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回】
云贵妃见雪鸢正旁若无人地品尝着美食,巴掌大的小脸满是陶醉。心中暗暗佩服。
作为现在皇上最受宠的妃子之一,这么些年在这后宫之中,她什么样出色的人物没有遇到过?什么样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手段计谋没有见识过?但这丫头从骨子里透出的这份淡定从容却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恐慌。
“不知雪鸢的意思如何?”太后看向雪鸢。
“雪鸢愿意!”小郡主这么直接的回答倒是吓了众人一跳。云贵妃和皇后本来都以为雪鸢会反对,今日来求太后赐婚本就是个过场,日后要促成此事怕还真是不易,即使是搬出皇上来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人,肯定是要要的。尤其是失忆以后的这个顾雪鸢。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来到这般容易,这般……莫名其妙!
太后也是一愣,雪鸢这是怎么了?难道脑子真的出毛病了?
雪鸢见太后满脸的疑惑与悲伤,自己也是十分难过。跪下说到:“皇姨母莫要伤心,雪鸢这么些年一直由皇姨母抚养长大。虽为外姓,皇姨母却从未亏待我半分,甚至是比一般的皇子公主还要好上数倍。雪鸢自小没了娘,爹爹又征战在外不能照顾,若不是有皇姨母捧在手心儿里细心呵护着,就我这病怏怏的身子,怕是逃不了早夭的命运”
太后早已没了惊诧,看着雪鸢的脸上满是温和,她搀了雪鸢起来坐到榻上,怕地上的湿气儿袭了身子。
雪鸢感激地朝她点头,继续说到:“然而雪鸢却不能如此自私,经此大病,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唯恐来日无多。又怎生忍心让皇姨母您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您因此伤心劳累出病来,雪鸢纵使到了天上,也不能安心。
雪鸢活在世上十六年,就生生吃了十六年的药,天下的名医寻遍也治不好这身上的顽疾。为今之计,只有日日参拜于佛前,求佛主慈悲,让雪域有幸多些时日,能报答皇姨母您的养育之恩”
说到这里,云贵妃和皇后仍是一头雾水。
不是答应指婚吗?现在又要出家当尼姑不成?
雪鸢细细地解释到:“云贵妃的侄子邹少傅乃青年俊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今日向雪鸢这么个病秧子求亲,雪鸢哪有不允之礼?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但现在却是万万不可,雪鸢已打定注意去龙福寺参拜神明,在寺中潜心礼佛一年,为皇姨母求平安。在这一年里邹少傅若遇上心仪的姑娘,自可随意娶妻。一年以后,若是雪鸢还活在世上,不论为妻为妾,雪鸢定报答他今日错爱之恩!”
雪鸢早已泪眼迷离,琉璃样的眼珠全浸在泪水里,不顾太后反对,第二次跪倒在地,哽咽着说:“求皇姨母成全!”
听完雪鸢的一席话,云贵妃满是错愕。感觉这婚事她是答应了,又好像没答应。但此事却被她一锤定音,以后哪里还能有后话,叫她怎么搬出太傅、皇上来非要让她嫁进邹家不可?
能怎么办?谁叫人家说得那么动情又在理呢?
皇后则是微微一愣。这丫头,果然冰雪聪明!
整整一年呐,一年的变数是多大!这推迟的一年,不知又打乱了多少人精心的计划!这么伶俐的一个人儿,怕是自己在御花园谋害她一事,她早已知晓了。
唉,不知道这次死里逃生对她来说,是有幸还是不幸呢?
赐婚之事告一段落,时间也真正进入了冬季。岩亭王朝的冬天比雪鸢想象中要冷得多。才十一月份,便已下过好几场大雪。
雪鸢是爱死冬天不偿命的人,生在南方的她怎么舍得浪费这样的美景,第一场雪的时候,她兴奋到半夜也没有睡着。
可惜这里没有羽绒服,脚跟儿上起了小小的冻疙瘩,一颗一颗的,冷的时候疼,暖的时候痒,真是折磨人。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药还是没有停,已经成了每日的必修课。雪鸢几乎都待在屋里。整日让珏儿、水儿把藏书阁内的书一摞一摞依次拿来看。
本来也是无聊,再者,她明白若想要离开这里,亦或是以现在这个身份生存下去,她就一定要先了解这里。
也许是入冬的原因,这皇宫里的一切也都好像陷入了冬眠一般,蛰伏了起来。
记得那日求亲的事情之后,太后虽然勉强答应了,但好像一点都不放心。后来雪鸢又寻机会跟她做了好几次的思想工作。说佛门福地,一方面能够替太后祈福,另一方面也有利于病情的好转等等,她才答应。
但太后考虑到冬季严寒,所以坚持把时间推迟到等冬天完全过去,气候温暖起来以后。具体的,就是要等到二月份皇上四十二岁寿辰以后。
现在看来,雪鸢还真是感激太后这样的安排,若是真现在让她出门去,指不定便冻死在了路上。
自那以后,云贵妃倒是隔三差五就差人送各种东西来。看来是真把她当侄媳妇了。雪鸢一个清清爽爽、生死在天的人对这些哪有一点兴趣?!珠宝首饰她几乎不戴,衣服也是习惯小郡主原来的那些,在保暖的基础上,她喜欢越素雅的越好。
因此,除了一些上好的补品,其余的多叫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随意分了去,有意无意的,倒是在宫人们那里得到不少好口碑。
这天夜里,雪鸢一个人在屋里下棋,珏儿早替她生了两个大大的火炉,可以维持整整一夜。
待珏儿在被子里放好捂脚的铜暖炉后,雪鸢便吩咐她下去歇着,不用再伺候了。
“你知道我来了?”珏儿刚刚退下,一个俊逸的身影就闪进了屋。还是一样水蓝色的锦袍,还是一样的金色面具。
“你身上有股淡淡的紫檀香”雪鸢淡淡的回答。上次那个月夜她就隐约有些察觉,只是那时桂花的香味那么浓,她也不敢太确定。直到今天再次闻到这个味道,她才肯定是晟身上的味道。
见晟眯眼紧盯着她不放,雪鸢又说到“从小药吃得太多了,对除苦味以外的其它味道,我都比较敏感”
“这样啊,看来你过得不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清顾雪鸢,晟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她真的好美。
白衣素颜,披一件淡粉色白狐毛边的厚披风。头上、身上没戴任何装饰,青丝及腰,皓腕虚悬。质若葱管的手指正轻轻地拿着一枚白色玉棋子,那小嘴就对着他一张一翕地说话,煞是好看。
雪鸢并没有注意到晟隐藏在面具下寒包火似的目光,心思又回到了正慢慢打着的这局棋谱上。
“你答应邹隼求亲的事,为什么不事先知会于我?”晟冷冷的问到。
“知会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作何要知会与你?就因为你给我下了毒,我就连自己的身子也支配不得?再者,你倒是说说看,我到何处、通过何人告知你?既然选择了我做你的棋子,便要好生照看、支配着。
你倒好,随便给我喂了毒,两个月也不见人影。现在却来责备于我!”
雪鸢最厌烦这样的大男子,自己来到这什么鬼王朝,附到这病怏怏的身子上,天天吃药。现在还要被这个毒害自己、自以为是的男人责备,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管他是哪路神仙,直接拿来当出气筒使了再说。
晟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妮子,真是生了一张利嘴。这两个月他不在京中,但雪鸢在宫中的一切都全在他的掌握里的,刚才也就只是那么随便一问,竟碰了一鼻子灰。
当然,在气势上他哪里肯退让半分。晟恶狠狠地说:
“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人。以后你的一切,从内心到身体都由不得你做主。”
这人这生如此霸道?
雪鸢心里一气,而脸上却重新换上平静如水地面容,邀了晟在对面坐下。
“以前是你选中了我,要我做你的棋子,但我却没有答应。若是要我心甘情愿任由你支配,那今天就换我选择——你是否合格做这个棋手。
否则,我若是不愿,就是天王老子也逼迫不得我。我顾雪鸢不过一将死之人,你说我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雪鸢的语气淡淡的,似清风拂柳,但言语中的冷静与坚定却由不得人拒绝。
“若是我不给你这个选择的机会呢?”竟然有棋子要选择棋手?晟对这样的说法感到很是有趣。
“那就要看看我父亲手上的八万东路军,对你有多大的吸引力了”雪鸢嘴角轻扬,抬眸一笑。
这一笑,在晟看来,恐是要羞得那御花园里含苞待放的腊梅花儿,都得把花瓣儿统统重新重新收拢了回去。
晟心里暗骂……这小妮子,谈条件就谈条件,没事笑那么好看做甚!?
又一转念,晟的心里立马生出一份警戒。这小丫头到底知道多少?她竟看得如此透彻!抛开其他的感觉,晟再一次打量起这个十六岁、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瘦削的小脸上有抹不去的淡淡哀伤,因为长期吃药的关系,她身上的味道,跟其它相同年纪姑娘们身上各式各样的香味不同。她的,是一股子浓烈的药味,但却丁点儿不让人生厌。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木头样的小郡主吗?她心里怎么如此清楚明了?
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郡主了。每次他都小心地躲在房顶上,那个小郡主从来都只是发呆,或者确切的说,更像一个活死人。
但眼前的这个人,面上的病态遮不住她身体里跳跃着的精彩灵魂。
她是那么弱小,弱小得那么容易被忽视,但又那么地不容忽视。
“好啊”晟潇洒一笑,饶有兴趣地说“你想怎么样,我奉陪到底。定叫你心甘情愿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