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六，是小镇上最热闹的日子。红灯笼挂了满满一条街，四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雷奥走我旁边，来往的路人挤过来的时候，他将我朝他怀里拨了拨。

十字路口的地方是一家古玩店，里面摆满了玉器和古色古香的玩物，镇上的人办年货的日子，生活用品，过年用具的百货摊子倒是热闹的紧，这玉器店就显得惨淡了些。

古玩店的老板长得颇有几分民国时期的味道，穿灰布旗袍，留白须胡子，讲话的时候慢条斯理的，操着一口生涩的古文，与木桌椅上的中年男人喋喋不休。

中年男人的心思倒是不在那些古玩上，双手捧着报纸，蒙住了半张脸，一双狭长的眼睛睨着我们这边，琥珀色的眼珠子贼溜溜转个不停。

他身着湖蓝色制服，我记得，他衣领处有丝线秀出的“帝大”的标志，黑色的一只鹰，伸着一双尖锐的爪子，眼睛里透着满满的凌厉。

雷奥的笑容渐渐僵在了唇角，稍稍侧过头，将他的唇贴在了我的脸上。

古玩店里那双看着我们的眼睛兀的就冰冷了起来，将整颗头埋进了报纸里。再抬头时他手中已多了一个手机，如果我没猜错，他大概是在给森亿打电话，汇报着我们这边的情况。

雷奥拉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去了另外的一条街。

永巷的街道分前街和后街，前街是杂乱的百货店，菜市场，后街是居民区，幽深的胡同，墙壁是陈旧的暗黄色，没有西街豪华别墅的奢华，却有些流水人家的清净雅然。小胡同里也有小商贩，担着竹篓子，大抵是卖些糕点和山果。

雷奥就是在这样的竹篓子边帮我买到杏仁糕的。远远听得卖糕人的呵叫，他先是一惊，后来恍然大悟般告诉我，“苏洛，不是你最爱吃的糕点么。”

我想说，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喜好了，吃腻了，如今已经不再贪吃这些东西。

可话没开口，雷奥已经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了我的嘴边，墨绿色的糕，像经过了夏季般，满是生机。

卖糕的老伯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笑着的时候满脸的意味，浑浊的眼睛随着那抹笑似乎清澈了几许。他说：“姑娘的笑幸福得腻人，恋人间的甜蜜怕是这糕都该被比去下去了。”

我听得尴尬，只接了雷奥手中的糕胡乱塞进了嘴里。

雷奥就笑，痞痞地揽过我的肩。“老伯，可别这样说，我女朋友啊，脸皮薄，被您这样一说，他该会羞上好几天了。”

后来的我们走在青石板上，下午的胡同里，阳光从屋檐边筛下几道光，我低着头踩着小屋的影子。旁边的雷奥只是一步一步的跟着我走，连呼吸都是同步的。

他的眼神灼人得很，看得我全身都不自在，终是抬起头来唤了他一声，想说点什么，开了口，嘴里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他干脆站到我的面前，过来牵我的手，我吓得一缩，他手上的力道却忽然紧了几分。“苏洛……”他收起了痞痞的笑，夕阳下的侧脸轮廓分明着，那样硬朗的线条突然让我惊觉，那个皮肤白皙，总是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的少年已经是个大人，站在那，足足高出了我一个头。他说：“苏洛，我跟路娅分手了，在摔碎你送我的那罐千纸鹤的那天，我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她就去了高卢。其实，我们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都是我太恼你了，我那么清楚森亿的沉浮，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你走近她，那个晚上我喝的烂醉，不是伤心你离开了我，只是难过我可能保护不了你了，路娅说，如果跟她交往，我可能很容易得就忘掉你了，可是苏洛，你早就住在了我的心里，就算闭着眼睛，我还是可以看见你。苏洛，忘掉一个人，真的，好难……”

雷奥的表情那么伤，皱着眉头，好似把全天下的忧愁都装到了里面。森亿也有这样的眉头，恼我的时候，或是我又不听他话的时候，总是微微的将眉头深锁。

雷奥说，苏洛住进了他的心里，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还是看得清晰。

那么不想承认，那么不愿承认。森亿也住在我的心里，就算闭上眼睛，我也还是记得他的容颜，一颦一笑，历历在目。

我将手抽出来的时候，雷奥突然失笑了，矗立在空中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却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端着。

我说：“戏演完了，把剧情留给观众是一种美好，若演员当了真，那就该是困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