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回】
【第二章 第1回】
皇族祭天仪式,雪鸢跟在太后身边也站在最前面。在他们的右侧,是上百名身穿各式官服的众大臣们。
雪鸢看到他们最前方,穿酒红色虎服、祥云镶边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摸样与邹隼有几分相似,他应该就是邹隼的父亲邹薪……一品大员邹太傅了!
摆好祭坛,一位年逾百岁被称作衍圣公的老者捧上一斗清水,祭天仪式开始了。
皇家的祭天仪式非常复杂,但听珏儿说,在皇家祖祠举行的是最简单的一种了。除此之外,在如春种、秋收等特定的时间里,皇上会前往皇宫以外特意修建的祭坛,举行少则一日,多则三日的祭天活动。
雪鸢想,这些古代的人,没事儿可真能瞎折腾啊!
漫长的祭天仪式之后众人可回各宫稍作休息,晚上还要参加大型的庆祝活动。雪鸢自然是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去参加的。这样的宫宴,在岩亭皇宫里隔三差五就会举行。要是都去参加的话,那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只能当皇帝了!
雪鸢向来不喜这样的场合。所以一回到宁和宫就命珏儿梳洗,换下早晨的罗裙,只着一件淡紫色的宽袍子,头发则是用一支银钗轻轻挽起,好不自在惬意。
“郡主,皇上特派了桥辇,传您过去赴宴”珏儿的声音响起,雪鸢此刻正和衣坐在软榻上看书。
雪鸢早料到有此一出,打定主意一口回了他。这会儿却看见跟在珏儿身后的不止皇上身边的刘公公一人,还有太后身边的得力宫女……雨璐。
“好,这就走吧”雪鸢起身随意披上一件同样淡紫色的披风就要出门。
“郡主,您……您就这样去?”珏儿面露难色,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可是国宴呐!宫中的哪位公主、娘娘不是费尽心思想要在今晚的宴会中艳压群芳?而这位小神仙,不想去也就罢了,现在皇上亲自派人来请,她就这样素面朝天的去?!
雪鸢稍稍瞪她一眼:“多嘴,你只管跟上就是,不必多言”。
然后自顾自地朝西厢暖阁外行去,见雨璐站在暖阁门口,便开口问到:“皇姨母在作甚?”
雨璐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年纪较雪鸢稍长一些,平时话不多,做事却是一丝不苟的。
“回郡主,太后说今日甚感疲惫,此刻正在佛堂诵经。特命奴婢陪郡主前去赴宴”
雪鸢喟然,只笑不语。珏儿见郡主已自顾走出老远,再瞧了瞧这傍晚的天色,拿了把油纸伞,也快步追出门去。
傍晚的龙镜湖,安静而温柔。早晨出门时见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这会子傍晚,已悉数化去。雪鸢从辇内轻轻望出,湖面蒸腾起层层水汽。听说夏天的时候这里会开满十里荷花,到时候风吹莲动,碧叶接天,定是美不胜收的。
只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因为出宫的日子已一天天临近了。
想着想着,一阵倦意悄悄攀上了眉梢,雪鸢斜靠在轿辇内,小憩起来。
“郡主,郡主,我们到了”珏儿唤醒雪鸢,声音几乎轻不可闻。看郡主酣睡似初生的婴儿,珏儿知道她肯定是累坏了,忍不住一阵心疼。她顿时有些后悔,真不该来赴这劳什子晚宴!
雪鸢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呵,自己本打算闭目养养神,没想竟睡得这么熟。有些不好意思。
下了轿帘,雪鸢才发现天空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下起小雪来,雪花单薄细密,如撒盐,似飞絮。又仿佛在为当下这般盛世华章献舞,可这些雪瓣又怎知江山无待、盛世难长的道理?!雪鸢忍不住一阵哀伤。
珏儿撑起一把绛红油纸伞,扶雪鸢下轿。
畅春苑其实是一座较大的室内花园,各种奇花异草、鲜卉名珍琳琅满目,比比皆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冬,也是花团锦簇的。加之特别修建的人力暖气供应设施,使这里异常温暖,竟让人感觉处在一片春意之中!
据说,单单是暖气供应这一项,就需要上千人提前一天不停地生火供热,更别提这些花卉的打理和栽种,更不知道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雪鸢行在这温暖如春的畅春苑里,没有丝毫畅快的心情,只想起古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来。
由雨璐一路引着,雪鸢进入了宴会的大厅。宴会还未开始,远远地就见一位白衣红玉的翩翩公子迎了上来。
她还真是大胆!邹隼这样暗叹。竟然就这般粉黛未施地来了!
不过,这与自己不是正有几分相似吗?在他看来,这样的宴会最是无趣。想到这里,邹隼心里一阵欢喜。
只见雪鸢两片薄唇未点自红,晶莹灵动的眼珠子就像两颗茶色玻璃球,深深地嵌在眼眶里。美得叹为观止!紫袍
再看那纤腰,邹隼心下不忍,眉头微蹙起来:在宽松的紫袍子的勾勒下,竟显得不盈一握。
雪鸢郡主的身体状况邹隼自然是早有耳闻,传闻郡主的性格也极是内向。那日在朱雀门上见到,他立刻就猜到了那赏雪人的真实身份。
因为身份尊贵,又是独子,邹隼自小便得了皇帝特赐能够在宫中与众皇子、公主一同入读太学院。又因着姨娘的关系,宫中的皇子公主,品级较高的的妃子他自然是熟悉的。唯有太后身边这位足不出户的雪鸢郡主他不常见过。
那日雪鸢乘的是八人大轿,试问除了太后的掌上明珠雪鸢郡主还能有谁?
雪鸢朝邹隼微微一笑,两人一齐向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微笑着扶起雪鸢、邹隼二人,瞧一眼雪鸢这打扮,显然有几分诧异,但并不诸多计较,吩咐他们坐在左侧的后一排。
而同样坐在左侧的云贵妃也是满脸的欢喜与满足……邹家两代单传,自己也只有一个女儿,对邹隼打小儿便疼得紧。现在见雪鸢与侄子如此般配,真真是一对璧人!
雪鸢心里清楚她们那别有深意的微笑与眼光,却不多理会。而对这个邹隼,她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毕竟今日是他替她解围的,且不论他是为了什么,都是应该谢谢的。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一份戒心。邹隼可不是个普通的角色,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恐怕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得多。她不过是一个过客,并不想在这里牵扯的太多,也不想随意涉足别人的人生。
她会尽量在一年内想办法回去。若是到了必须要嫁给他那一天,她会另想办法的。
一曲歌舞过后,宴会开始了。雪鸢和邹隼二人坐在左侧的最后一排,并不惹眼,这正合了她的心意。
雪鸢无心歌舞,只是安静地坐着,连气息也出奇地微弱,整个人安静到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而一旁同席而坐的邹隼竟也一样,他从不看表演,只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喝酒,一杯又一杯。
雪鸢当然不会知道邹隼此刻忐忑的奇妙心情,还有他心中那怎么也浇不灭的幽幽之火!
他一杯一杯喝着酒,尝不出一点味儿来!那股无名之火打心窝子里烧出,一寸一寸燃烬他的皮肤。他面上出奇地冷淡,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是她!她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就尽在咫尺!
宴会过半,在坐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们无一不酣畅淋漓,纵情声色之中。仪态万千的嫔妃美人们在一番莺歌燕舞之后也越发地妩媚妖娆。再看看那四皇子,数名舞女轮番斟酒夹菜,好不逍遥?!
一眼望去,整个畅春苑内竟是一片糜色!
此时,坐在最高处的老皇帝提高声音说到:“自朕登基以来,数十年如一日。对才德兼备之文人墨客敬重非常。近日,德蒙太傅举荐,得一雅士。前日为朕画像,甚是精湛传神。今日趁此良辰,朕特邀众爱卿一同赏画一幅可好?”
旋即,不待众人应答又说道:“宣,画师梅驿寄!”
“宣画师梅驿寄!”皇帝身边的刘公公又提高嗓门儿重复了一遍。
雪鸢心里暗自好笑,这个庸才皇帝,宣布事情之前还不忘为自己打一番广告!这个姓梅的,应该就是那日让老皇帝连自己老婆生孩子也顾不上,非要画像的新画师吧。
不过说起为皇帝画像,这可真是件苦差!多一分失真,少一分不宜,关键在于把握皇帝的心理。又尤其是对欧阳承武这样爱附庸风雅的皇帝,为皇帝画像就变成极需要技巧的一件事了。此人能哄得皇帝这样开心,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好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不知今日他要献的又是一幅怎样的画呢?雪鸢心里日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来。也如众人一般抬眸望向殿门。而邹隼本来是对这个什么画师毫无兴趣,但见雪鸢抬起头来,便也如她一样看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在众人望眼欲穿的视线里,才出现了一位墨衣广袖的中年男子。大约也就是三十七八岁的摸样,自头顶的发冠而下,两条及腰的黑色丝绦翩然飞舞。他左手持一卷画轴,右手负于身后,同样墨色的长袍上数朵红梅傲然开放。
一较之下,与此时苑内一干号称皇室贵胄者,竟有着云泥之别!
好一个风姿绰约的佳公子!纵使是来自现代,见多识广的顾雪鸢也忍不住连赞两声好!
墨衣广袖的梅驿寄行完一礼后在大殿正中央站好。模样不卑不亢,举重若轻。殿内众人纷纷露出赞扬之色。
而居于主位的顾皇后却不然,她表情完全僵住,不仅仅是惊异,似有疑惑、欢喜、恐惧、怀疑等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神色极为复杂!
此刻的顾皇后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唤一声“梅贵妃”。
但毕竟是久经风雨的一国之母,很快她便平复了心情:此人虽与当年的梅贵妃在长相和气质上颇为相似,但的确是名男子无疑。再者,梅贵妃那般沉鱼落雁的佳人,临死也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摸样,但此人却已三十过半了。
不过,此人竟也姓梅,而且又与梅贵妃这般相似,难道……
“不知梅先生与早已归隐山林的梅宿风大学士可曾相识?”问话的是皇后娘娘,她刻意冷静的声音里有莫名的情绪涌动。
“正是为父!”
啊!皇后娘娘几乎要惊出声来。“那仙逝的梅贵妃……”
“是梅某的亲姐姐”梅驿寄平静地回答。
顾皇后早已惊得失神,而经此一问,在坐众人之中年龄稍长一些的,也纷纷显出了惊异之色!
雪鸢坐在角落里,看着众人脸上的巨变,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梅贵妃是大学士梅宿风之女,也是当年先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一直在喝酒的邹隼幽幽地说到。
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原来如此,雪鸢这才知道郑太后讲起先皇时眉眼中的那一抹异色的缘由。
想必是那梅大学士早已隐居,众人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位儿子。又想必是皇室与那梅贵妃之间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渊源。是以这般吃惊吧。
片刻的失神过后,皇后认识到自己的失态,正了正神色,重新换上她端庄的笑容。她侧目望了望皇上,欧阳承武自始自终神态自若,没有半点异色。
也对,这人都是他找来的,他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皇后心里想。她举起琉璃龙嘴壶为皇上斟上一杯酒,道:
“皇上,梅先生今日既然是来献画的,那就别只忙着叙旧,还是快快让大家一饱眼福的好”
“皇后说得有礼。梅先生,请速速将你珍藏的丹青示与众人观赏一番。”
“是”梅驿寄解开画轴上的缎带,将画卷徐徐展开。
雪鸢注意到这位梅先生总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却临危不乱的气质,且自称为“梅某”,却不称“臣”或是其它什么,对这位梅先生又生出许多好感。
除此之外,令雪鸢自己也不解的是,她对这位素未蒙面的梅先生,感觉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熟识。淡淡的,讲不出到底是哪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