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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本事就住到她家里去啊,还回来干什么!]
[你能不能懂点事,不要再疑神疑鬼了,这样我们都很累!]
伴随着摔门而去的声音,我看着周围杯子碗筷碎裂的狼藉,忍不住红了眼眶。
又是这样,没有一点解释就离开......
这样的场景近一年已经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
每一次的最后,都是我一个人在家里,收拾着留下的残局,连带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起丢进垃圾箱中。
我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刚刚跌坐在地上磕到的膝盖还隐隐作痛。手心不知为何有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贯穿整个手掌。
伤口不深,可那种疼痛感,好像深入骨髓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婚姻的终端是这样,我当初就为了我所谓的爱情,和爸妈断绝关系,一毕业就远嫁至乡下这个地方,更不会听信季辉杰的话,彩礼一分不要,带着全部的积蓄义无反顾的跟他离开。
没有想象中浪漫温馨的婚礼,也没有象征着爱的钻戒。
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连个可以抱怨的人都没有。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可为什么,我孤注一掷的选择,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
温热的泪水渐渐溢出眼眶,在寒冷的冬季像是滚烫的岩浆般,灼伤至了心里。
我捂住眼睛,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过于老旧的居民楼,摇晃着的吊灯,不隔音的墙壁。
街坊邻居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我连放声哭泣都不敢,生怕给他们带来饭后闲谈的话题。
日夜积压的委屈在一次次的争吵中蔓延,我从指缝中看着地上破碎的玻璃,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萌发。
我缓缓伸出手去,将一块锋利的玻璃拽紧在手中。
只要我拿着它,往手腕上用力一划,那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就可以摆脱现在的生活了?
只要几分钟而已,如果我用力的话,或许几秒......
我就可以结束这可怕的人生了......
眼里被眼泪弥漫,迷糊不清,满脑子只剩下即将解脱的快感。
[呜哇——]
突然,从卧室里传来了小孩的哭声,我在听到的一瞬间头脑清醒,回了神。
手腕有些刺痛,我低头看到上面已经压出了浅浅的一道红印。
身上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劫后余生地脱力感让我双腿发软,差点趴倒在地上。
我刚刚,竟然想要用死亡来逃避现在的生活......
哭声越来越近,我清晰地听见屋内房间门把手转动地声音。
赶紧起身,绕过狼藉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
粉雕玉琢地小女孩,披着柔软的头发,哭着打着嗝看向门外,手里还抱着一只很旧的兔子娃娃。
[呜呜呜,妈妈....]
她看见我之后,没有拿着娃娃的小手伸向我,试图想要一个拥抱。
这是我的女儿季灵,是我跨过鬼门关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当年因为怀孕的时候家里没钱,营养跟不上,导致孩子早产,生出来的时候差点夭折,之后家里环境好了一些,却一直瘦瘦小小,生病不断。
所以即便到了上学前班的年纪,我依旧得隔三岔五地替她请假,将她带在身边照顾。
她哭泣的声音拧的我无比心疼,我赶紧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安抚。
[宝贝乖,妈妈在这呢,是做噩梦了么?]
她顺势呜咽地环住了我的脖子,将脸埋入了我的脖颈中,一抽一抽地微微点了点头。
怀抱里是她小小的,瘦弱的身躯,带着阵阵奶香味。
她依赖的蹭了蹭我的脸颊,这个举动几乎要将我心里的空缺填平,也将我的软弱逐一击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曾经的我对这个看法从未有过如此共鸣,直到怀上了季灵,这个与我心连心的孩子。
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将她抱起,小心的让她的目光避开屋外的景象。
[妈妈,我刚刚梦到一只大怪兽要吃我。]她轻声说道,小孩子用及其软糯的声音,诉说着她做的可怕的梦。
我闻言笑了笑,劫后余生的疲惫感让我的声音变得沙哑无力:[宝贝别怕,妈妈帮你打跑它,这样它以后都不敢来找宝贝啦。]
[嗯嗯!]
我将她放在小床上,在她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妈妈,爸爸呢?]
[......爸爸出去了,回来给宝贝买蛋糕吃,你要乖乖睡觉,醒来就可以吃啦。]
我其实不想提到季辉杰,从季灵出生开始,他就只在人前做表面功夫,背地里却对她不搭不理。这个男人是我悲惨生活的作俑者,我也不愿我的孩子和他有什么接触。
可孩子是无辜的,是天真的,她还太小了,在她的心里,爸爸就是画本里的大英雄,是为家庭遮风挡雨的存在,是她可以放心依赖的人。
[嗯嗯,那妈妈要等我睡着了才能走哦!不然我会被怪兽抓走的。]
[好,妈妈陪你。]
我将她的小被子往上拉了拉,盖过她的胸前,只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
那张和我有五分相像的脸。
宝贝,妈妈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抚摸着她柔软的脸颊,目光深切。
再度将她哄睡后,我开始整理客厅的狼藉。
和季辉杰恋爱一年,结婚四年。曾经天真的我觉得只要有了爱就可以战胜一切,然而事实却将我的心里防线一一击溃。
他不算有钱,可是好在有上进心,嫁给他之后虽然只能局限于小县城,依然可以保证温饱问题。
他很老实,人缘也好,身边有三五个关系很好的兄弟,其中一个就叫吴醇。
吴醇生的三大五粗的,因为从小丧父丧母,辗转于各个亲戚之间,心思却活得比谁都细腻,在他们一帮子的兄弟中,向来是组织者的存在。
所以季辉杰对于他的崇拜,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嫁给季辉杰的那年,吴醇也娶了个他们那块最好看的女孩子——岑月。
我见过她几面,是个很娇小的女人,瓜子脸水蛇腰,皮肤白皙滑嫩的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性格比较害羞,遇到人也总是躲在丈夫的后面,悄咪咪地露出半张笑脸,羞涩地朝对方微笑。
我那时候便想,就她这样的姑娘,即便放在美女如云的大城市,恐怕也会惹得不少惊艳的目光吧。
这样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就持续了两年。
就在去年,吴醇因为工地干活时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意外坠亡。同时,他包下的工程出了纰漏,欠下了一笔不菲的款项。
从此不止是他们的家庭,就连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初季辉杰和我商量着,要多帮衬岑月他们孤儿寡母,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地,同为一个母亲,我也不希望那个比我孩子还要年幼几个月的男孩过得有上一顿没下一顿的日子。我甚至还会将孩子的一部分零食,都让季辉杰给他们带去。
可这份好意的结果呢?
季辉杰不仅将工资一半给了她们,甚至三天两头就往那边跑。
外面的闲杂话一句又一句的传进我耳中,即便心里已经有了芥蒂,我依旧会和那些个外人说明实际情况,之后等季辉杰回来,再好声好气地和他说了,希望他多少能注意一些。
可我的善意换来的却是他的指责,他皱着眉,不满意地对我怒道:[她们孤儿寡母的,也没有什么帮衬,我去看看什么情况有什么不对么?外面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嚼舌根,你呢?难道也那么小心眼,信了别人的话么?]
我突然就笑了,我小心眼?
我若是小心眼,会放任你不为将来考虑,给她们钱么?我若是小心眼,还会把我女儿的吃食玩具都分一部分给别人么?我小心眼,会在别人劝我的时候,依旧笑着摇头夸你好么?
原来我的隐忍和善意最后给我自己带来的是这样的回馈。
就在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这几年来,其实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猜忌与不满自此充斥在整个家庭,温馨不复存在。
岌岌可危的感情成了悬崖上的一座吊桥,稍有不慎就会断裂,掉入万丈深渊。
直到昨晚我刚做完饭后,季灵就开始大哭,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我惊觉她在发烧。季灵向来身子柔弱,我不敢有耽搁,赶忙抱着孩子去了医院。
挂号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匆忙忘记带上钱包,这家医院不能手机支付。
孩子哭闹不止,就连到了医院也不愿意离开我分毫,无奈之下我只好给季辉杰打电话。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手机的电量渐空,屏幕也漆黑一片再无法亮起。耳边最后剩下的,也只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无助的抱着孩子蹲在医院的墙角。
如果不是后面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先帮忙垫上了药费,那我的季灵......
即便是有任何的差池,都能要了我这个脆弱的孩子的性命。
后果我不敢再想下去。
孩子的哭闹逐渐平息,变成了熟睡后的平稳呼吸。等挂完了吊瓶,我抱着她的手也快麻木得没有知觉。
轻轻将她放下,去问护士借了个充电线,等开机之后,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的消息,也没有任何的回电。
我不该抱有期待的。
我抱着孩子在雪夜一路走回家,安顿好了她后,一直在客厅坐着,整整一个晚上。
之前做好还没有吃的饭菜依旧在餐桌上摆着,散发着阵阵寒意。
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的时候,窗户上面结起的冰霜缓缓的融化着。我精神有点恍惚之际,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在客厅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