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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东吴传 作者: 第二之文 字数:4510 更新时间:2021-07-19 13:12:51

遗祸

他闭上双眼。忽而吴军当中有人认出是主公之子,便舍身护住,程普一勒缰绳,马如疾风回转,一把抓住孙仲谋即拽上马来。孙仲谋睁开眼睛,幽绿如翡翠般的眸子早已折射出对世的憎恶,眼角含蓄的泪水,折射出无奈之下的哀叹,他看着久经沙场的程普,临阵而取上将头颅时的眼神,从容不迫的夺走来者的生命,试问谁不是母亲的儿子,儿子的父亲,又有何借口能终结别人的命数?

一仗下来,仅瞧见血流漂杵,尸叠如山,空中盘旋着的伺机待食的群鸦秃鹫占据了一切,他们被吴人视为神明,而吴人们称其神明的如今却蚕食着他们的骨肉,好像乐于用自己的部分来喂饱高尚者似的。缺失的肢体还好是缺失的,要不然归乡入土,又不知哪家妻子悲痛欲绝,留得些丝毫念想也好,也许她们宁愿幻想丈夫立殊功远走高飞,也不愿落个寡妇的称呼。这个时代的人们很在意别人的看法,能人之所以能人并非随机而是注定,屈于虚名而跪于淫威,呜呼哀哉。

据说程普带着孙仲谋去投孙坚前军,时节狂风又起,孙坚正与董卓所派的先头枪骑交手,不料自己的小儿子也卷入这场战斗,无可奈何,先叫程普突围。原来此时他已觉察出麦田里风吹草动,恐怕早已陷入更深的埋伏,不想白白损失自己的骨肉,作为父亲要保护至亲的人当中,若不能保全,谈何雄霸天下、江东猛虎。

程普大军刚辗转入山林当中,后脚忽见四面八方杀出票人马来,孙坚跃马扬鞭,打眼一瞧竟然是华雄大旗,因惧怕其还有援兵,便下令追赶程普,可此时阵脚七零八落,不知东南西北,士卒都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吓破了胆,谁也顾不上孙坚文台的命令了。当他缓过神来时,华雄已成合围之势,身边军士早已非死即残,便孤身伺机突围,银甲白胄之间红巾舞,宝刀钝兮枪剑折。

华雄不禁冷笑一声:“世人皆言孙文台乃江东猛虎,吾观之其寡谋难断,今红巾甚为醒目,自寻死路耳。”于是下令只追赶带红头巾的孙坚,此时,孙坚人困马乏,身旁仅剩祖茂与十几骑,见华雄紧追不舍,孙坚回身使出浑身解数,挽弓搭箭立杀一人,余人不敢再追。华雄大怒斩了在前的一个枪骑,又复紧追。

孙坚正纳闷华雄为何紧追不舍,此时祖茂大喊:“主公所戴头巾甚是夺目,我当替主公解围。”说罢便夺过头巾往岔路而去。

却说孙坚文台长叹一声:“将军保重!”

此刻祖茂已走远,孙坚暗自落泪,深深咒骂华雄,又为祖茂祈祷。

鼓瑟交兮,见他下马伏在道旁,华雄只顾追赶戴红巾的祖茂。莫非当真天命难违,祖茂临行时天空倏尔浓云蔽日,料着自己恐怕死于此地,果真陷入绝境。四下里尽是西凉铁骑。华雄夺近一察不是孙坚,此时祖茂大笑不绝,操刀而袭,华雄气急败坏,手起刀落,祖茂竟死于马下,任凭乱军践踏。暗处孙坚默默流泪却束手无策,惋惜叹绝。准备回走之际,径遇程普军马,原来仲谋怕父亲有失,便决心令程普回援,于是携着残兵败将合兵一处。江东之军,整军列阵,孙坚站在前面。

华雄见状亦排好阵势,只瞧那身形九尺、虎背熊腰的关西大汉华雄在阵前叫嚣,手中提着祖茂首级轻视嘲讽。孙坚一掀马背,扬威竖立,骋马来杀华雄。余下将士尽数冲锋,华雄也率军而上。二人相近,怒目而视,只听虎啸一声,刀上背负着当年兄弟的交待,挥刀落下,华雄将刀一挡,二马而过便是一回合。华雄回马侧视,正提刀时刀断作两截,心想大事不妙,一摸脖颈,血涌如泉,见状孙坚赶上枭其头颅以慰祖茂在天之灵。西凉兵勇见着华雄身首异处,皆弃甲曳兵而走。

斥候飞报关上董卓,得知大将华雄被斩,一把碎了瓦罐,当即与吕布奉先一万军马从东西两路夹击孙坚。又遣李傕、郭汜二将驱赶百姓、搜刮民财,意要迁都长安暂避锋芒。

孙坚收拢了兵马,此时凭着战绩已威震华宇,而从吴郡带出的老人却只活下来了四成。细数着其他路诸侯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真正讨伐董卓的只有自己和曹操,只恨自己投错了麾下,袁术心狠手辣任凭江东子弟的伤亡,就凭这一点袁术一辈子也成不了他心中幻想的那样。真正的江山之君会把敌我之兵都视为子民,无论是死伤的吴兵还是西凉兵,从前都是令来犯之敌闻风丧胆的大汉之锋。只是少数野心家的操纵才使得本是一家的兄弟同室操戈、割据一方成了所谓的对手,其封土之民当然选择漠视,因为归于一统仅仅是换了一个收敛血汗的主子,殊不知真正江山君主天下拥有想都不敢想的平等、尚和,野心家当然亦不会使自己统领之民而背叛他投靠那平等、尚和,所以必定会想进千辛万苦懵逼他人之眼,只有天下大乱、江山淌血才能维护他们继续称王称霸,一旦天下一统、亲戚和睦,野心家的野心便荡然无存而沦为寻常百姓。

却说盟主袁绍的讨贼檄文比粮草军械还先一步送到,孙坚心里咒骂袁术鼠目寸光扣留了手下的粮草。便引程普、黄盖至袁术寨中相见,持节杖画地而道:“所以出身不顾,上为国家讨贼,下慰将军家门之私仇。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将军受谮润之言,还相嫌疑!”

袁术惶恐难言,呵斥进谗之长吏,教军士将其拉出去鞭笞,冲孙坚笑道:“将军无需多虑,不察部下疾苦,吾之过也。”于是当即调发军粮,孙坚拜服而去,袁术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于日早朝百官觐见,董卓持剑纳履立右。汉帝神情恍惚,昨夜里的惨象仍让他历历在目,虽贵为九五至尊却生错了朝代,换做盛世他相信自己一定有所作为的,可现实连让他作为的机会都没有。董卓使了使手势,从殿外让人拖赶出几百人来,尽数紧紧捆着麻绳、带着枷锁,都连在一起,有的空处竟能看见滴血的残肢。文武百官都吓得魂飞魄散倒是汉帝丝毫不动,回想起昨夜之景,在场被绑着的都是长安城里富庶的人家,董卓挟着他走过全城。西凉兵闯进民宅,先用长矛戳死了一家的男主人,肆意辱虐妇女,拿火把引着了草屋窝棚,另一队则砍杀带不走而受惊的牛羊,女子奄奄一息等着火焰的蔓延,将床单用作盛金银的包袱皮,简直惨绝人寰。

董卓厉声一指:“此乱臣贼子,欲谋害圣驾,故尽数诛杀。”又一挥手,人皆赶至宫墙之角,随之万箭齐发。

司徒杨彪侧目而视,百官都不敢作声。时骑都尉李儒上书道:“洛阳小儿皆唱‘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之谣,天道合回,洛阳帝灵西走,此时迁都长安,才可保汉室江山无虞。”

董卓两眼一转,便请教司徒杨彪,见其脸色阴沉,冷淡苍然说到:“关中残破零乱。今无故捐宗庙、弃皇陵,致使生灵涂炭。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望丞相三思而明鉴,勿听小人之言。”

又见董卓不喜而道:“孙文台江东猛虎,曹孟德非同寻常,若任其过虎牢关直走洛阳当如何?”

杨彪抚平衣冠而端正,双目迥然说道:“若如此则国贼当诛,大汉重振高祖之兴旺。”言讫仰望大殿狂笑,四下甲兵尽上,杨彪触柱而亡。

却说诸侯联军在虎牢关下驻扎,忽探马来报关上守备又新添兵勇,原来中原人都换成了西凉精锐。袁绍得信以为董卓要决一死战,故下令率军退避,曹孟德长叹一声离去。

唯有孙文台默默感伤,斥候从洛阳一路过来,尽作焦土。自黄巾之乱起时,便有十常侍作乱,如今董卓祸乱朝纲,眼前所谓正派一方之诸侯比董卓又如何,不知之后又是谁?大汉真的要亡了吗?高祖起于蓬蒿,生在草莽,始来便知百姓疾苦,而纵横天下,称帝九五至尊,却云赤帝、白帝之说,渐与百姓隔绝,而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竟玩了百年,又托神明来济一己之私。神固然伟大,他使权贵者为极品、平庸者自甘为下品,鼓吹着王道大同却暗地里吸食别人的骨血。大厦将倾,但至少当下人心未乱,但乱是早晚之事,如此又不知还有多少人也来勤王勒命以满足霸业的野心,这种话就算是不可一世的江东猛虎也只能藏在心底。往往反驳者使他欣慰,但他又瞧不起那些为了挣清名而抱残守缺之人。大汉之崩坏,在于君王昏庸无道、诸侯割据一方,没人敢站出来变法革新,只单纯的自保,先有伪遵于祖宗之秩序,才后有诸侯之争斗,他厌恶分权但又惶恐集权之后的昔日惨象。对于政治,他总是活在纠结当中,不甘于已有之事却又想不出兼济天下的策略,所以他励志要携着江东子弟在普天之下寻出一条生路,而暴虐无道之董卓,合当以兴师讨伐,所以他是诸侯当中最卖力的。

当熊熊烈火燃着几世几人经营过的皇宫大殿,遗老遗少们各自抱头痛哭,然后被驱赶上马拉的大车,不服从的就地便是刑场。今夜已不见明月,血与尸骸并着已麻木心灵的人们前往昨日光辉之长安,并不是理想的,路漫漫何其远,他们成为了待宰杀的羔羊般,不敢回望故乡,生怕眼角之泪重复,归于刀剑之淫威,无缘无故死在离途的路上。当疾风骤雨击打在炼狱似的土地上时,应该有座无比高大的巍峨山峰抵挡,因为活在这土地上的人们已经无力再去接受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故了。软弱的皇帝注视着眼前窗跟已褪却了属于大汉的珠光宝气,在董卓的威逼之下,他交出了祖宗的传国玉玺。

却说董卓撑起庞大身子,紧接着夺过匣子打开来看,只见里面仅有一块副印,当即脸色一变,质问道:“天子何故欺臣下?”

“朕何曾诳你,兵卒无眼,传国玉玺不知去向,只找来朕的帝印。”汉帝胆颤心惊,不知所措。

董卓鬓角微显青筋,随手将那块印摔得残碎,又思量天子势孤不敢造次,便回顾走近李儒请教一番,见其说道:“传国之物必为旧臣所匿,朝堂之上主公令其敢怒不敢言,暗自之中蠢蠢欲动。”

“该当如何?”董卓复问,将手轻抚剑柄。

“何不依此将计就计,诸侯之中当属孙文台兵锋正盛,亦将勤王先入洛阳,传国玉玺必然落入他手。其久栖淮南袁术帐下,虽为人臣却有自立之志,得玉玺后安能不生乱迹,岂不闻坐山观虎斗乎?”李儒双目寒光,侧视汉帝。

却说董卓拍手叫好,其他幕僚紧随阿谀奉承,重赏李儒。唤来参军李肃并一队西凉兵,见其问道:“若藏玉玺,可有他处。”

李肃眼珠一转,答道:“在下已将各部大臣府邸,连着私田屯粮一齐抄了,除却金银细软、与关东联军暗通的书信外并无贵重之物矣,玉玺定在后宫之内。”

董卓大笑不止,径直奔向外面车驾,终矣不顾。身边的汉帝早就魂飞魄散,他的心早就随着乱世的爆发而支离破碎,母亲当年因何太后的嫉妒惨遭杀害,经历的事情早使他木讷。看着董卓的笑,他也笑起来,笑自己无能碌碌以平庸,笑母亲早早亡故才避免与当下屈辱的桎梏。他想过死亡,但他畏惧死亡,这使他仍然幻想着自己能有朝一日有贤臣辅佐中兴大汉。所以兴尽悲来,又嚎啕大哭起来,把董卓也看愣了。后车的伏皇后紧锁眉头,她作为帝王之姬,可能因这乱世而注定,她虽为这洪水猛兽所任人宰割的柔弱女子,但她从未埋怨过命运,她所做的唯有替夫君消愁,萧墙之祸亘古便人所不知,多少人挤破头颅跻身当中,终被带走,后继者不绝。她掀开车帘一角,心里面似乎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久久不能释怀,所以要透一口气。

江东子弟毫不费力的将旗帜挂在虎牢关上,并没有再受到半点抵抗,斥候来报,孙文台下令火速下洛阳追击董卓却为时已晚。视野随着断壁残垣而扩散,昨夜未曾燃尽的迷烟仍炙烤着眼睛,尚在弥留。东吴子弟幻想当中洛阳城昔日的车水马龙已然毁于一旦。还没有来得及送回后方的孙仲谋连同后续一并进了城,并不是所有人都畏惧战争,但眼前的死撑的房梁靠着早成焦炭的躯体随一道稍微大些的风而坍塌成一堆再也分不清、分不开。道旁林立的长矛插在地上,人插在矛上,捣出的肠子连着脑浆和在一起,腐臭的气味让人轻易呕吐到昏厥。有侥幸活下来的蓬头垢面的女子,没有丝毫表情的逆着人群行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不是所有人能见证这飞黄腾达的伟大,做过了,才知道畏惧之前的所作所为,功名一向建立在如此。

欲知玉玺下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