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绝望
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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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曾经说过,她想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们刚去帝大,对未来的期许还只有“简单”二字,像山间的清泉,细水长流。
这样的细水长流,我与森亿,一过就是三年。
他上班,我做饭洗衣,很多次他会阻止我做这些事情,几分嗔怪的责备我:“不是有于嫂么?”
我只是笑,森亿自然不会明白,这样的生活是我多少年前的梦想。
但,冬日的清泉总会断流,就像这种细水长流的生活一般,在某天突然停止了呼吸,我看着清泉过后留下的青苔和碎沙,终于只剩下几分无奈的笑,清冷而决绝。
……
周末的时候,早早做了饭,昨天跟电视里学了两样小菜,森亿见我全神贯注的样子就打趣说:“明天中午也帮我送饭吧。”
我嗔怪他是只馋嘴的猫,心里却在盘算明天该用哪只饭盒。
我用筷子将盒子里的菜铺得平整了些,是进口的龙虾,鲜艳的红,我将旁边的酱汁倒上去,色泽越发鲜艳了些。
于嫂将盖子递给我,看着我的腹部,半晌后才叮嘱我说:“小姐回来的时候去医院看看吧,我已经跟那边的何医生打好了招呼,不用挂号,直接去就行了。”
我将盖子挪到饭盒上,龙虾的鲜味扑鼻而来的时候,我干呕了一下,捂着嘴去了洗手间。
这样的反胃持续了好些天,于嫂是老人,大概也猜出了些缘由,偶尔会弄些酸味极重的话梅来,见我吃得有滋有味,她便去医院挂了号让我确诊一下。
那种细水长流的生活就是在去医院的那天戛然而止的。
出医院的时候是下午,顾小乙打电话来说在医院外等我。森亿公司的事情忙,走不开的时候,他就拜托顾小乙接我回家。
何医生的话还在耳旁,中低嗓音,略有几分沙哑,说那句话时,我心里却是莫名的甜着。“恭喜苏小姐了,孩子已有三周,很健康。”
我突然想起了早上森亿的表情,我说,“也许你将要换个身份了,这两天我吐得厉害。”
森亿先是惊奇,笑着的时候,嘴里的龙虾还没咽下去,他含着东西,说话不清不楚,没合拢的嘴扯起大大的弧,连眉毛上都跳动着些难以置信。他摆动手,语无伦次着,“可是我们还什么准备都没有,该叫他什么名字呢?要不我去请人算算,还有,婴幼用品还得买,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要不,所有用品都准备两份,婴儿房也是,改天我请专修的师傅来家里布置……还有你的饮食起居,我是不是得去多请两个保姆过来,最好是伺候过孕妇的……”他一口气说太多话,渴得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杯子,却又是滔滔不绝起来。
我捂着肚子,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一个小生命在里面跳动的痕迹,我大概是过分喜悦,低着头撞到了人,我才觉察到自己开心得有些过头了。
刚好撞在某个人的胸腔上,对方闷哼一声,骂骂咧咧起来。“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撞到大爷也不知道么?”
我抬头看他,刚才的喜悦已然僵在了嘴边。
他捂着缠着厚厚纱布的额头,两只原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线,厚唇里扯起一抹讽刺的笑,他闷哼时,后面有人过来扶他,弓着背赔笑,被他瞪起的大眼睛驳回去时,那人就殷勤的低下了头。
来人是赵子翔,我兴趣索然的道了声抱歉,欠了欠身绕道要走。
他拽着我的胳膊,满嘴的嘲讽,“这不是苏洛么,怎么几天不见,就要跟我装路人了,以前在帝大卖的时候,我可是常常关顾你的生意,怎么,如今攀上了高枝,倒是忘了曾今的恩客?这三年,我可是一刻也没敢忘记牢里的滋味,我可是时常想着要去酬谢你们的。”
三年前苏离死的那个晚上,我威胁森亿给我一个交代。森亿低着头,半晌后回我,“明天,我会让赵子翔消失。”
赵子翔以杀人罪被关进了牢房,我一度憎恨世界的不公,苏满厚杀了人没被枪杀,赵子翔杀了人也没被枪杀,而小清,而苏离,却那样轻而易举的就惨死了。
我只是笑,看着赵子翔的脸,满脸的厌恶。“多亏你那万能的叔叔,只在牢里呆了三年就出来了,你这种人,真的,很不配活在世上。”
“我配不配活在世上,可不是你说了算。都说时间会让人学会写东西,经过三年的时间,我倒是学会了如何更深刻的恨一个人了。”他笑着,走过来捏我的下巴,我轻呸一声,甩开了他的手。他就说:“苏洛,你这性子可得改一改,苏离可不似你,那水灵的眸子,销魂的酮体,还有笑一笑就让人掉了魂儿的骚气,你可是一点也比不上的。”
提起苏离,我就突然变成了多年前的那只与刘长天恶抖的疯狗,张牙舞爪的拿头去撞赵子翔,揪着他的衣领,狠狠的跟他扭打起来,边垂着他的胸膛边骂他,“赵子翔,你杀了姐姐,我也不会让你好好活着。”
受了伤的赵子翔打不过我,硬是直直的接了好几拳,他皱着眉大声地吼旁边的人:“你他妈站着干什么,还不拉开这疯婆子!”
被拉开的我站在原地大口的喘着粗气,赵子翔的嘴上有血,大概是被我抓的,他伸手将那抹血渍抹下来,然后看着我笑得讽刺。“苏洛,老子还真是同情你,你他妈真以为苏离是我杀的?你怎么就不看看,穿过苏离脑门的那枚子弹,是高卢生产的,我他妈势力再大,也不可能跟高卢的军火扯上关系!”
赵子翔的话如晴天霹雳,我站在原地,整个身体突然就颤抖起来。
苏离走后的日子,我是靠着对赵子翔的恨活下来的,许多个午夜梦回醒来的时候,回想着梦中血肉模糊的苏离,我便有种将赵子翔活刮了的冲动。
那是苏离啊,那是多少次将碗里的东皮肉分给我,自己在角落流口水的姐姐啊,那是多少次从苏满厚的藤条下帮我接下满身伤痕的姐姐。
我颤颤巍巍的问赵子翔,“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子翔就笑,他说:“苏洛,你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你深爱的森亿其实是你的仇人吧,我可不会忘记,苏离死的那个情景,多么粉嫩的一朵娇花,在森亿的枪下,直直得倒在地上,死的时候瞪圆了眼睛,我想,这样的结局,也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吧!”
“你胡说!胡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他还是笑,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半丝不耐,再平凡不过的路人甲,叙说着一段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热闹,是的,这样的人,他无需骗我。“喔,你可以去问耀森的,他在明洞的一间奶茶店吧!他该有多恨森亿呢?情同手足的兄弟啊,出身入死了五年,可是,到最后,连他心爱的女人,森亿都不肯放过。她叫什么来着?喔,小清,她叫小清对吧!跟了我几年,是帝大的内鬼,可是也不至于让森亿一枪就给打死了吧!”
“你胡说……”
最后的最后,我没有任何反驳的词语,只剩下一句“你胡说”,一遍一遍重复,在空旷悠长的走到里,响得苍白而又无力。就像清泉过后,留下的那抹青苔和细沙,没了水的滋润,好似随时都会死掉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