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回】
什么叫“跟了他”?!这人实在可气。
雪鸢懒得理会他这幅呈口舌之快,霸道又自以是的浪荡子做派,平静地说“不必说得那般严重,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有什么大能耐?不过是觉得这日子闲的无聊,想请你陪我下盘棋,若是你胜了我,我便由着你利用我,若是你输了……”
“我输了又怎样?”晟心里有点迫不及待。
“若是你输了,从此后我就是你的主子,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就必须无条件听我的使唤,永远效忠于我!怎么样?敢,还是不敢?”
晟现在觉得这顾雪鸢可是个好宝贝,怎么会如此有趣。居然敢跟他比下棋?!
“这赌注可有点大,不过我很喜欢,就这么定了。”他倒想看看她这么个小不点儿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待整理好棋盘,晟忍不住补上一句。“我先说,是你要比的,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到时候你输了,哭鼻子也是没有用的。”
雪鸢白他一眼。这什么人呐!实在是可恶至极!竟然拿上次的情景出来说事儿,待会儿可有他的好果子吃!
他们采取了猜子的方式决定先后,雪鸢可不觉得像晟这样的家伙会很绅士地让她先下或是让子。
雪鸢执白子,晟是黑色的一方。这副冷暖玉棋子可是这个时代里,雪鸢少有的心头爱。无聊的时候,雪鸢就照着书打打棋谱解闷。现在能够有人陪他对弈,且不论这人是谁,都是一件极开心的事情。
十七之四……雪鸢决定用霓虹古老的“秀策小尖定氏”开局。
左上角星位……晟倒是水来将挡,悠然自得的很。雪鸢接着下在十六之十七,晟则落子在四之十。
这是一个无风的平常夜晚,似乎比前些日子又冷了一些。屋里的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下着棋,只有玉质的棋子懒散敲打着夜晚。
晟的棋不像他的人,下棋的时候他沉着冷静。三个字来形容:稳!准!狠!
雪鸢也毫不逊色,攻守有序,布子有方。一旦瞅准时机,绝不拖泥带水,立刻大刀阔斧地展开攻势。哪看得出丝毫女儿家的忸怩之态。片刻之间双方已经平分秋色,对峙起来。
人生如棋。只有正面对弈的棋手之间,才能真实感受到对方的思想和气势。看着眼前一身病态的美丽女子,她执棋的手那样纤弱,仿佛只稍稍一用力便会被折断。
但此时她的灵魂,是一只鹰,犀利、自由。
晟忽然敬佩起这脆弱而坚强的小生命。收敛起平常的不羁,神色认真了起来,手法也更加老练、果断。他明白只有毫无保留地对弈,才是对眼前女子最大的尊重。
无可置疑,晟是天生的棋手!只一会儿功夫,雪鸢便显得有些吃力了。一不小心下了一招恶手。
晟却觉得顾雪鸢好像有点不对劲,刚才自己全心对局竟然没有注意到雪鸢的变化。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很平静,没有停下下棋的手。而另一只撑着软榻的手却出卖了她极力掩饰的不适。
“你,不舒服?”晟试探着问。
其实从中盘开始,她便开始呼吸不畅。却并不想破坏这局难得的对弈,一直强忍着。不妙的是,现在却好像越发地难受起来。
“不要下了!”晟冷冷地做了决定。
照现在的局势,她几乎没有赢得可能了。
雪鸢不肯示弱,仍打算继续。准备开口反驳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了,声音悉数淹没在了大口大口的呼吸里,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感觉撕心裂肺地疼。这次哮喘发作是这两个月来最严重的一次。
晟被吓了一大跳,病情变化地太快他竟一时回不过神。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嘴里暗骂一句“该死!”
便立刻起身将雪鸢拦腰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把她半靠着床头放下。
“药呢?药在哪?”晟几乎吼出来!哪里还在意自己此刻正在皇宫之中。他只是感觉慌了神。
雪鸢微微抬手,晟立刻会意,打开柜子取药替她服下,把药喂到雪鸢嘴里后才发现药丸太大,自己连水都忘记端。这才取来水杯喂她喝下。
晟啊晟,你何曾有过这样的慌张无措?
严太医的药很管用,雪鸢片刻便平静了不少。
“郡主,您怎么了?需要珏儿伺候吗?”门口传来了珏儿的敲门声。想是刚才晟的动作声响太大,吵醒了珏儿。
“没事,我很好。你只管休息去。”雪鸢强压住喘促的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
再看向眼前的人,金色的面具泛着冷光,看不出表情。雪鸢觉得很累,闭了眼斜靠坐着,不能躺下,这样只会更难受。
她心里一阵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张大嘴粗声喘着气,连瘦削的肩膀都被呼吸牵引而有节率地向上抬高。
晟立在床头,也不言语,也不离开。
过了大约一刻钟,他走近,也坐在床头。让雪鸢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这样应该舒服一点吧,他想。
晟这个人可恶又冷酷。但他的胸膛却温暖而宽广。雪鸢感觉自己的腰背轻松了不少。“你赢了”雪鸢平静地说。
晟却是无语,伸手把她小小的头深深埋向自己的颈窝里。
就这样一直坐着,一夜无眠,直到天微微有些发亮,雪鸢才稍稍感觉缓和了一些,靠在晟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床头没有了晟端坐的身影,天阴沉沉的,很是寒冷。
珏儿带着严太医早已经候在外间,但看雪鸢睡得熟并不敢打扰。
雪鸢直接请严太医进来诊治。她向来是如此,什么身份尊卑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看都不看清楚怎么诊治?封建思想害死人,顾雪鸢可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严太医是现在整个太医院最受赏识的一位太医,人虽然年轻,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但医术精湛,为人正直。是个不善阿谀奉承的老实人。
雪鸢对他映像很是不错。
“近日气候甚是寒冷,乃一年中阴气最盛的一个时期,最易引发宿疾,郡主本为阳虚之体,更要注意万不可感受风寒之邪。”严太医的语气模样恭敬得很。
“是吗?依严太医之见,本郡主还有几日寿命?”雪鸢掀开搁在她与严太医之间的珠帘,认真地问。
一支简单的水仙花玉簪将青丝随意挽起,幽深似海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严帆,看不出一丝感情,好像现在所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般。
她是人间的仙子——严帆这样想——可惜不能久留于世。
小郡主以前不爱说话,仿佛总是丢了魂儿似地活着,这些年他想尽一切办法替她续命。
上次在御花园中溺水,严帆就以为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结果昏迷了整整三天之后她还能醒过来。而且这一次醒来后,她整个人活了起来,虽然身体还是一样的虚弱,但严帆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病态的身躯里,住着的是一个跳跃着的灵魂。
听说还答应了指婚,她是想要好好活一次吗?但只有严帆心里清楚:
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望着眼前的可人儿,作为一个医者,他感到心痛而无力。
“请恕微臣无力回天,最多可保郡主两年无虞”严帆坦言。
“雪鸢谢过严太医,劳你费心了”雪鸢微微行礼,平静地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严帆心头一痛,埋下头,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臣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