这是太过虚幻终要破灭的童话。

莫家言曾深切期盼的等待这刻到来，他灰过心丧过气，走过半个沧海桑田今时今日终于再见到她。双方在彼此的对望中各找到所需的答案，莫家言在她的眼神中消除所有的迷惑，因为他看出了苦苦的等待。

颜汐茜有种今生死而无憾的快感，他们的再次相逢无疑是恩赐，这刻什么都不变得微不足道。

“我好想你。”颜汐茜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捂住脸大哭，像小时候和妈妈在公园走散，再次找回妈妈后的心情。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莫家言心酸的抱住她，再也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颜汐茜趴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她的平静与坚持完全破裂，她从来不知道爱情的威力可以让人失去原则。

“你何苦要回来呢。”她边哭边埋怨，她不想连累莫家言，却没有勇气推开他。他们像两块磁铁，被分开一定的距离后可以彼此保守思念，偏偏一旦相逢相吸，不借助外力便永远分不开。

“忘掉以前，忘掉结果，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莫家言抱紧她：“相信自己，相信我。”

“嗯。”颜汐茜苦涩的眼泪变成了幸福。

两个人手拉手从菜市场买完菜回家，莫家言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你你你……”颜汐茜目瞪口呆。

“哦对了，还没告诉你呢，你弟已经回家去了。”

“真的假的？”她半信半疑的进屋查看，颜傅超的行李果然不见了，这才惊喜的问：“你用什么办法让他回去的？”

莫家言举起双手做无辜状：“不关我事，是他自愿回去的。”

“为什么？”颜汐茜更加讶然，她天天催都催不回去，怎么莫家言一来他就自动妥协。

“这是我们男人的秘密，无可奉告。”

“掐你，哼。”

两个人边拌嘴边做饭，莫家言从未碰过厨房的东西，此刻跟着颜汐茜有模有样的学起来。他选择留在她身边，就愿意放下身段去尝试俗人的生活，加强能力照顾她，他这么做很快乐。

“一看就知道你没做过饭，行了，你看电视去吧。”颜汐茜于心不忍让少爷出身的莫家言掺和做饭的事。

“什么不是从学开始的，等我学会做给你吃。”莫家言不依，一本正经的对她说。

颜汐茜听了他的话感动得想哭。

2.

两人辛苦忙完只做了三个菜，颜汐茜觉得有些抱歉，可莫家言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是他一直所向往的自力更生。

“我已经想好了，暂时我搬过来和你住，白天我会找一份合适的活干。”莫家言安排的井井有条。

“我觉得……”

他知道颜汐茜想说什么，连忙解释：“我不全是为了你才这么做，我早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你不必自责。”

颜汐茜还是感觉不妥。

“学习只是出路之一，条条大道通罗马，再说我又不是不上学了。”莫家言安慰完她又关心的问：“最近去医院复查没？”

“没有……”她颓然低着头，不敢看莫家言的眼睛。

“明天我陪你去。”莫家言当机立断的作出决定。

“我觉得……去也没有意义。”

莫家言盯着颜汐茜一字一句：“没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希望你也如此。”

她紧抿着嘴，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

“那就这么说好，我现在还得回家见我爸一面，需要把事情和他讲清。”莫家言不想提心吊胆的逃避问题，早处理完早了事，这十八年来他想真正为自己做一次主。

“你爸能放任你这么做吗？”颜汐茜怕他们会再一次分离。

“这次我说的算，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就好。”莫家言对她坚毅的一笑，然后关上门。

颜汐茜坐在饭桌前茫然失措，莫家言办事很让人放心，也一定会说到做到。她记得初见莫涵生，他冰冷沉稳的面孔，对生活严肃的态度一览无余，她不敢想象这对父子的尖峰对决。

火车在黑夜的轨道上行驶，只能听见“——呜——呜——”的声音，颜傅超望向远处的光点，心中若有所思。他现在连自己也说不清对颜汐茜的感觉，只是他看清楚现实与责任，有些情感注定不会有结果，应该学会把它尘封于记忆深处。他不是推卸责任给莫家言，颜傅超从心底信赖他，也算成人之美。

只来到蓝莎镇十几天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这和最初的决定大不相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颜傅超有些好笑，怎么瞬间明白这么多道理，他突然想起安琪琪，坚定不移说要等他的女孩。

他拨通她的号码，忘了夜已深扰人清梦，但不过片刻电话便接通。

“喂？”传来安琪琪没睡醒的声音。

颜傅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对不起，打扰了你睡觉，我是想告诉你我在回来的火车上。”

“你要回来了吗？”安琪琪整个提高一倍的声调。

“是，我回来了。”他再次帮她确定：“以后也不走了。”

安琪琪像个娃娃般又痛哭起来，还不等颜傅超安慰，她把电话压断。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为人知的笑意，也许现在他有能力去承担安琪琪的未来，毕竟他们在同样的生活中一起成长。

嗯，能够这样也不错。

3.

“别为公司的事太操心，注意身体。”朱玉然心疼的帮丈夫按摩肩膀。

莫涵生拍拍她的手说：“有你这个贤内助在我身边真好。再过几年等家言毕业，他继承公司后，我就好好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游览天下。”

“好，我等着。”朱玉然眼底无限温柔。

两人沉浸在和谐的夫妻生活中，对现在的生活再满意不过，儿子身上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门铃声响起，保姆连忙去开门。

“少……少爷，你怎么回来了？”保姆惊得瞪大眼。

莫涵生和朱玉然同时回过头，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此时竟然如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家中，二人愕然好长时间才调整过来。

“家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朱玉然急急跑过去把儿子从上到下审查一番，确定没有受伤这才舒缓一口气。

莫涵生沉稳自若的看着儿子，压住怒火质问他：“为什么跑回来？”

“爸。”莫家言艰难的抬脚走到他面前，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一直威猛高壮，他不会不畏惧。

“我不去伦敦了。”他勇敢的直视父亲眼睛说道。

“什么？”如果听到这莫涵生就发怒的话还有些为时过早，他扔掉报纸：“你说出个理由！”

“那里的生活不适合我，我回来想追寻自己的人生。”

朱玉然听到这忍不住问：“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独立自主。”

“哼。”莫涵生不屑的一笑：“幼稚！”

莫家言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想再多纠缠，一股脑把话全坦白出来：“不管您怎么想，我已经决定搬出家住，学校那边我请了长假。”

“混账！”莫涵生听完这些彻底愤怒，他辛苦栽培出来儿子竟然说要离开家，若不是朱玉然拦着他，他一定会冲上去把他扇醒。

“家言，别耍孩子气，要是累了就在家歇几天，完了我和你爸商量帮你安排其它的地方。”朱玉然试图和解。

莫涵生耐着怒火等他回答，儿子要是愿意，他也豁出去再退后一步。

“爸，妈，对不起，我既然能从伦敦跑回来，就是下定决心了。”莫家言心中充满愧疚，但他要是作出妥协恐怕日后真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我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难道我们给你安排的路就不能体现你的价值了吗？”朱玉然的脾气较好，不会随便动怒。

“你知道自己想法多天真不？像你这样怀揣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到处都是，又有几个做到功成名就？眼下这个社会，不是凭你有理想有干劲就可以立足，你得有谋略和资历！我在商界拼杀数十年，栽过多少跟头，才换来今天的好日子，你不要不识好歹！”莫涵生说出一番慷慨陈词，句句是他的经验之谈。

莫家言点头认可：“爸你说得对，也许我将来会后悔，但是如果不试试，我会遗憾。”

“和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用吗？”莫涵生目光尖锐的朝他射去。

“就算你要证明自己等上完学也可以啊，更没有必要非搬出去。”朱玉然一让再让，努力想保全。

“我……”莫家言要是再说出颜汐茜的事，无疑火上添油，他只能抱歉的闭上嘴巴。

莫涵生阅人无数，儿子的坚决他不是看不出来，但是做父母的都希望让孩子走在地毯上，他的劝说既然没用，也就豁出去了。

“你要自己的人生我成全你，但你以后不能再与这个家有任何牵扯！”他理智的留给儿子一条生路：“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所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再见我和你妈。”

朱玉然着急了：“涵生，事情没到那种地步，你别……”

“现在是你的宝贝儿子自己要走！不是我赶他！”

“家言，快和你爸认个错就算了。”朱玉然恳求儿子，对一个女人而言，家庭完整比什么都重要。

莫家言跪在地上，给父母分别磕了三个头，又掏出所有的信用卡放在桌上，只从其中拿了一张数额最小的留下。

“爸，这就算我和你借的，等到我觉得自己行的时候，我就会回家。”他说完让保姆稳住母亲，离开了生活十八年的家。

“逆子！”莫涵生的声音堪比狮子吼。

莫家言踏出家门的那刻，他就不再是一个男孩，而是肩负社会责任与家庭压力的男人。他不确定自己的做法一定对，但他相信至少他试过，不后悔。

颜汐茜，是把他拉入剧情顶峰的主角，或许没有她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但是也就意味着自己的青春黯然无味，白首时的回忆空淡一片。

我们年轻时都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他的存在为你诠释了开心和眼泪兼并的不矛盾，他教你成长，教你爱。

4.

墙上挂钟的指针都转了三个圈，可莫家言还没有回来，颜汐茜焦虑万分，又不敢冒然打电话过去，正想着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

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冲到门口抱住莫家言，等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这么做有多矫情，她羞愧的放开莫家言。

“那个……你爸怎么说？”

莫家言腼腆的摸摸鼻子，刚才颜汐茜的拥抱让他有些喜出望外，同时也发现自己在她心中的不可忽视的分量。爱情不应该是人生活的全部，却应该作为最大鼓励的一部分，莫家言更加对以后揣满信心。

“我爸当然不同意，还说要和我断绝家庭关系。”

颜汐茜本来就自责，听完他的话更加内疚：“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不要再说这些不着边的话了。”莫家言帮她捋整齐额前的碎发：“从现在开始，我只想保护好你，认真去拼搏自己的人生。”

“会很累很苦的，尤其面对我，很容易灰心丧志。”她越说越没底气。

“你可不可以不要想这么多，全交给我就好。”

颜汐茜抬头看莫家言的表情，他的眼里闪耀着成熟的自信，似要告诉她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

莫家言欣慰的微笑，看了下时间对她说：“去睡觉吧，明天上午还要复查。”

“嗯，晚安。”

躺在床上颜汐茜思绪万千，这一天就像做梦一样，她舍不得闭上眼，不断回想莫家言的每一句话。两个人经历过这么多才走到一起，应该彼此信任，他能舍掉一切来守护自己，又何必再去制造不必要的烦恼？

活一千年也不比两人真心相爱一天。

凌晨的天气穿骨的凉，还刮着蜇人的寒风，颜傅超从火车站出来才想起家乡和蓝莎镇的气候差异，无奈他只穿了一件普通外套，不由往回缩缩脖子。

这么冷的天等在外面接站的人不多，颜傅超一眼看见站在台阶上紧紧裹着毛绒外套的安琪琪，她的脸蛋被吹得红扑扑的，一个劲吸鼻子。

“终于等到你了。”安琪琪开心的又蹦又跳，根本不在意风灌入她的领口。

“呵，你傻不傻呀，来这干嘛。”颜傅超不否认很感动，她总是无怨无悔的包容自己的无理，心中有委屈也憋着。他旅途疲惫的回来，安琪琪再次张开双手迎接他，他不能再辜负下去。

“我就想让你回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安琪琪调皮又带点小霸道的样子。

颜傅超觉得她可爱的像个孩子，帮她拉紧身上的衣服，关心的责备：“小丫头，也不会爱护自己。”

暖流贯穿了安琪琪的全身上下，她从来没有被喜欢的人这样对待过，眼圈一红又准备掉泪珠。

“别，你千万别再哭，我可是怕了。”

安琪琪听话的忍住泪问：“那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颜傅超难过的握住她的双手说：“对不起，其实我早该对你好了。”

安琪琪哇一声哭得气壮山河，边哭边笑边跳，颜傅超没见过这么神经大条又爱哭的女生，却更想从今以后将她珍藏好，免她担惊受怕无枝可依。

5.

医院的味道让颜汐茜想起钟泉，她讨厌这里也明白谁都无法离开这里，莫家言默默的陪在她身边。罗言今天本来没有班，得知颜汐茜要复查，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我真幸福，一路上竟得贵人相助。”颜汐茜万分感激的看着莫家言：“来到蓝莎镇，认识你们，是我最大的骄傲。”

莫家言也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我真的有点后怕，如果你没有来蓝莎镇，没有钟泉，我们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提起钟泉，医院本来就沉重的气氛更加阴霾，二人陷入对逝者的缅怀当中。回头看过去的自己，其实每一秒都在成长，学会接受伤害才能进步，生离死别更加是无法逃避的。两人的五指紧紧交错在一起，现在他们明白珍惜眼前人这句话背后更深的含义。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罗言风尘仆仆的出现，看到颜汐茜很是欣喜：“报纸上的那件事我看了，一直很担心你，你这次来复查，我真开心你没有放弃自己。”

“让您费心了。”莫家言接过话头，伸出右手谦虚的自我介绍：“您好，我叫莫家言，是小茜的男朋友。”

罗言把注意力转向他，迅速打量完毕后不禁惊讶少年的修养和气质，她同他握手：“你好，小茜的病况你都知道？”

“是，今天我特意陪她过来做复查。”

“那跟我来吧。”罗言意味深长的看了颜汐茜一眼，其中有祝福有欣喜，还带着那么一点羡慕。

颜汐茜突然想起黄医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仪器让人心生恐慌，好在莫家言寸步不离，复查结果颜汐茜能够预料到，只是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照完心电图后又做了几个基本检查，罗言的眉头一直未舒展开，死亡的气息在三人之间环绕，莫家言首先按耐不住。

“罗医生，您可以把小茜现在的情况说明一下吗？”

罗言正在思量该怎样通过委婉的叙述才能把打击降到最轻，经过反复掂掇后终于开口道：“以后的情况我也无能为力了，只能由天说的算。”

“您是说……一点生存的希望也没有吗？”莫家言声音跟着颤抖。

颜汐茜握握他的手表示安慰，这刻她反倒像个局外人，她已经能够从容的去面对现实。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罗言沉重的回答。

莫家言不漏掉任何关键字眼：“基本上？您是说还有其他办法吗？哪怕很渺茫。”他迫切的想要了解一切，他的心情就像期待买彩票中五百万大奖。

“其实，根据国内的医学水平来看，有百分之二十的生存希望在于她自己。”罗言摇头无奈：“可是小茜既不住院也不肯接受手术。”

起先莫家言并不知道这些内幕，现在他当然不会作罢，他继续深入的问：“不做手术一定会死，如果做手术成功后她就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是吗？”

“没错。”

“那就一定要做手术。”莫家言毫不犹豫的作出决定。

罗言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年纪不大说话处事却很沉稳的少年，面对成年人都棘手的选择，他却如此轻狂，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眼神让旁人轻视不得。

“不要，我不做手术！”颜汐茜拒绝，冲莫家言撇眉眨眼，然后悄声告诉他：“手术费很贵的。”

“先不算住院的费用，手术全部疗程下来保守预算是三十万。”罗言试图从莫家言脸上得到异样的情绪，不过她失望了。

“手术一定要做，费用我会想办法。”莫家言知道一时很难凑齐这些钱，不过本来对钱就没有观念的他，此刻为了颜汐茜更加不含糊。

“只有先交了费才能进行手术。”罗言似乎想与他较劲，她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很感兴趣。

莫家言依旧面无表情：“小茜从现在开始住院，我去交住院费，手术费我尽快凑齐。”

罗言不得不佩服他做事有惊人的魄力，若不是见惯大场面不会练就这样的底气，她赞许的点头：“好。”

6.

“你干嘛呀？我不用你帮我拿主意。”两人站在走廊里，颜汐茜气恼的责备。她知道莫家言都是为自己好，可她不想欠下这么大一份人情，何况手术还不一定会成功。

倔强如她，莫家言只好服软，用诚挚的口气劝说：“不要任性好不好，既然我们在一起，那就没有彼此，为对方好就是为自己好。哪怕为了我，你接受手术可以吗？”

颜汐茜从他眼里每次都能看出不一样的含义，他说的话永远那么深入人心，此刻的莫家言只不过想用尽全力挽救自己的生命，单纯而坚韧。她虽然还没过了心里那关，但嘴上已经不再反驳。

莫家言猜测不出她的想法，情急之下眼眶一红扶住颜汐茜的肩膀说：“你能不能就当是为了我们百分之二十白头偕老的机会？我从未这样确定对一个女生的感觉。”

当莫家言口中说出白头偕老这四个字时，颜汐茜感觉美好的不真实，心中却又强烈的期盼。她想起钟泉离去带给自己的伤痛，难道要更加深刻的让莫家言再体会一次吗？

“就算我愿意，你要去哪里凑三十万的手术费？”

莫家言看到一线希望，顾不得多想先稳住颜汐茜：“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会有办法。”

“你不会去求你爸吧？然后他答应出钱只要你从此断绝与我来往。”这是颜汐茜唯一可能想到的，她忧伤的问道。

“电视剧果然害人不浅。”莫家言啼笑皆非，他压根没动过这个念头，要他离开颜汐茜除非先天崩地裂。

“相信我，我不会做出让你难过的事。”

颜汐茜狠狠的点头，她把自己完全交给莫家言，用生命信赖他。

“我去办住院手续，从今天开始就委屈你在医院待一段时间，等会我回家给你收拾东西。”莫家言里外全都安排妥当。

“好。”她像个乖宝宝，接着忍不住问：“家言，你不累吗？”

“我喜欢这样的累。”

莫家言唯一的信用卡上有四万，应付住院期间的医药费绰绰有余，他把颜汐茜安顿好后匆匆离开医院，他需要为三十万奔波。

半躺在病床上的颜汐茜还不太适应医院的生活，房间内光线充足，她随手翻起桌上的过期杂志。听到敲门声后，她抬头看到罗言微笑的走进来坐下。

“可以和你聊聊吗？”

“好啊。”颜汐茜正嫌一个人闷呢。

罗言对她像传奇一样的人生充满好奇，以两人的关系向来有话直说：“能和我讲讲你跟你男朋友的事吗？”

颜汐茜的心里话从不和罗言掖着，她点点头，摸索着记忆从两人初次相遇开说，一直讲到后来莫家言为她从伦敦回来，现在又凡事替她着想。

“他的生活可以这样随心所欲，想必家境不一般吧？”这才是罗言最想了解的。

“他父亲是莫涵生。”

罗言并未显出吃惊的神情，因为答案和他心中所猜测的一样。她握住颜汐茜的手，心平气和的对她说：“珍惜属于自己的缘分，别等错过了才遗憾。”

“嗯，我会的。”颜汐茜早已亲身体验过。看到罗言略带呆滞的眼神，她好奇地问：“罗医生，你和那个黄医生……”

“他回花旗了。”罗言迎着阳光站在窗边，给人的感觉很忧伤：“我猜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疑问对吗？”

颜汐茜吐吐舌头，默认了事实。

“我们的故事很简单，高中相恋两年又共同考上医大，结果我当了医生，他出国继续深造。我们谁也没有说分手，但是他去花旗后就不常和我联系，偶尔回来见我时也很冷淡。”罗言安静的谈起过往。

“那他爱你吗？”颜汐茜知道罗言爱黄医生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也许是爱，也许是爱过。”

好沉痛的一句话，颜汐茜听得都难过，她最后问：“你还在等他吗？”

罗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十分好看，她说：“爱情的本身并不是等待，只是爱得太久又苦于无结果给自己个期望罢了。”

以颜汐茜当前的悟性还不能够完全理解这句话，但她感受到罗言心底历经磨练后的平静，同时坚定了为莫家言和所有关心她的人努力活下去的决心。

7.

莫家言帮颜汐茜整理日常用品时，发现堆在她抽屉里很多旧录音带，他顺手抽出一个放入随身听中。尽管伴有粗糙的杂音，但仍遮掩不了颜汐茜独具特色的声音，莫家言听得如痴如醉。

正在上课的许楠掏出振动的手机一看，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莫家言，放了学给我打个电话，有事要你帮忙。”

许楠当即从座位上跳起来，带动板凳倒在地上发出破坏课堂的噪音，全班人警惕的目光看向他。

“老师，我有紧急事情需要出去一下。”他说话间已经跑出了教室。

莫家言再没有消息，许楠都做好放假去伦敦找他的打算，他坐在楼梯扶手上，准备好好数落对方一番。

“我回蓝莎镇了。”电话刚接通莫家言就来了这么一句。

许楠张到一半的嘴合不住了，他反应过来后以为是开玩笑：“你少来这套，我还没骂你呢，去了那边怎么都不和我联系？”

“现在方便出来不？”莫家言波澜不惊的声音。

“你……”许楠顿时说不出话来。

之后他骗过校警去与莫家言会和，直到许楠亲眼看见真人他才完全相信，他收起玩世不恭，用少有的肃色问莫家言：“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你的邮件后我就回来了，谢谢你。”莫家言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颜汐茜呢？”

莫家言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许楠就像在听天方夜谭。

“你才回来一天就发生这么多事，先离开家又背负数目不小的医药费，你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是不是？”他听完后觉得不可理喻。

“慢慢你就明白了，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莫家言说着把手中的袋子递给许楠：“这些是颜汐茜的录音带，我想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帮我把它们全存进手机记忆卡中，我想随时能听。”

“这个简单，交给我好了。”许楠答应。

自己的事，他从来都不会推辞，莫家言感受到友谊的温暖。他想如果颜汐茜的身体能康复，以及他所有的朋友生活美满，这辈子就知足了。

“我还有其他的事，不能多陪你了，做好后给我打电话。”

“你记着，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许楠朝他挥手：“等颜汐茜的事处理完后咱们再好好聚。”

“谢谢。”

莫家言找到过去业余经常帮忙的汽修店，他与老板混熟了，老板看到他来高兴地迎接。

“好久不见你来了，最近在忙什么？”

“我过来是想询问一下，你这缺人不？”

老板早见识过莫家言装车修车的技术，绝对是难得的好手，连忙揽人才：“你要是来随时欢迎，不过你父亲……”他介怀对方的家世背景。

“是这样，我已经离开家出来自己体验生活，我凭着一技之长来您这看看。”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老板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工资我绝对不会亏待你，月底薪三千加提成。”

莫家言知道老板给了他多大的面子，他此刻为了颜汐茜不得不对人厚起脸皮：“老板，我和您说件事，您看行不行得通。我这次从家出来身无分文，我想先领一部分工资，把生活上的问题解决，您看怎么样？”

老板倒是好说话的人，从很多方面考察他对莫家言没个不放心的，当下点头：“我明白你的情况，我可以先借你两万，你在我这做好的话没几个月就抵了。”

“那谢谢您，我现在就开工。”莫家言说着戴上手套就干起活来。

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他体验到无限的乐趣，两万加上卡里的钱正好是手术费的五分之一，无论如何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莫家言干劲十足。

老板喝着茶赞许的看他，心想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8.

接下来几天莫家言的生活被劳累二字塞满，一下班就赶快回家洗澡，然后带着跟邻居大婶学做的饭去医院看颜汐茜，呆一晚上第二天洗把脸就赶去汽修店。中午他就蹲在店里，闻着汽油的味道吃盒饭，同事打趣的说他是乞丐王子。更尴尬的是，修车时经常会遇见父亲商场上的朋友，好在他脏兮兮的脸没人认得出。

天之骄子出身的莫家言何曾受过这些苦，全天下来腰酸背痛，呼吸道也不舒服，但他的意志依旧不为之动摇。除此外他还要到处找朋友借钱，勉强又凑齐一万，他对颜汐茜的坚贞远超出罗言预料。

颜汐茜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她猜不出莫家言对自己究竟有多喜欢，竟可以不顾个人感受为她倾力付出。就算是钟泉和弟弟，他们仅仅会把她照顾周到，唯有莫家言，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样待她。

在童话里看到的爱情故事也不过如此。颜汐茜渴盼奇迹发生，给她追求梦想的机会，给她陪莫家言过完一生的荣幸。

她十七岁，他十八岁，他们都还是青春当道的少年，应该在为考大学努力苦读，这个时候却都拐出命运的分岔口，一边全力以赴一边祈祷未来。

颜汐茜的病情控制很好，莫家言每次看到她便忘却所有的烦恼，他现在也走在梦想的路上，他想不出不开心的理由。

许楠深谙莫家言说一不二，为达成心中所想撞南墙都不回头的性格，作为朋友他不可能袖手旁观。许楠脑子灵活，他动员杨雪一等人在学校组织为颜汐茜捐款活动，在校学生了解详情后，纷纷慷慨解囊，最后包括老师校长也跟着出资。

同学们陆续去医院探望颜汐茜，杨雪一和米琳哭得最壮观，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此后每天都有人来陪颜汐茜聊天，她一点也不再孤单，同时她感受到人间暖暖温情。不管以前大家发生过什么样的不愉快，在考验面前他们都不会吝啬一颗灼热真诚的心。

“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和我说。”许楠把存有十万款项的银行卡交给莫家言。

谢谢二字卡在莫家言嘴边，他看着许楠死活说不出口。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如果换成是我，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帮我的。”许楠难得认真。

莫家言低调的点点头，二人默契的笑了。

手术费凑齐一半，剩下的莫家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借，他明白手术时间不宜久拖，想来想去只有找朱玉然这个不是方法的方法了。

她一向比父亲开明，对儿子就像对待朋友一样，莫家言咬咬牙决定把电话打给母亲，就算让父亲瞧不起他也不能再等了。

朱玉然这些天一直都担心儿子，他们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时候，她险些快要认不出莫家言，他变黑许多。

“家言，你爸也惦记你，跟我回家吧。”

“妈，颜汐茜的事您和我爸都知道了吧？”莫家言顾不上其他，直接问道。

在莫家言离开家当晚，莫涵生就派人调查他，险些气得要晕过去，朱玉然当然知道颜汐茜的存在。

“妈，能不能借我一些钱，我要救她。”

朱玉然把一张卡递给他，说道：“就算我不借你也无法阻止你，这里有二十万，不够再和我说。”

莫家言没想到母亲如此深明大义，激动的上前抱住朱玉然：“妈。”

“一直都把你当成小孩，忽略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了。”朱玉然摸着他的头感慨万千：“你真的喜欢她吗？”

“我做了这么多，您还看不出我的决心吗？”

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懂，她哀愁的叹气：“如果手术能成功，我一定会说服你爸让你俩在一起。”

“妈。”莫家言千言万语都聚集在这一个字中。

9.

晚上回到家中，朱玉然越想越觉得不该瞒着莫涵生，两人从相识到现在二十年，但凡有事都会拿出来共同商量。

“涵生，你真的忍心让咱们儿子一直在外面啊？”

“哼哼。”莫涵生冷笑：“是他自己为了追寻荒唐的爱情离家出走，我有什么办法。”

朱玉然明白他是嘴硬心软，继续说道：“儿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也没什么不对的。”

莫涵生不吃这套：“是呀，翅膀硬了让他自个飞去吧，我倒要看看这次他怎么办。他早晚会认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愚昧。”

“不早了，你休息去吧，我再看会公司的文件。”

“好吧，你也别熬夜太久。”朱玉然只好打算改日再找机会说这件事。

剩下莫涵生一个人在书房，他闭目撑开手揉着太阳穴，莫家言是他栽培了十八年儿子，他说气话归气话，其实心里不比朱玉然踏实。

颜汐茜的手术进入前期准备阶段，医生需要给她身体各项指标做一遍检查，确定没问题后就可以动手术。莫家言的紧张程度可想而知，本来他想请假全天陪在颜汐茜身边，偏偏店铺生意应接不暇，他哪好意思再给老板添麻烦。

“家言，你出去看一下那辆英菲尼迪车是怎么回事。”老板亲自点兵。

“哦，好。”莫家言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去一看，整个身体顿时僵住。

车牌号是父亲的，而且莫涵生亲自驾车来此，他打开车门脸色冷峻的走到莫家言面前。

“怎么，你的梦想就是当修车工啊？”莫涵生的话明显在挖苦他。

莫家言知道是自己犯错在先，何况对方是他的父亲大人，他避重就轻的转开话题：“请问您的车哪里出了问题？”

“我的车很好。”

“那对不起，我还有活要做，不奉陪了。”莫家言说着转身要走。

“你给我站住！”莫涵生恼了：“你还嫌给我丢人不够是不是？我要你立刻就跟我回家！”

莫家言重新与父亲对视，他用七分坚决三分歉意的口气回答：“对不起，我的初衷目前还没有改变。”

“哼，你是为了那个命不久矣的女人吧？”莫涵生态度僵硬：“我查过她，以她的出身你觉得你们之间是爱情吗？”

父亲用商场上尔虞我诈的经验去看待所有事，这点最让莫家言受不了：“请您不要用物质去衡量爱情好吗？至少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说说她是怎样啊？都快死掉的人还抓着你不放。”莫涵生认定颜汐茜就是连累儿子的罪魁祸首。

莫家言想与他争论，又觉得没必要，他无比虔诚的说道：“她的好，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你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吗？”

“爸，为什么别人不按照您的意思办事，您就一定认为他是要和你作对呢？”

莫涵生好不容易决定放下面子来找儿子，不想莫家言非但不领情，还处处出言顶撞，他气得跨上车发动引擎。

“等等。”莫家言想起什么，他从手机上卸下记忆卡，伸进车窗放到莫涵生车上：“您回去听听她的声音，绝对不比你旗下娱乐公司的女艺人差。”

“哼。”莫涵生不屑一顾。

“对了，我忘记告诉您一件事。您还记得几个月前在电梯里指出您领带搭配不当，被您认为是想投机取巧走后门的那个女生吗？她就是颜汐茜。”

莫涵生听笑话似得笑了：“呵，亏你还有脸提。”

“她也是考试结果拿第一名的女生。”莫家言说完走进修车铺忙碌起来。

黑色的英菲尼迪车在原地呆了五分钟后才移走，莫涵生把车里的音乐开到最大，心情很久没有这样复杂过。他在商场上能得意到今天，就是因为发现错误后不固执己见立刻改正，刚刚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也足以令莫涵生重新反省。

10.

颜汐茜的手术安排在次日晚八点，前一夜莫家言紧张地睡不着觉，他在病房里来回踱步。颜汐茜第二次看到他这么不镇定，第一次是他去找钟泉的时候。

“家言，你不要再走来走去了，喝口水吧。”

莫家言这才听话的坐到颜汐茜身边，但仍然充满焦虑：“手术怎么能只有百分之二十成功几率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突然保持‘达’字口型呆住。

因为颜汐茜亲在他的脸上！

啊呀呀，天要塌啦还是地要裂了，莫家言的震撼程度堪比哈雷彗星撞地球。两人的爱情一直像琉璃般纯美透明，他们在意的始终是与对方同进退，共患难，偶尔想下男欢女爱之事都会脸红。

“谢谢你的存在。”颜汐茜的眼睛灵澈动人：“明天手术我会全力以赴，但是万一结果不如人意，我怕遗憾，就趁现在亲亲你。”她越说越羞涩。

莫家言心底本能的涌出一股暖流，像丝绸般轻轻掠过每一处神经，他与颜汐茜四目相对难舍难分。像是下定决心，莫家言缓缓靠上前，多逼近一毫米就增加一些忐忑，终于触到对方的唇边。

两人都是初次尝试接吻，只知道闭上眼，然后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秒针的流动声从耳边划过，病房中仿佛窜出一个接一个粉红色的桃心，天上的星星都为这美好的一刻屏住呼吸。

清晨小鸟叽喳，天空蓝到不像话，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对某些人们而言，却是分分秒秒的希望。

朱玉然醒来后发现丈夫已经不在床上，莫涵生很少会起这么早，她好奇的穿上鞋想探个究竟。

书房中，莫涵生戴着耳机正在听颜汐茜的歌，他情不自禁点头，好声音不难引起大家的共鸣。平心而论，如果没有莫家言离家出走的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挖掘这颗明日之星。

“你有心事吧？”朱玉然帮他摘掉一个耳机问。

莫涵生对她会心一笑：“昨天我去找家言了。”

朱玉然露出惊讶的神情：“怎么样？”

“他还是不愿回家，唉。”

“我看你呀，有时候对待儿子的态度过于强硬了。”

莫涵生不否认是这是事实：“我还不是望子成龙。”

“家言的性格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当初你家人强烈反对咱俩在一起，你还不是坚持娶了我。”朱玉然讲述起往事，满脸小骄傲。

“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莫涵生附和道，也听出她话中有话：“你想劝我不要阻止儿子和颜汐茜交往是吧？”

朱玉然用甜美的微笑默认。

“我并非不讲理的父亲，我也知道那个女孩很优秀，可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往火坑里跳啊。”

“你拦得住他吗？”朱玉然反问，又借机坦白：“我不该瞒你的，前天我给了家言二十万让他去垫颜汐茜的手术费。”

莫涵生无奈的挑眉看她：“你呀你，我真是败在你手中了。”

“在这件事上我不反对家言。”朱玉然表明立场。

“若我再固执下去，岂不是与夫人为敌？”莫涵生心情开阔，手指在桌面上敲打思考片刻：“好，就让我去考验一下他们的感情。”

11.

颜汐茜正出神的望窗外一切能够看得到的东西，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她以为是程岚来了，高兴的转过头，笑容僵在脸上。

莫涵生留给她唯一一次的回忆很不愉快，与初来乍到时不同，颜汐茜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他，至少莫家言被他栽培的很完美。

“想不到是我吧？”

“伯父好。”颜汐茜弱弱的打招呼。

“今天我的领带搭配没问题吧？”莫涵生本意不是出于讽刺，但是他的说话语气没有改变。

颜汐茜摸不透他用意何在，不过她很清楚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她索性直言不讳：“伯父，你是不是想让我离开家言？”

“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莫涵生像慈父一样和蔼的微笑，他伸手轻抚窗台上的君子兰花，口气诡异的说道：“人的梦想本应该如这花儿般绚烂。”

颜汐茜像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澎湃，她闭上眼静静享受。

莫家言把中午吃饭时间省下加班干活，只为了能早点赶去医院陪颜汐茜，他忙碌奔波全部都是为了今天。他麻利的接连修理好七辆车，老板赞不绝口。

“家言，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吧，今天你已经干的很好了。”老板器重人才善待人才。

“真的吗？”莫家言高兴的从车底下钻出来问，他觉得生活太美妙了，这是个好兆头。

他一路跑回家洗澡，又匆忙赶到医院，上楼梯的时候因为激动的缘故好几次踩空。莫家言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靠自己的双手赚取哪怕并不多的回报，有目标在心中，为它不断进取拼搏。

现在这个目标马上就要实现了。

莫家言刚走到病房门口处，有个护士满脸焦急的迎他而来：“不好了，里面的病人不见了。”

这简直就是噩耗！他冲进去一看，果然房间空空如也，莫家言回头看护士，护士很无辜的摇摇头，他也没办法再责怪。他实在想不通，颜汐茜明明几天前就愿意接受手术，为什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

他抱着不大的希望拨打颜汐茜手机，出乎预料对方竟然接通。

“喂？你在哪呢？”莫家言心急如焚的问。

“你闹够了就马上回家！”传来莫涵生严厉的声音。

莫家言的心变凉，明白事情十之八九是被父亲掌控，他恨不得眨眼工夫就飞回家问清楚怎么回事。

不到十分钟，莫家言再次踏入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还要回来，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以这种形式。

他连门也不敲的走进父亲书房。

“你怎么越来越没有规矩。”莫涵生摘掉耳机，说话语气平缓怠慢：“她的嗓音确实不错。”

“爸，小茜人呢？”莫家言极力保持住一个做儿子的态度。

莫涵生摊开手表示无奈：“我也不知道。”

“她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你和她说过什么？”

“我只不过给了她一笔可观的数目，足以让她接受更好的治疗，包括去实现她的唱歌梦想，假如手术不成功，那笔钱也能带给他家人一些安慰。她犹豫过后就答应了。”

莫家言完全不相信，颜汐茜的人品他比谁都清楚，她绝对不会稀罕父亲给她的钱。

“爸，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不会信的。小茜马上就要动手术了，你快告诉我她人在哪？”

“哼。”莫涵生轻蔑的指着桌上的手机说道：“不信里面有她留给你的视频，自己拿去看，爱看多久看多久。”

12.

莫家言毫不畏惧的拿起手机翻看，找到颜汐茜上午的录像，当时她还坐在病床上。

“家言，我不否认喜欢你，但这也许只是年少青春里一种自然的情绪。你父亲来找我，他肯出一笔钱只要我离开你，其实我并不爱钱，我只想要拥有更多存活下去的机会，还有实现梦想。你不应该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忘记我吧，最后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颜汐茜的表情始终怡然，说话语气也不像被人强制，种种迹象表明都是肺腑之言。

这段录像如一把从南到北那样长的剑刺入莫家言胸膛，比任何一次都要痛，却不想再流泪。他失望至极的靠在墙上，钱真是个考验爱情的好东西，莫家言十八年来付出最真挚的感情就这样被轻易击碎。

他忍不住怨颜汐茜，为什么他能做到的她却不可以，当初之所以喜欢她，就是被她身上那种脱俗倔强的性格吸引，现在看来都不过如此。

“你是我莫涵生的儿子，就不应该轻易服输。”莫涵生慈祥的摸他头发，带着几分感慨说：“你已经长大了。”

“爸。”莫家言抱住父亲：“我觉得好累。”

“累就回家，还有爸爸妈妈在你身边。外面的欠债我都帮你还清了，你休息一段时间继续回贵族学院上课，明年毕业我给你自主选择的权利。”莫涵生的开明带给儿子一些安慰。

莫家言终于失声痛哭，不仅为一段逝去的感情，更是为他十八岁这年付出代价后明白的道理。所幸他还拥有亲情和友情，伤痛使人成长，这些加起来，莫家言也不算亏本。

颜汐茜，他在心里最后将这个名字念一遍，决定彻底深埋关于她的回忆，让时光慢慢把它消灭掉。

再沉痛的伤也经不起岁月打磨，终有一天，它会变成简单的往事，一笑而过。

朱玉然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坐在沙发声思绪凌乱。

“玉然，你看这是什么？”莫涵生把两张机票放到她手中。

她看清机票上的去往地后，满眼惊喜和不确定的问：“高卢巴黎？是我一直最想去的地方！”

莫涵生握住她的手，显出冷漠背后温柔的一面：“最近我想了很多，在事业上我是成功者，我用时间赚来金钱，但钱永远赚不完，而时间在流逝。我们已经错过太多美景，我不想再与你错过下去。”

朱玉然委屈的伏在丈夫怀中抽泣，莫涵生一直都以事业为主，她便默默做贤妻，心里有期盼也忍着不讲，这一刻千金难求。

“那家言怎么办？”她不放心的问。

“瞧好吧，儿子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莫涵生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让他在伤痛中学会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