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逝去的暖阳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瞪圆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医院的天花板不像别墅里的,雕着大朵的茶花。这里是素雅的白,看久了连眼神都变得空洞。在那一片惨白里,我好似看见了那个啼哭的婴孩,粉嘟嘟的小脸,哭着的时候脸上的肉挤到了一块。
森亿得知我打胎的那个下午,冲进病房疯了般掐着我的脖子。他的表情狰狞得可怕,手上青筋凸起,我憋红的脸高高扬起,大声的笑,密闭的空间将我笑里的讽刺一遍又一遍的放大。我说:“怎么,很痛苦么?是不是想杀了我,最好把我捏碎了,你好奇吧,我怎么能这样真实的了解你的感受呢?呵呵,得知苏离和小清是被你杀死的时候,我也是这种心情呢!”
听到我的话的森亿无疑更愤怒了些,他将我抵在墙上,掐我的力度也大了几分。
记忆中的森亿很少这样愤怒,他总是文质彬彬到像个一身墨香的诗人,眼神温柔,就算生气也是勾着唇,淡淡的微笑。是啊,他就是这样可怕的人,在一起五年的人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他在自己身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茧,你好奇的走近它,拆开它,然后在那层层叠叠的茧下刨出无数变质的,丝丝臭味的腐烂物。
这样的森亿让我觉得恶心,多瞧一眼都是一种折磨。
我只撇开头,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森亿的手终于还是垂了下去,他后退两步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笑。“苏洛啊,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呢?”
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忍心呢?这样的话我每天都会问自己百来次,可是每当午夜梦回,苏离的脸出现在梦里,绝望而空洞的瞧着我的时候,我就难过到身体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跟着绞痛起来。
我说:“你想知道原因么?因为我想让你尝尝跟我一样的痛。”
他还是面无表情,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那个下午,我让雷奥来接我,收拾了东西,森亿却夺过了我的包。
雷奥由着我的关系,对森亿也是满脸愤怒,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你给苏洛的伤害还不够么?如果真为她好,就让我带她走。”
森亿“呵呵”的干笑,满脸的讽刺,“你要在我面前带走我的合法妻子,你以为我森亿是没有心了么?”
我与森亿的冷战便从那个下午,他强迫将我从雷奥的手里带走开始。
……
他将勺子递过来,勺子里是熬融了的玉米粥,鲜艳的黄,白雾腾到空气中,散着屡屡清香。
我别过头,他手中的勺子跟着我扭开的头一起移动。
那是我不吃不喝的第七日。
镜子里的小脸消瘦了一圈,蜡黄色,凹陷的眼窝空洞的可怕,瘦脸上突兀的竖起两片高高的颧骨。偶尔站在镜子前,看着这样的苏洛时,我会忍不住笑,扯起泛白的嘴唇,满脸的讽刺。
我将自己朝床里移了移,深陷在那团棉花里,瘦小得像只小猫。
森亿说:“苏洛,你别幼稚了,我不可能将自己的妻子亲手推给别人。”
我还是不说话,推开他的手,他手里的瓷碗顺着我的力度摔在了大理石上,清脆而绝望的声音,犹如我此刻的心境。
他撑着额头,摇摇头,起身出去了。
这样的把戏重复了七天,森亿每日三餐端饭进来,偶尔是三菜一汤,偶尔是甜点,无一例外,每一次我都会将它们尽数推在地上,摔出清脆的一声响。
起初几日,森亿会静下心跟我交谈,大抵是商场的无情,为他杀害苏离找出无数冠冕弹簧的理由,往后几日他便不再说话了,沉默的撑着额头,然后沉默的出去。
我昏倒在床上,饿狠了的身体缺水到似飘落的黄页,零零洒洒的飘在地上,我看着大朵纯白茶花的天花板,第一次那样放松的笑了。如果,我就这样睡过去,也许我还可以很坦然的面对小清和苏离。开心的赤足踏过苏水河,幽深的巷子里,青石板上,我们的笑声响彻天际。
所有的思绪都漂浮在永巷纯净的蓝天白云下,这样的惬意,足矣。
原本,我以为我可以这样睡过去,在不吃不喝的第八日,卷缩在那堆棉花中,安然的睡过去。
森亿最终没扭过我,第八日的早上,他带来了雷奥。他没说什么,站在门口目送雷奥背着我从别墅离开。
十一月份的西街,已然进入了深冬,风里夹着刀子般,刮在脸上,割得每寸皮肤都痛起来。
我将冻红的脸贴在雷奥的背上,他穿带真丝毛绒的棉袄,贴上去,像触到了春日的太阳,暖暖的。我想起于妙妙的那句话,她说,对森亿来说,我是他的暖阳,闹哄哄的扫清了他所有的阴霾,但暖阳的光热总有散尽的那天,真正不再发光发热的时候,我会连同着以前给予的那些温暖,一一带着。
门口的森亿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人影,他勾着唇笑了笑,他突然想问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