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晨曦暖暖的射进房间，新的一天拉开帷幕，对于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是充满希望朝气蓬勃的开始，而另外一些人则害怕想要逃避黎明的曙光。颜汐茜夹在两者的中间，她既想开心的过完今天，又不想醒来面对很多突变的因素。

她渐渐从昏睡中清醒，刚有一点意识的时候便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连忙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钟泉房中，再仔细想下，确定那一切都不是梦境。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颜汐茜连忙穿鞋下地去看个究竟，身体里还带有疼痛，仿佛为时刻提醒她不要懈怠。钟泉正围着她的多啦A梦围裙在做饭，她看到他冲自己微笑的时候，很想变成空气蒸发，她觉得自己欠了钟泉太多。

“来来来，你坐在这里，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开饭了。”钟泉把她从厨房推到餐桌前坐下，再体贴不过的说道。

颜汐茜讶然的看着他，显然不习惯这种主客对调的生活方式，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赖在钟泉家的大懒猫，她是不是应该撤离他的生活。

钟泉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举起手中的炒菜铲子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对她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我是你男朋友就有义务照顾好你，你更不可以再次逃家，如果你想让我难过的话。”

“可……”颜汐茜觉得不妥。

“哦对了，以后不要叫我哥哥了，直接称呼我的名字。”钟泉打断她，然后凝视她的眼睛认真的问：“都听清楚记住了吗？”

颜汐茜看着他闪烁的眼眸傻傻的点头，她不再去理会乱七八糟的思绪，总之钟泉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就好。在接下来并不漫长的生命里，有一个人愿意陪自己走到尽头，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惜福。

但是当她看到钟泉明媚灿烂的笑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心里涌上的是感动和温暖，竟没有一丝关于爱情的念头，甚至没想过要与他谱写生命最中凄美的恋歌。她想起莫家言，脑袋像被针扎了的痛，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更不知道去了学校要怎么面对他。

吃过早饭后，钟泉骑单车把颜汐茜送到学校，一路上她都在祈祷千万不要碰见莫家言，这次上帝顺应了她的心声。

上课时程岚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积极主动回答老师的问题，颜汐茜打心眼里替她高兴，自己却振作不起来。有句话说得好，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去食堂吃午饭是遇见莫家言几率最大的地方，偏偏一下课程岚就嚷着饿把她往过拉，她提心吊胆的进了食堂打好饭坐下。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怕碰见他，只要一想到莫家言的眼睛她就觉得自己像无处遁形的贼，还有点难过。

杨雪一和米琳与她们同桌而坐，四个小女生分享着快乐的话题，昔日的恩怨早已烟消云散，彼时每个人都成长了许多。颜汐茜满足于现状，要是没有发生昨晚的事情，她还可以和她们一起坐在草地上看莫家言打篮球，范范小花痴。

任性的命运总不让人如意，它总要留有缺憾美，颜汐茜觉得今天真走运，一整天看见许楠七次都没有碰见莫家言一次。

第二天，第三天，颜汐茜仍然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莫家言，本应该庆幸的事她却欣慰不起来，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在心里改变了期待，她说只要让我看到他的背影就好了，她一下课就趴在窗边远望操场上。

蓝莎镇的气候温润潮湿，这里的夏天很长冬天很短，傍晚夕阳快要落山之际，空气里是让人倍感舒服的凉爽，很适合饭后散步谈心。这时正好是贵族学院刚放学的时间，颜汐茜突然怀念过去与莫家言同路嬉闹回家的时光。

她早早出校门躲在附近的电话亭里，目不转睛的盯着熙熙攘攘的学生群，寻找与心底所期待最吻合的身影。直至人群散尽，校门锁闭后，重重的失落向她袭来，她才明白原来这几天莫家言都没有来学校。

2.

用程岚的话说，钟泉真是一个可以让女生们羡慕死的男朋友，就差把颜汐茜当婴儿一样天天抱在怀里了。整整一个礼拜过去，他每天为她做饭送她上学，更不让她动手掺和家务，工作一结束立马租颜汐茜喜欢的影片回家陪她看。他们之间除了拉手拥抱再没有其他亲密的动作，在两人心底也都是干净清澈的可以照镜子，日子像农夫山泉，简单里有点甜。

杨雪一和米琳八卦的问她：“茜茜，不选莫家言当你男朋友，你就一点也不后悔？”

颜汐茜的脸发烫，不明就里的回答：“我们只是死党，怎么可能是恋爱关系。”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违心。

“天哪，整个学院没人不知道莫家言喜欢你，茜茜你就这么摧毁了我们的校草，他好几天都没来上学了。”杨雪一愤愤不平，又带点小遗憾的说。

“他……喜欢我？”颜汐茜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顿时六神无主，她不是不知道莫家言对自己好，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他超额的关怀，只是她从来都不敢百分百确定莫家言这就算喜欢自己。此时此刻，也许是她心底一直期待又不敢承认的事情终于从别人口中得到确认，颜汐茜觉得很委屈，难过得想哭。

她想莫家言想得快要发疯了，她从未如此刻骨的被思念侵蚀，在苦涩里又带着那么一些甜。

“——啊——”米琳和杨雪一同时发出尖叫：“茜茜！你太过分了！”她们无法接受颜汐茜的愚钝。

已经努力想要不哭的她还是落了泪，她终于明白自己最近那些无聊的小心思是为了谁，在思想的深处，她何尝没有想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钟泉与她，根本就是最最搭对的兄妹，他温暖美好挺拔，在她心中充满对哥哥的尊崇。

颜汐茜体会清楚这些，她一边哭一边找到许楠班上，站在门口扯着嗓门把正在聊逗女生的许楠叫出来。

“你找我有事吗？”许楠笑意盈盈的目光中明显带着生冷。

“莫家言最近为什么没有来上学？”她说话开门见山。

许楠皮笑肉不笑的和她打起太极：“你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他一直都没联系我。”

颜汐茜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往日里小家碧玉的淑女形象被打破，惹得过路同学纷纷好奇的往过瞅。

“你千万别哭，我说我说……”女生的眼泪简直就是许楠的梦魇，他本意也只是替莫家言抱不平，想趁机小报复下颜汐茜，看情况是不太可能了。

“家言这几天在办出国手续，后天去伦敦的飞机，机票已经买好了。”

这句回答像一颗无声的子弹穿透颜汐茜的胸膛，起先心里的刺疼变成了麻木不仁的痛，就是再撒盐都不会有感觉的那种。她没想到自己的任性竟然换来这种惩罚，人就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其重要，才能大彻大悟。

“听说你有一个很疼你的男朋友，祝你们幸福。”许楠话里带刺，毕竟自己的好兄弟都是因为她才决定出国，他心里想不埋怨都难。

“谢谢。”颜汐茜已经失去理解这句话的智商。

看着她颤颤离去的背影，许楠有些于心不忍，他只能跟着责怪天意弄人，两人没有厮守的缘分。

3.

十字路口前颜汐茜顿足闭上眼，她心想默念十个数再睁开眼，若是绿灯她就给莫家言打电话试着挽留他，红灯就是天意，两个人再也不应该有牵连。

当她紧张的数完第十个数后忙迫不及待睁眼看对面，刺目的红色仿佛对她宣判死刑，颜汐茜不甘又无奈的笑了，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深知天意不可违。

她与莫家言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是那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发生意外交织后再就是永远的分离。颜汐茜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看发暗的天空，开始猜测钟泉今晚准备做什么饭。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她回家后钟泉还没有回来，大概任务多又加班了，颜汐茜放下书包打算亲自下厨，她已经好些日子没碰过围裙了。做好饭菜后，她一一端上桌用碗扣住，坐在餐桌前等钟泉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墙上的挂表指针呈直角九点，颜汐茜开始担心，正准备给钟泉打电话，自己的手机先响了，她看都没看连忙接起来。

“你怎么还没回家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忧心忡忡的问道。

周围安静的让人恐慌，片刻对面传来疲倦的声音：“我是莫家言，你那边怎么了？”

莫家言？这是个让颜汐茜意外之极的电话，她突然觉得人生无不充满嘲讽，她明明都绝望了老天又来了这么一出，虽然她刹时凝聚起全部的期待。

“我这面……还好啦……”她为自己刚刚的鲁莽感到羞愧，她不知道莫家言有没有误会她是在刻意作秀。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听说你……要出国了？”颜汐茜希望下一秒他会说不是。

对面的莫家言似乎在酝酿怎么回答，随后冷静的语气：“是，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去了伦敦也许就不常打电话了，所以现在和你道个别。”

“明天早上？许楠不是说后天吗？”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反正都知道对方走定了，还要在乎早一天晚一天。

“是我爸临时决定把行程提前的。”

颜汐茜每听一句就加深难过一分，她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潇洒祝福的话她是一句也想不起来。她好害怕，害怕莫家言的离开，害怕钟泉出事，她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了。

“你男朋友还没回来吗？”莫家言关心的询问，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妥。

“嗯，应该快回来了。”颜汐茜失落的回答。

“呵。”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我也没有其它事了，你呢？有没有……想和我说的话？”

颜汐茜鼻子酸酸的，她有好多话想要告诉莫家言，她多希望此刻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沉默了许久，她愣是不知说什么好，拿着手机发呆。

“喂，电话费很贵的。”莫家言诙谐的语气，缓解了僵硬的气氛。

她捏住拳头决定试一试，终于忐忑不安的开口道：“那你是……非走不可吗？如果我……”

莫家言急忙截住她的话：“千万不要留我，你应该知道我没办法拒绝你的。”

颜汐茜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是鼓足很大的勇气才决定离开的，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只会徒增伤心。对于你，我知道你过得很好就够了，也许不见你我就会……”他的声音带着强行抑制住的梗咽：“就会慢慢的忘记你。”

颜汐茜明白这刻自己是彻底失去莫家言了，她没资格怨天尤人，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也是顺应天理。她已经害得他吃尽苦头，更没能力给他未来的承诺，不如放他去寻找另外的幸福。

“好，那祝你旅途愉快，我们都要幸福。”她再也没有想要的幸福可言了。

“谢谢。”莫家言不带情绪的两个字。

“那你挂电话吧。”

“嗯，拜拜。”莫家言果真挂断了电话。

颜汐茜自然不能体会到电话那边他有多难过，从她第一句话是对钟泉的关心起，莫家言就断掉最后一丝留下的念头。

4.

她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不知道生命走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曾经最难最绝望的时候她都没灰过心，现在堕落却成为轻而易举的事情。

电视里晚间新闻的前奏响起，总算把她的思绪拉回一些到现实中，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钟泉仍然没有回来，颜汐茜匆匆拨通他的电话。

嘟嘟好几声后对面才接通：“喂？”沙哑的声调显然不是钟泉，她看了一下电话号码，并没有拨错。

“请问你是……”

“你认识钟泉吗？”对面接着问。

听这语气颜汐茜心里咯噔一声响，钟泉该不会是把手机丢了吧，她急忙回应：“对，我是他女朋友，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来有些复杂，请你立刻赶来中心医院，顺便通知一下他的亲人朋友。”对方刚和她说完就挂了，听得出那边声音杂乱。

颜汐茜听到医院两字时整个人都懵了，再结合刚才人说话的腔调，她预感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不敢再深想，连忙披上一件褂子就向外跑，下楼的过程中屡次跌倒。

她站在马路中央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出租，上了车不停的催促司机，在十五分钟后总算赶到中心医院。夜幕下医院透着幽幽的灯光，颜汐茜两条腿软下来，心中无力的进行祈祷。

她从一楼咨询处查到钟泉所在的房间号，当她赶到时，只见几个穿便装的人员正在做笔录，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被蒙上白布，桌上摆着熟悉的手机钱夹以及一张身份证。颜汐茜确认过房号，呆呆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全身仿佛已经飘出半个灵魂。

“你好，请问你是死者钟泉的家属吗？”有一个人走过来问。

颜汐茜苍白的嘴唇直哆嗦，眼泪卡在眼眶中即将爆发，她喉咙像被东西塞住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告诉自己，只要努力睁开眼，又是充满阳光的新开始，她和钟泉挤在小餐桌上快乐的分享彼此生活。

因为怎么可能，早晨还精力充沛把她送到学校的钟泉，不过十几个小时后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这对于背井离乡的颜汐茜来说，就是失去生命最后全部的希望。

“是这样，他突然晕倒在马路上，路人拨打了120急救，送到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医生推断这属于猝死，具体原因可能与钠离子通道代谢异常有关。”那人为她讲明原由后继续问：“要确认尸体吗？”

她气若游丝的摇摇头，心中不敢再奢望侥幸，她靠在墙上默默地流泪，真的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如果从一开始她来到这里没有认识钟泉和莫家言，也许就不会有开心，但更不会导致此刻的绝望，她闭上眼想了很多。

“请尽快通知他的家人来处理后事，节哀顺变。”过了一会房间里的人都散去，只剩下颜汐茜。

她蹲在床边隔着白布摸到钟泉的手，就像一块僵冷的硬物，周遭静谧的可怕，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悚然，人在达到某种境界后，是不会有情绪的。

“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现在好了，你不用承受那种痛苦了。”颜汐茜觉得好笑，一直以来都担心自己走后钟泉怎么办，谁想到先行离开的人竟然会是他。

死亡就是离我们这么近，也许仅在一笑之间，当某个人离世后，纵使他还拥有天大的理想抱负，也不再是属于这个世界。颜汐茜唯一庆幸的是她对钟泉没有遗憾，从认识后他们就相依为命，用尽全力珍惜对方。

颜汐茜用钟泉的手机通知了他父母，二老当即坐飞机连夜赶来，哭天抢地的悲痛无须多描述。后事处理的很简单，钟泉的骨灰被他父母抱回老家宁夏，至于他生前的物品一并被烧掉。

房租期限还没到，所以颜汐茜还能继续住一段日子，钟泉的房间只剩下几本书和她送的风铃，好不凄凉，她关上这间房门。颜汐茜扑倒在床上，不想上学不想做任何事，想象不久后自己就会这么死去。

她知道莫家言已经在飞机上，奔赴他父亲给他安排的似锦前程，然后再找一个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女友，日子潇洒无比的过下去。

而颜汐茜，她所有的乐观，包括她的舞台梦，都被她尘封在心中最卑微的角落。

5.

“唉，也不知道小茜怎么样了，离开家后就再没来过电话。”徐美玲边织毛衣边叹气，没说几句眼眶就红了：“报了警也找不到她，眼看冬天就快到了，真怕她受了冻。”

“小茜从小到大就没让咱们操过心，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颜金山说着摇摇头：“这几个月真是难为小超了。”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扯起来，又是感叹又是欣慰，声音不大但正在房中看书的颜傅超听得一清二楚，想到颜汐茜，他哪还有心思做其他的事情。上次伤心欲绝的从蓝莎镇回来后，他们就连一条短信都没发过，颜傅超当然知道她不会受饿受冻，但她过得好不好病情如何，都是他深夜朦胧醒来依然牵挂的。

他还想起莫家言，那个在球场上能令他酣畅淋漓的队友，蓝莎镇那场比赛，是他打过最痛快的比赛。

颜傅超打开电脑，关于颜汐茜的病症，百度百科上每一行字都触目惊心，从时间上推断，她的病情这会是最难忍受的阶段。颜傅超的心隐隐作痛，不论遭到怎样的拒绝，或者任何外来因素，他喜欢颜汐茜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她的号码，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颜傅超从座位上站起来，直觉告诉他情况不乐观，脑海里很自然的联想到死亡。

他的情绪瞬间绷紧，除非让他亲眼看到颜汐茜，不然是怎样都不能安下心，他坚定了第二次去蓝莎镇的念头，但是这次不能再和父母说实话，免得把事情越搅越乱。

“爸，妈，我想和你们商量件事。”颜傅超端着两杯茶乖巧的坐在客厅沙发上。

“什么事？”徐美玲和蔼的问道，颜金山的目光也带有疑问。

“我……我一个外地朋友出了车祸，我们关系不错，我想去看看他。”

颜金山眉头一紧：“那怎么行，还得上学呢。”

“等放寒假再去看他不行吗？”徐美玲也是不大赞同。

“爸，妈……”颜傅超不知道为什么嗓子一下就梗咽了：“我一定要现在去看她，不然我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希望得到你们的同意。”

“你……”徐美玲看着眼眶红红的儿子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你都决定了那就去吧，我们也不是冥顽不灵的父母，只是早去早回。”还是颜金山的思维运转灵活，深谙儿子性格，索性答应下来。

颜傅超高兴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父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爸妈，我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这么急？明天走也行呀。”徐美玲的最后一句话颜傅超压根没听见。

他快速收拾了几件衣服，男生总是可以很洒脱的随时准备远行，他们的眼里只有目的地，不论路途多艰辛。背上书包的时候，颜傅超想起了安琪琪，他的名义女友，他有必要和她道别，或者是听她说分手。

半个小时后，他把安琪琪约在一家奶茶店，颜傅超把刚刚买的大毛绒熊递向她，她当即幸福的哭出声，安琪琪和大多数女孩一样多愁善感，极容易被打动。

“谢谢你。”她抱着熊爱不释手。

颜傅超看到这场景于心不忍说下面的话，可是想到颜汐茜，他什么都顾不了了。

“安琪琪，我要去找小茜，今天是来和你辞行的，熊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他一口气说完，心中如释重负。

安琪琪开心无邪的笑容僵在脸上，过了一会才呆呆的问：“那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应该会有一段时间。”他还要慢慢想办法拖延父母，因为既不能让他们知道小茜的病，又无法克制自己想要留在她身边。

“那我呢？”安琪琪满脸委屈。

“对不起，你要实在觉得难过就和我分吧。”颜傅超盯着桌面无比愧疚的准备迎接一顿暴风雨。

她却出奇的平静，紧紧抱着他送的熊，把嘴一撅忍着泪说：“我不说分，我不要分，更不想分，除非你说。你要找她就去啊，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除非你们能在一起。”

“琪琪，你不要这样，你还会遇到比我好很多的男生。我走了。”颜傅超怕自己再呆下去就没有离开的勇气了，相处这么久，他对安琪琪并非真的没有动过心。

“遇到再好的都和我没关系，我就等你。”安琪琪任性坚韧的声音追随他走出奶茶店。

颜傅超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重新凝聚起与颜汐茜重逢的期待，又忐忑她现在是否还活着，因为她的手机如何都拨不通。

6.

钟泉的死在蓝莎镇引起不小的轰动，报纸上关于猝死展开一系列介绍以及防御，各学校还针对此专门给学生做演讲。整个贵族学院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只有颜汐茜身边的人才了解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程度，她接连几日旷课，若不是老师心疼他的得意门生，恐怕早被除掉学籍了。

杨雪一和米琳担心颜汐茜现在的情况，可是就连程岚都不知道她家住在哪，其他能够想到的方法都试过，结果统统以失败告终。许楠表面上和平常一样，其实内心也很焦急颜汐茜，他想把这件事告诉莫家言，但是那家伙自从去伦敦后手机就停了机。

许楠气得跑到学校天台上大声朝天呼喊：“莫家言，你怎么就没那个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颜汐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醒来后感觉饥肠辘辘，脑袋中一片雪花。她从冰箱里找了些食物也不加热就直接塞进肚里，然后打开电视机台都不换愣上几个小时的神，再继续去睡觉，整个成了活死人，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家里的食物全部被消耗光。

她被逼无奈的面对选择，要么出去买东西吃，要么干脆饿死。颜汐茜的身体已经没一刻是不痛的，她连药都不再吃，时常睡梦中被疼醒，所以她更想选择第二种。可是真正饿到肚子都是凹下去的时候，颜汐茜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很怕死的，宁可躺在床上光喘气，也不愿闭上眼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颜汐茜终于不打算再继续颓废下去，就像偶像剧里煽情的安慰词“他在天堂看着你呢，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迈出大门，闻着清新的空气，那种感觉就像从地狱重回人间一样。

她仔细观察路人的穿着打扮，好奇的研究每一处小景观，外面的一切对她而言仿佛都是闻所未闻过的，颜汐茜就差去抢小孩手里的棉花糖吃了。她来到菜市场，当她看到上年纪的大爷大娘抓着一把菜努力吆喝时，莫名其妙的就湿了眼，连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都知道要乐观坚强活着的道理，她怎么没明白。

颜汐茜睡了这么长时间，做过许许多多的梦，她深刻体会到，人生也不过是一场虚梦，只是有人做了好梦有人做了噩梦罢。无论钟泉还是莫家言或者其他很多的过客，都是因为有了他们，才使自己噩梦里增添了暖色调，就算失去他们，她仍然是感恩的。

颜汐茜要继续发挥自己越挫越勇的无敌精神，就算生命只剩下十二个小时，她都会抓紧每一秒期待奇迹。她买了很多菜回家，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她还是会想念莫家言和钟泉，但已经不再绝望。

蓝莎镇的火车站人头耸动，颜傅超最后一遍尝试打电话失败后，只好决定去颜汐茜的学校找她。他站在贵族学院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放学了，颜傅超的心里愈加紧张激动。

陆续有女生认出他就是和莫家言并肩作战赢得篮球比赛的帅哥，马上兴奋地迎上前问东问西，他一面哭笑不得的敷衍一面仔细寻觅颜汐茜的身影。

“呀嘿！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许楠一眼认出被女生们团团包围住的颜傅超，高兴地挤进去拍他肩膀。虽然之前仅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在见到他的一刹那许楠竟然感觉像见到莫家言一般亲切。

颜傅超难得的露出笑脸：“我来找颜汐茜，没想到可以碰见你，还有那个莫家言呢？”

许楠先是惊异的问：“你竟然也不知道你姐的下落？”随后叹了口气：“不用等了，唉，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

颜傅超木讷讷的被他拉进一个路边的小酒馆里。

7.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许楠把所有事件囫囵概括完毕后，桌上已经横躺着四五个酒瓶。

颜傅超也跟着喝了不少闷酒，但是他越喝越清醒，他不知道颜汐茜在蓝莎镇发生过这么多事，更没想到她的魅力可以发挥到逼走莫家言。

“你是说有个叫钟泉的和莫家言都喜欢我姐，而且她还和钟泉同居并确定恋爱关系，但最后钟泉死了，我姐至今生死未卜。”他说到最后手紧紧握住酒瓶，恨不得粉碎它。

许楠点头又摇头：“前面说的都对，后面有点言重了，颜汐茜很乐观的，她就是再想不开也不会寻短见啊。”显然莫家言没有告诉他更深的实情。

“总之我要尽快找到她。”颜傅超现在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得到颜汐茜的回答，也很担心她的心脏能否承受住这么多打击。

“找到你姐之前，你有什么打算？”许楠问。

“能有什么打算，先找旅馆住下再说。”颜傅超对接下来的事有些迷茫。

许楠提起兴致和他商量：“要不你先和我住吧，反正我一个人睡张大床也挺寂寞的。”

颜傅超诧异又惊喜的问：“真的可以吗？”

“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不用跟我见外。”许楠俨然一副江湖仗义的豪迈。

两人东拉西扯的干光所有的酒，然后勾肩搭背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唱起好汉歌，也不理会路人嫌弃的目光。

楼顶天台上，颜汐茜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星星，轻唱起陈绮贞《旅行的意义》，旁边地上放着一个复读机，她录得磁带已经能塞满半个抽屉。她的背影略显孤单，若不是还有歌声的陪伴，她一定会寂寞。

颜汐茜恢复了按时吃药的习惯，但她不打算再去学校，她在社区附近的幼儿园做义工，每天帮忙摆摆桌椅，和小朋友做游戏给他们唱歌，精神上得到最大的满足。她特别思念莫家言的时候，就抬头看天空，遐想他也在伦敦与自己守望同一片云。

她找出已经落了灰尘的手机，给它冲上电开机，近百条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使手机都有点卡。颜汐茜没想到大家这么关心自己，她仔细阅读每一条短信，程岚等人不说，居然还有罗言和许楠以及很多匿名者，温暖把她裹的紧紧地。

但颜汐茜一条也没有回复，她觉得这样就挺好，让时间慢慢冲淡自己留给别人的记忆吧。最后几条显示名为颜傅超，她看了内容后波澜不惊的心重新泛起涟漪，没想到弟弟会再次为她而来。

短信上清楚地表明找不到她自己决不回家，所以颜汐茜无法不去理会，不管走到哪里，她始终背负着一份家的责任。

通宵打游戏的许楠和颜傅超熟睡在地毯上，礼拜六的早晨不必担心迟到，但是烦人的手机铃声可不会作罢。

许楠伸手抓起手机，半眯着一只眼看清上面的名字后，赶忙激动地用脚踹旁边还在熟睡的颜傅超。

“喂喂！别睡了，是你姐打来的电话。”

颜傅超就像被电击一样直直的坐起来，赶忙接起电话迫不及待的问：“你现在在哪里？”

“你说个地方见面吧。”颜汐茜的声音听上去很累，她现在只想一个人过简单的日子，偏偏冲动的弟弟这么不让她省心。

8.

四十五分钟后，颜傅超终于见到了日益思切的姐姐，看到她安然无恙真是比什么都开心，但是她憔悴的面容意味着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颜傅超抱紧她舍不得分开，他不想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感情，不想一再退让抱憾终生。

“姐，你受苦了。”他乖巧的开口叫姐是不想惹她生气：“姐，除非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否则请不要说出赶我走的话，我照顾爸妈的机会还有几十年，但是我不知道还可以陪在你身边多久。”

一番话竟说得颜汐茜语塞，原本想好威胁他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感觉很久没有一个这样踏实的肩膀让她依靠。无论从行动还是话语上，颜傅超的决心都表的很明确，看来想让他回家的想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颜傅超猜到自己的话发挥了作用，又继续第二个问题：“姐，那个姓钟的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你听谁说的？”颜汐茜诧异。

“许楠，我在你们学校门口遇见他，这些天一直借住在他家，他把你的事全告我了。”

颜汐茜似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回答：“放心吧，你老姐我洁身自爱，钟泉更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还有还有……”颜傅超听完放心后，更有一堆问题在排队。

“你先去拿行李过来和我住吧，有什么问题再慢慢说。”她借机打断。

和许楠道过别后，颜傅超搬进了钟泉的房间，他知道该要面对全新的生活，他选择来到这里就代表选择辛苦。颜汐茜心里琢磨着怎么能让他回家，自己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死亡的可能，她不想给弟弟留下阴影。

生活仿佛回到过去父母加班只剩姐弟俩在家的情形，但颜傅超不再欺负姐姐，而是全心全意的照顾她，除了做饭日常家务一切都能打理好。颜汐茜看着弟弟的转变倍感欣慰，有时又会自责，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让他不得不一夜长大。

两个人的生活简单也充斥着小幸福，白天颜傅超会在附近便利店打零工，颜汐茜从幼儿园回来正好是他下班时间，姐弟俩边玩棋牌边拌嘴，晚上一起看看TVB电视剧。

这样过去一个星期，颜金山打来电话，催促颜傅超快点回去上学。颜汐茜在旁边听着父亲的声音百感交集，一晃离开家已经有半年了，心中很是挂念父母。颜傅超用各种不相干的理由搪塞，颜金山可不是好应付的，给他最后期限五天后生气的挂断电话。

“小超，别让爸妈操心了，赶快回家吧。”

颜傅超看着姐姐，再次下定决心摇摇头：“你说什么也没用，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去。”

“你以为我不想么？”颜汐茜低声喃喃。

气氛一点点落入低沉，这些天快乐的日子几乎让颜傅超忘记其他不开心，彼时突然想起此事，他立刻像蔫了的羊羔，他比失去全世界还害怕失去她。

“姐……你真的会死吗？”颜傅超惶恐的问。

颜汐茜显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死亡是个沉重的话题，她曾一心离开家出来想用剩余不多的生命谱写梦想之歌，她在蓝莎镇度过了一段有意义的时光，但她的梦想没有全部实现，她遗憾就这样死去。

“其实我不怕死，但是真的不甘心。”

“姐……”

两人抱在一起难过的痛哭，命运是个强悍的东西，它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颜傅超恨不得快死的人是自己，看着姐姐被病痛折磨，他都想马上把心脏挖出来给她。

9.

伦敦的空气就像刚被过滤完的新鲜，用纸巾在地上蹭半天也很难看出灰尘，这里的街市二十四小时都熙熙攘攘，很多留学生喜欢在深夜逛街。夜晚的伦敦像一个多彩的琉璃球，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和童话中的皇宫城堡无异。

莫家言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零几天，他白天用功钻研学业，到了晚上就和外国朋友坐地铁四处游览。他的生活可谓如鱼得水，从学校毕业后直接进入父亲的公司，走在用金砖铺稳的大道上，凭借他的帅气的外表，很多伦敦街头的外国女孩都忍不住上前搭讪。

总之他现在就像生活在天堂一样，男生羡慕女生爱慕，但是他内心的忧郁却无人知晓。莫家言是为了逃避才来到伦敦，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离开颜汐茜后，他就没有真正开心过，越是热闹的场景他越落寞。

他换了新的手机号，把旧东西全部扔进储藏室，唯独没舍得丢掉那次在海边录得颜汐茜的歌声，明明听一次心痛一次，莫家言却乐在其中。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喜是悲，她的身体还好么，会偶尔想起我么。

莫家言的牵挂每天都在累积，但他不敢打电话给她，他相信钟泉能让她开心，他得逼着自己不去打扰他们。

“家言，我可以借你的邮箱给朋友发个邮件吗？”和他同室的泡菜国男孩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问他。

“没问题啊。”这对莫家言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平时不常用邮箱，所以好不容易才记起账号密码。

泡菜国男孩登陆成功后，看到收件箱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他连忙告诉莫家言：“你有新邮件，先过来看看吧。”说完礼貌的离开电脑前。

莫家言一看发件人是许楠，心想这家伙准是想自己了，他自恋地点开邮件准备好好享受心灵上的安慰。然而让他郁闷的是，许楠开头整整二十行都在指责他没良心重色轻友，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看下去时，内容终于步入正题。

许楠的父亲出身书香门第，所以他多少秉承了一些底蕴，言词叙述条理明确，再凭借莫家言的智商，很快便弄明白发生什么事。他不可思议的反复阅读这封邮件，心中带着许久未有的澎湃，就像是死灰复燃的情绪。

莫家言顷刻悲伤到不能自已，他责怪老天为什么连最后的幸福都不肯施舍给颜汐茜，钟泉与她是多么相衬的一对。这样沉重的打击过后，她再坚强下去该会有多艰难，莫家言什么都不想理会，这一刻他归心似箭。

他从心底没有一点是对钟泉死亡的庆幸，更不觊觎变成颜汐茜唯一的依靠，使她信赖自己。他只是想无论多卑微，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不管多苦，陪她一起撑过去。

“家言，请问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泡菜国男孩有些焦急的催问他。

莫家言回过神来，连忙抱歉的让出电脑，他动作灵活的简单收拾完一些行李后，挎起书包就跑出寝室。他去机场买了机票，三个小时以后起航，下飞机还需再转趟火车。

他坐在候机厅焦躁不安的等待，他能够想象莫涵生大发雷霆的情景，但他不觉得愧疚，莫家言坚信自己的实力，他会证明给父亲看。临上飞机前，他确定自己做出的是冷静的决定，而不是一时冲动，他明白陪在颜汐茜身边要意味着什么。

莫家言认为自己并不是在前途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后者，是胸无大志的男生，他只不过重新回归最想要的生活，子承父业从来就不是他甘愿的人生。

10.

颜汐茜无法说服弟弟回家，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整日闷闷不乐的发愁，她怕父母急坏了身子。另一方面，她最近明显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转轻，似乎呈一种麻木状态，在幼儿园和小朋友做游戏的时候屡次出现晕眩。

颜汐茜没再去医院检查，她知道生命所剩不多，出现奇迹的几率近乎为零，她无时无刻都做好准备，就像一颗整装待发的子弹。她学会不再奢望，满足于一点点小事情，做个快乐无忧的俗人，她感谢每天清晨的阳光。

颜傅超的压力很大，看着姐姐日渐虚弱的身体却爱莫能助，又很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他陪在颜汐茜身边的每一份快乐都透着难过。

蓝莎镇十月份的早晨是雾蒙蒙的一片，莫家言从火车站走出来恍惚以为下雪了，空气中漂泊着凉意，他坐上一辆出租车直奔颜汐茜住处。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他转换成一千二百秒的激动，他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像往常一样，颜汐茜吃完早饭先弟弟之前离开家，当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转角处时，出租车从另一边驶来，莫家言推开车门就往楼上跑。

听见敲门声，颜傅超以为是姐姐回来取忘记拿的东西，连忙放下笤帚去开门。当他拉开门的一瞬间，就相当于迎接人生的另一个转折，他怔怔的看着莫家言。

“你怎么在这里？”莫家言显然也感到意外的惊喜，看到颜傅超他悬着的心总算安稳放下。

“你不是去伦敦了吗？”颜傅超同样也带着疑问。

两人开心的拥抱，都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彼此，他们进屋坐在沙发上。莫家言四处环顾，发现颜汐茜不在家中，她房间依然收拾得井井有条。

“你姐……上学去了？”

颜傅超用摇头否认：“她不上学了，现在在幼儿园做义工，她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他说完仔细审视莫家言，试探的问：“你这次回来……该不会是为了我姐吧？”

莫家言自然不会和他藏话，郑重的点点头。

明明是自己的情敌，颜傅超却一点也不吃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心眼里感觉颜汐茜和莫家言是两情相悦。为姐姐吃了这么多苦头，流过数不清的眼泪，他虽然没有后悔过，但是已经开始感到彷徨。颜傅超认识到自己还不够成熟，他太过轻率鲁莽，此刻看到莫家言，他有种想把姐姐托付给他的冲动。

“要我打电话叫她回来吗？”颜傅超说着拿起话筒。

莫家言心中是极其想见她的，但仍然风度的拒绝：“不必了，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

“那我们好好聊聊吧。”颜傅超反复搓着双手，继续说道：“我姐知道自己生病后，为了不拖累家里人就来到蓝莎镇，她在这边无依无靠，所以我过来想照顾她。爸妈还不知道我姐的事情，他们催我尽快回去，但是把她一个人留下，我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莫家言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我明白。”

“我不怀疑你能让我姐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很幸福，毕竟她那么喜欢你……”

“你说什么？”莫家言听到这忍不住打断，百思不解他的话。

颜傅超给他解释：“第一次在篮球场上她把我介绍给你时的眉飞色舞，我就这么感觉。和她住的这段时间，我们的话题更多在聊你，她眉宇间的雀跃我没见她对别人有过。”他说完感到小小的失落。

莫家言回想颜汐茜曾和自己说钟泉时的表情，是一种开心和庆幸，那对自己呢？他没有深刻的印象，心里七上八下的，很多在意的事不知道也就那么过去了，可一旦触及就想深入追查下去。

“你继续说吧。”莫家言稳定心绪后对他说。

“接下来的话题有些沉重，不过由你选择。”颜傅超仅在见到他短短十几分钟内就理清了头绪：“你想照顾我姐吗？”

莫家言当然点头：“嗯。”

颜傅超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舔着嘴唇犹豫该不该和他讲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继续留在颜汐茜身边，除了自己愈加力不从心外她也忧愁，莫家言的出现带给他一线生机，可是又觉得着对他而言太不公平。

11.

“只要你相信我，就有什么说什么吧。”莫家言很平静的语气。

他们即将开始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你知道吗？”颜傅超还没开始说细节已经喉咙哽咽：“我来之前有很坚定的决心要陪我姐一同承担苦难，可是这些时日下来，我所有的固执骄傲都被残酷的现实磨平。陪在她身边，需要抵抗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远远超乎我最初的预想。我姐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从她那你不可能得到什么，所以你现在要想清楚。”

莫家言深邃好看的眼眸黯淡片刻，沉思了一阵很快重新亮起来，他淡笑着问：“你厌倦这种无趣的生活了是吗？”

颜傅超算是默认，却也有原则：“但我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难为你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莫家言由衷的赞赏：“把你姐交给我你放心吗？”

“我不知道。你自己呢？”

他琢磨了片刻，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承诺任何都代表不了以后，你之所以会疲倦不是因为你意志不够，而是你从未体验过社会上的压力。拿钟泉来说，他就有能力和精力把你姐照顾好，因为他完全脱离家庭适应了独自生存。”

“要你这么说我就甭放心了，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比我还……”颜傅超一听激动了。

莫家言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他：“有钱不代表就会幸福，我一直像被养在牢笼里的金丝雀，我也有自己的梦想。”

“你就是想说服我放心的把我姐交给你吧？”颜傅超打趣的说道，心中已经有了谱。

“看起来你确实放心了。”两人间的对话逐渐变轻松。

事情有了结果，颜傅超还惦记着家，收拾好行李准备当即去火车站，莫家言陪他买完票一同坐在候车室。

“我姐那边就由你代为转达，给她一个双重惊喜。”颜傅超感慨的说：“经历这么一遭，我又成熟不少，该发奋图强了。”

“两次都是我送你来这里，你的离别挺让我难过。”莫家言的话很朴实：“希望还可以见面。”

“我也是。”

身边不断有人来往经过，他们或许告别一段过去，或许即将踏入新的旅程，这些都是人生的必要体验。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能够真正看穿生活，他们只不过是以资历发表自我的看法，生生死死悲欢惆怅，又有什么大不了。

“你有想过我姐会突然死吗？”颜傅超双眼空洞的问。

“想过。”

“可你看起来很镇定。”

莫家言回头看他，两人中间隔着三张座椅，他们的对视亦如当初在篮球场上的相见恨晚。颜傅超努力想看出他眼中表达的情绪，无奈实在钻研不透。

“因为从我认识你姐开始，她始终都是乐观的，我和她站在同一立场。”莫家言回忆起初逢颜汐茜，仅那一个瞬间在他脑中定格为永远。

“那她离开后你怎么办？”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的生活都得照样过下去。”去伦敦前他就绝望了，但他没有放弃生活，莫家言的过人之处就在这里。

“行，我欣赏你。”颜傅超竖起大拇指：“你是我心中的No.1。”

临上火车前，他不忘嘱咐莫家言：“你觉得承受不住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怪你，或者我姐有什么状况你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放心滚回去吧。”莫家言把他推上车，与他挥手作别，也仿佛是在对接下来的生活招手。

走出火车站莫家言越想越不对劲，颜傅超对颜汐茜的关心似乎早已超出正常姐弟，还有他的神情说话语气，足以看出那是什么样的感情。莫家言摇摇头，心想自己的眼光真是不同凡响，颜汐茜内在的魅力无可限量啊。

他心情大好的哼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