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尘寰(二)
第五章
两人围在茶几上,一碗东坡肉,两小碟我从“帝大”带回来的海鲜,我把东坡肉夹到母亲碗里,她咳嗽两声又夹回来了。她说:“你们在外面工作辛苦,外面的饭菜也不及家里的可口,我时常都可以自己做着吃的,别心疼我,自个儿吃吧。”
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这样,每次都说她过的很好,吃的很好,然后并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让给我们。这个慈祥到连苏满厚这种恶霸都一起宽容的母亲,我一边讨厌着,一边心疼着。
久久的沉默后,她说:“回去时,记得把东坡肉给小离捎点去。”
“嗯”
“过了国庆就冷了,把她落在家里的棉袄也带过去吧!”
“嗯”
“还有,两姐妹在一起相互照料点。小离她老实,你别老占她便宜,什么事都去烦她。”
“嗯”
“还有,小离啊……”
“妈你烦不烦啊!”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小离,小离,小离,你的世界只有小离,可是,你在苏离的世界,根本是可有可无的。”当然,终究只是在心里骂一骂,这样残忍的话我不敢说出来,我害怕在母亲那浑浊的眼睛里看到浓浓的失望。
“;我吃饱了,出去走走。”憋屈的放下筷子,我便出去了。我想,若是苏满厚,我一定将筷子摔在他面前,然后理直气壮地跟他理论一番。可是是母亲,她不同,再多一点的伤害,这个如同风中残烛一样的女人便会被撕碎,我不敢用苏洛那张牙舞爪的刺去触碰她。
……
从那堵矮小的墙里跑出来,路过沙丘,穿过鱼塘。我不知道跑了多远。
不知不觉走到了市场。渔村的市场并不像西街,住着的都是大款,大道上看到的也都是大奔,保时捷,宝马等一系列我叫不出名字的名车。妇女们谈论的是哪家新款的包更好看,哪家的男人又养了几个情人,某某时候又得到了几款辛巴克限量的杯子……
渔村市场不同,大家都很忙碌。卖烧饼的小摊密密麻麻排了一长条,也有卖菜的担着簸箕穿梭在人群里,还有拉牛的车,横穿市场时,有人在后面咒骂,责怪他走路不看地,耽搁了生意。许是国庆的原因,有孩子三五成群在旁边放炮竹。
比起西街,市场是个热闹的地方,我俗套的管这种热闹叫做人情味!
有了热闹,我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塞给卖棉花糖的老板两个硬币,然后举着两朵棉花朝前走,咧着嘴,笑得无比灿烂。
曾经棉花糖是儿时我们最奢侈的零食,但幸福的苏洛每天都可以吃到。因为有苏离和雷奥省下每天的饭钱来买给我。
我咬一口,果然甜到了心里。
事实上,贫穷的渔村市场还是有繁华地带的。读书时,我总拉着雷奥去嗅嗅那边的味道,他总一脸嫌弃的说:““苏洛啊,看不出来你也跟西街的那群女人一样,一身的铜臭味。”
所以说,在“帝大”工作的日子,我一直都觉得那是拜雷奥所赐的,因为在很多年前,他并预测到了,我有同西街女人一样的虚荣心!
渔村市场的繁华地带中数一栋白色的别墅最为显眼,曾经我用“高大雄伟,似泰山,拔地而起。”来形容它,但那一句被雷奥一巴掌给拍死了,他嫌弃的说,“苏洛,你小学语文考试从来没及格吧!不带这样形容房子的。”
然后我就默默的蹲下来去逗白房子门前的那条大黄狗了。我说:“棉花糖呀!不要误会哟,我旁边这个人虽然文绉绉了点,老气横秋了点,但我发誓,他真的不是大叔呢!他跟我是一样的年纪哟!”
然后回过头就会看到雷奥气急了却无力反驳的嘴脸。
从回忆里抽出来,我不禁笑出了声。蹲在白房子前,我扒着铁门往里看。大黄狗还在,窝在狗笼子里惬意的沐浴着阳光。我把棉花糖举过头顶对着她左右摇摆,那家伙果然受不住诱惑,摇摇尾巴,起身朝我这边走过来。
把手伸进铁门里,我摸着它的毛发,再把手中的棉花糖一片一片的撕下来喂给它吃。它的尾巴摆的更高,乐呵呵的就差跳起来。我满意的点点头,暗自叹道,我家的棉花糖果然比雷奥那个家伙重情重义多了,棉花糖看到我还知道摇尾巴哩,雷奥怕是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免免嘴上的糖,灿烂的笑,唤着大黄狗的名字。“棉花糖啊,棉花那个糖……”
“阿诺!阿诺……”有男人的声音,一声一声,由远至近。
我看去,二十多岁的男子,留着碎碎的头发,穿着白色的针织衫,黑色的皮鞋擦得曾亮的,阳光落在上面又神奇的折了回去。眼睛眯起,在那琥珀色的瞳孔里,我看到些好似苏洛也拥有的倔强,顽强。
嗯,走近点,再走近点。
是森亿!我不禁痴傻在那,在这座我看了十几年的白房子里找到了森亿的模样,实在是让我惊得要掉下巴。
森亿蹲下来,在看我之前抚摸了那条大黄狗。温柔的唤,“啊诺,该吃饭了呢!”
阿诺?啊洛?
我问他:“啊洛,我的那个洛字你确定是狗的名字么?”
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森亿抬头看我,有少许的疑惑。他问:“洛洛?你怎么在这?”
这一问他显然避开了我的重点,我有些不满,复问:“为什么这条大黄狗跟我是一样的名字?”
他终于明白了正题,扫我一眼,然后微笑,依旧意味深长。他说:“那可不一样,我家啊诺从来不咬人。”
“切,开什么玩笑,哪有狗不咬人的?”看他的笑深了些,还怪了些,我一拍脑袋,终于搞明白他在笑什么。气急了的我站起来,挺直了腰跟他理论:“我是咬过人怎么呢?可是咬刘长天那种人,我是在为国家消灭色狼,我是在为民除害,党和人民都会该感谢我哩。”
他辩不过我,只是笑,然后不住停的点头,他说:“对对对,洛洛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突然想起,这可是我看着长大,不是,是看着我长大的高大雄伟,似泰山,拔地而起的白房子,为什么会看到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森亿出现在这里。我瞧着他,不禁疑惑的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西街么?应该呆在”帝大”啊,这里的主人是你亲戚么?”
他微笑,摇摇头说,“洛洛小姐的这么多问题,我得先回答哪一个呢?”
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复补充,“我是觉得,董事长出现在渔村有点奇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