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沙哑的闹铃声唤醒颜汐茜放假第一天的早晨，屋内弥漫着楼下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味道，刺激她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

在前一晚，颜汐茜就无比虔诚的对着夜空许愿，希望第二天迎接一个最美好的早晨。她为钟泉买好早餐，替他打点完一切，然后他们一起出门。

她想找份兼职做，不然浪费掉一个月的时间实在可惜，还有很久没去罗言那做检查了，这些她统统安排在今天的日程表里。

钟泉还没有起床，她轻轻打开门下楼买上来新鲜的豆浆和酥脆的油条，又去卫生间给钟泉的刷牙杯里倒满水挤好牙膏，并准备了洗脸水和毛巾。

她看着自己尽心为他做好的事情，觉得再满足不过，希望这个愉快的早晨会给她一天都带来料想不到的好运气。比如她找到一份合意的工作，再比如罗言告诉她，她的病情没有恶化。

一个月的时间，每一天她都会精心策划，妥贴自然的去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些付出。

“早，小茜，这么早就起来了啊。”钟泉伸展懒腰从屋里走出来，习惯性的对她打招呼，身上还穿着睡衣，边说着朝卫生间走去。

当他看到颜汐茜细心准备好的一切后，惊异的睡意全无，继而欣慰得笑了。他从卫生间探出头，朝坐在餐桌旁的她示意一个肯定的眼神：“谢了，老妹。”

虽然颜汐茜并不习惯后面的称谓，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摆出一个傻傻的剪刀手，然后跑进钟泉房间，很快为他搭配出一身干净明朗的衣裤。

“当当当当~”她对着梳洗完毕后的钟泉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经过市机构全方位观察勘测，上级领位派我向你转达命令，换好这身衣服后出去吃早餐。”说完她吐着舌头离开房间。

钟泉摸着脑袋有点被她搞晕糊了，不过他喜欢颜汐茜时而安静时而搞怪的性格，她好像是阳光的复合体，被阴霾光线笼罩只是暂时的，之后又可以活泼可爱的去感染别人。

“你今天心情看上去不太一样。”饭桌上，钟泉试探着问她。

“当然喽，因为今天是放假第一天，我给自己立下许多计划要在暑假完成，所以我必须精神抖擞的去迎接挑战。”颜汐茜一副无敌女斗士的姿态。

“好好，我支持你。”钟泉配合的鼓了两声掌，有点无奈她的白痴。

“哥，放假了你抽点时间，我们一起放风筝钓鱼去游乐园好不好？”颜汐茜满脸欢喜的憧憬。

钟泉忍不住拍拍她的头：“当然可以了。”

“哦耶！”她开心的手舞足蹈，在钟泉看来简直不可理解她过度夸张的态度。

晨光安宁温馨的一个早上，颜汐茜甜蜜蜜的吃饱喝足，心里徜徉着幸福的泡沫。她和钟泉一起下楼，陪他去存车处取单车，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恋人。

“小茜，你要去哪？我顺便带你过去吧。”钟泉跨上单车，单脚撑地，58°侧脸直视，阳光从背后斜斜撒下。

“我……我……”颜汐茜有些沉醉，十秒钟后才缓回神：“不用了，我等下可以坐公车的。”

“你确定？”钟泉再一次回问，眼神纯净的等待答案。

颜汐茜真的好想摇头说我反悔，可是她要去医院找罗言，总不能和他说出实话吧。于是她昧着良心点点头：“嗯，你放心上班吧。”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路上慢点，有事给我打电话。”钟泉蹬上车子与她道别，背影渐行渐远。

她双手插兜，漫无止境的沉迷于这一份好心情，步履轻巧的向公车站走去。

或许因为放假第一天的关系，公车站格外拥挤，身旁来往的人你推我阻，颜汐茜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站稳脚步，还要不时踮起脚尖张望公车。

公车进站开门，一时间众人争先往上涌，颜汐茜被挤在最后，她只得默默沮丧，却侥幸成为倒数第三个上公交车的人。

这次她熟门熟路的找到罗言办公室，门是虚掩的，她轻轻敲门然后走进去。罗言正在网上查资料，看到是颜汐茜，她马上起身倒了杯热茶。

“你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药吃完了吗？”她关心的询问。

“学习上比较忙，以至于我都忽略这事了，药还没有吃完。”颜汐茜如实回答。

罗言皱起眉头，脸上的神情充分说明她是一个负责的医生：“你怎么能忽略自己的身体？你这种病，必须随时居安思危，等下我给你做个片子检查。”

她自知理亏的点点头，心里不免紧张。医院即使再祥和安宁，浓浓的药水味也会提醒人们的鼻子，这里不是轻松的地方。

十几分钟的整体检查结束后，两人重新坐回来，空气里多了一份焦虑。

“前段时间你有没有做过剧烈运动或发生什么让你大喜大悲的事情吗？”

颜汐茜刚想摇头，随即她想起运动会跑步，还有弟弟的突然出现，以及自己狠心逼迫他离开，每一件事，都足以成为病情恶化的原因。她心虚的低下头，不安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阳光。

罗言已经明白的差不多，她语气严肃的指责道：“身为我的病人，我一定会全力给予你最好的建议，但请你自己也要配合。”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很艰难才开口说下面的话：“目前病情有恶化的迹象。”

忽然感到很无助，早晨发生的美好显然已不复存在，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坚强。她咬着牙忍住莫名的泪水，佯装坦然：“哦，我知道了。”

一阵静谧的沉默。颜汐茜在心里和自己没完没了的讲话，她安慰鼓励警告自己，她全心全意思考她接下来更加珍贵的每一天。

“通知你家人做手术吧。”罗言口气带了几分强硬。

她脑海里迅速闪过父母和弟弟的影子，残酷的现实容不得她有第二种选择：“不必了，我已经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了。”坦然的表情把求生欲望掩饰的极好。

她是个天生的演员，为一切苦难而具备坚强的表情。罗言看不透她风吹即散的堡垒，不再坚持逼她：“好，毕竟你有选择的权利。”

颜汐茜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深深的失望，只是她无力去诉说这坎坷纠结的一路，她更不会再做多此一举的道歉，反正早已坚定事情的结果。

“那，我走了。”她站起身，自责的踩着每一步向门口走去。

“记得每半个月还是过来让我检查病状，药吃完找我拿。”罗言平静的声音截住她正要迈出去的步子：“至少，在一个病人走到生命尽头之前，医生是不会放弃的。”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颜汐茜脑海里复读了几十遍，她心里暖洋洋的，更加留恋这个充满感动的世界。她用心记住每一个来过她生命，带给她快乐的人。

父母，弟弟，原来城市的朋友，罗言，钟泉，程岚。

还有……莫家言也算吧。

她收拾干净自己的坏心情，顺着繁华的街道一路漫步，边走边留意旁边商店的招聘启事。暑假是人群消费的高峰时期，普遍专卖店饭店或饰品店都在招人，门槛也不高，但是颜汐茜从心底对这些不敢兴趣，她无法想象没有热情而去行尸走肉的工作。

喧杂的街角隐隐传来一阵很安静的歌声，使颜汐茜感到置身大自然的清新，顿时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充满能量。她快步朝前走去，在一家音像店门口顿足。

歌声就是从门前的音响里放出来的，音像店的墙上贴满流行歌手新专辑的宣传海报，还有一张招聘货物整理员的告示。

就像仙剑里两半吊坠自然而然的吻合，颜汐茜此时的感觉就像找到灵魂的伴侣，她确定，她的梦想就是音乐。无论人前人后，掌声与否，这是她从心底喜欢的。

应聘很成功，她主要的工作就是把碟片磁带归类放到货架上，并指引顾客找到所需的类型，第二天就可以上班。想到这一个月里，每天都能和音乐相处，颜汐茜开心的彻底忘记起先的不快。

莫家言暑假的第一天被老爸关在书房，向他喋喋不休的灌输商业思想，并鼓励他出国学习，莫家言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只流连于那些小零件，他喜欢费尽心机去思考如何把一个机械组装拼凑的更完美。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莫涵生突然一个回马枪逼问。

“我的耳朵有在听。”莫家言淡淡的回答，他反感被人试图操控自己的人生。

莫涵生眉头紧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自己的态度。”他有些按耐不住脾气，口气生硬，即使他明白对长辈要有礼貌。

“啪！”莫涵生一怒之下掌击书桌：“我推掉公司大小事陪你聊天，你就用这种流氓口气和我说话吗？！”身为父亲，他恨铁不成钢。

莫家言从椅子上站起来，沉着镇定的看着莫涵生：“聊天？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你一个人在喋喋不休的向我灌输那些腐朽的思想，我不喜欢。”他说的很坦白，然后转身离开书房。

“你……”莫涵生下巴微微颤抖，指向莫家言背影的手握成拳头，万般无可奈何。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莫家言习惯性的在一堆零碎件旁坐下。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多愁善感，不再像最初横冲直撞的自己，甚至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他的生活。内心的空虚就像漏斗，除非填补的速度超过它的流失，不然永远逃不出寂寞。

这种寂寞，尤其体现在他想念颜汐茜的时候，那种感觉甚至会让他想要不停的跑步摆脱掉。

他翻出手机里偷拍她的照片，嘴角带着笑意回忆每一次相遇的甜，到最后变成柠檬的酸涩，手指徘徊在删除键的左右。

夜晚渐渐落下帷幕，黑暗隐藏了所有的恐惧，也让悲伤更一发不可收拾。谁说过，太繁华的城市不适合看星星，或许就像莫家言的处境，最疼爱的人却不能守护一样。

年少的梦想还在泛着霞光，青春当中的悸动不安，这两者合并为一体，狠狠搅乱了莫家言的五脏六腑。

在颜汐茜看来，每一天新生的太阳都在预兆一个新的开始，她精力充沛的准备好早餐。

“哥，起床吃早饭了。”她做了与前一天相同的事情，然后满脸欢喜的等待看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和她道早安。

“小茜，早安。”钟泉以她想象的慵懒样子出现。

她条件反射性的快速回答：“哥，早安！”

两人聊着闲碎的话题，不紧不慢吃完早餐，然后钟泉骑着单车带她去上班。颜汐茜坐在后面，抬头看树叶间微弱的星光，伸手捕捉掠过的凉风，环顾周围每一个细小的事物。

看似平常乏味的一切，只是因为欣赏者的角度不同，所以也决定了个人心中风景的价值。至少在她看来，这一切特别美好。

“那边那边，从前面拐就到了。”她指使钟泉，然后准备全心迎接她有生以来第一份工作。

“好吧，下班我再来接你。”钟泉释放他好看的笑容。

“嗯，路上慢点。”

颜汐茜推开音响店的玻璃门，向老板打过招呼，用抹布擦遍每一个货架，边整理专辑的排放边留意歌手新动态。她很喜欢一个叫陈绮贞的女歌手，沉迷她浅唱低吟《旅行的意义》，有一种超时空的恬静。

工作最好的一点是，她完全可以主宰音响里放什么歌，老板许她特权。她一边放着自己喜欢的曲子一边跟着哼，顾客来了主动上前解说，老板心里乐开花了。

到下午店里人相对比较少，一般都是随便试听的路人，颜汐茜也拿起一个耳麦跟着音乐轻轻摇动身体。

这里靠近繁华的市中心，莫家言一个人闷着心情散步随意的走到音像店门口，音响里放的音乐触动他的情绪，他很自然的走进去。他拿起耳麦试听新歌，闭上眼惬意的放松自己。

他与颜汐茜仅仅相隔三排货架，缘分就这样不近不远的拉扯他们相遇。两人的耳机里同在放这个夏天仙剑三最火的歌《偏爱》，讲不听也偏要爱，更努力爱，让你明白。

颜汐茜呼吸有些迟钝，这首歌听起来就像在对她告白，在某一处掉落，一定有人苦苦爱着，不得已拿起，再也放不下。她难过的摘掉耳机，开始给身边的顾客推荐新专辑。

大部分人摇头离去，只有少数人会买几张碟做消遣娱乐，颜汐茜转身看见试听机旁站着一个休闲装扮的少年，她职业性的走过去。看清他在试听的歌曲后，她惊奇的放大瞳孔，觉得这是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像老朋友似得打招呼：“好巧啊，我刚刚也在听这……”

沉浸在音乐中的莫家言被人打扰，稍稍带些不悦的转过身，随即两人都怔住了。

“怎么……会是你？”颜汐茜口齿极不伶俐，这实在出乎她意外的意外。

莫家言晃过一丝震惊欣喜，于此时见到她无疑像燎原之火，刹时燃起他全部的希望。只是几天没见，心上的思念却老了许多。

“好巧啊。”他也有些无措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我是……在这里打工，今天第一天上班。”

“哦。”

随即两人陷入难耐的沉默，因为似乎再也找不到可说的，莫家言始终感觉与她有不可逾越的沟壑，自己不是她愿意畅所欲言的人。

“呃……最近新出来很多不错的音乐，需要我给你做介绍吗。”颜汐茜并不自信的询问，他给她一种冷漠感，就算被拒绝也是合情合理。

“嗯，好啊。”莫家言点头。

他们彼此都自以为跨过对方的防守线，拘谨的在心底欢腾。颜汐茜很认真的给他介绍新专辑，在他低头看封面的时候，会小小的漏神。总共有七排货架，她从头绕到尾给他推荐了所有自己喜欢的歌曲，那样子就像一个小学生迫不及待的想给父母看自己的满分卷。

莫家言第一次听她心平气和对自己讲这么多话，哪怕只因为职业需要，他仍开心的记下她的话。

“这些我都买回去试听了。”莫家言又返回去，把刚才颜汐茜推荐的碟全部找出来，高高的堆在结账台上。

“会不会……太夸张了？”颜汐茜目瞪口呆，她根本没想到他会记得那样清楚，而且还要全部买回去！

就连开店好几年的老板都感到不可置信，他咽着口水问莫家言：“你确定要全买回去吗？”

莫家言看看颜汐茜，又看看老板，什么也没说掏出一张银行卡：“结账。”

老板兴滋滋的把莫家言送出老远，回来后一个劲的表扬颜汐茜服务态度到位，口才极佳，把店里生意照顾的这么好。颜汐茜一怔一怔，与莫家言的偶遇，让她那颗脆弱的心脏疼痛岌岌可危。

下班后钟泉来接她，他们边散步聊天边往回家走，已经接近黄昏，路上行人纷纷，颜汐茜淡然感受到一份置身世外的宁静。

“喏，这个给你。”钟泉变戏法似得递给她一支大大的棉花糖，眼角洋溢着宠溺。

她心里咯噔一下，慢半拍惊喜的喊道：“哇，我好久都吃棉花糖了！”童年的记忆彷佛被唤醒，她像个孩子一样接过棉花糖，迫不及待的张开嘴巴。

“哇，好甜呢！谢谢哥哥。”

看到她这么开心的样子，钟泉感到很简单的满足感，回家的路变得漫长，好像可以一直延伸到幸福的终点。

接下来两个星期，颜汐茜完全适应了音像店的工作，她非常喜欢四处弥漫音乐的元素，经常还会夜晚爬上天台，对着满天星辰释放歌喉。她依旧按规定吃药，却能感应到病情逐渐恶化的趋势。

她在天台心事重重的唱歌，歌声的细腻将她的内心情绪包揽无余，也因为这样让歌声听起来饱含灵魂。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当月光照射进屋内，她会想起父母，想起弟弟，从过去到现在，唯独不敢奢望未来。

暑假在她恬静的生活中一点点磨蚀，因为每一天有阳光和钟泉存在的清晨，才让她能够坚强乐观的面对生活，面对消弱的身体。

而相距千里远的故城，颜傅超意志消沉的度日，对待身边人习惯强作欢颜，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最真实，一次次回念旧事，残忍到伤。安琪琪的存在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仅仅只尽到一个男友的职责，而感情上是虚空。

安琪琪的天空是灰白色的，甚至会像旧电视上闪着模糊不清雪花，颜傅超是她的天线，但这支天线的信号投错了站，所以让她一直寂寞。

兜兜转转，一直围绕着老套的三角关系，但或许现实也是这个样子，你爱的不可得，爱你的你不爱。从煽情的偶像剧到虚构的小说，无非都在依靠这些苍白的感情，利用了人与人之间的可悲。

知了永不知疲倦的在午后唱安眠曲，莫家言坐在落地窗前晒着厚厚的阳光，CD机里放着颜汐茜介绍的音乐，正闭上眼慵懒的想事情。

把时光定格，然后不停随机转换镜头至每个人，不同的影像，却倒映出相同的孤单。一个人与一群人最大的差别在于，前者的孤单更真实罢了。

颜汐茜充实的生活挤得她没空间多想其它的事情，她尽力做好每一件事，钟泉总会陪在身边。按时上班，到点接送，每天重蹈相同的情节，却有没完没了的好心情，她很完美的结束人生第一份工作。

莫家言曾很多次在音像店对面的报亭偷看颜汐茜，仿佛她是一种信仰，只是他不敢走近，他怕这种美好会破灭。就像颜汐茜每次下班，他都只能望着她和另一个男孩有说有笑的身影，即使自己有再繁华的身段，也无法驱赶那根深蒂固的落寞。

这是09年的夏天，带着一些诚惶诚恐，一些不安骚动，又或者还有一些柠檬汽水的香气弥漫，总之，不做留恋的接近尾声。

很快，就该开学了。

颜汐茜期待看海，钟泉期待她的期待成真，莫家言期待他们下一次的相遇。还有很远很远之外，颜傅超绝望的期待，安琪琪不懈的期待等待。像全世界所有人一样，他们心里最细腻的地方都种着一个或远或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