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逸之
澜市恒远医院是属江氏企业旗下的高端全科私立医院,江家祖辈皆是御医出身,早年靠医疗器械发家,后来又进军生物医药研究,出了不少成果,生意越做越大。
二十几年前,江氏企业利用自身优势创立恒远医院,主要面向国内外高端客户,为他们提供高端优质医疗服务。
医院设备精良并与众多国际知名医疗机构有技术合作,各个科室均有权威专家坐镇,而肿瘤科的高治愈率让无数患者慕名而来。
恒远医院住院部共28层,作为私人医院,住院所需费用与层数逐级递增,最高层则是由院长特别指定的超VIP客户。
此刻在最高层的院长休息室内虽然只有三个人,气氛却一片凝重。
年前刚刚就任院长一职的江文背对着其他两人站在落地窗前,一言不发,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完全不见平日里那副花花公子的浪荡样。
正是傍晚时分,太阳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不见暖色,反而显得更加冰冷。
江文身后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的人是叶家老管家赵军,赵军叹了口气,终于打破了沉默,他抬起头,眼睛红肿着,里面满是血丝,他哑着嗓子开口:“逸之少爷昨天下午醒过一次,小少爷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站在赵军跟前的是沈逸之的秘书刘鑫洋,也跟着说到:“公司那边人心浮动,大家都等着总裁出面,只是总裁手术完不久,要是知道叶少爷出事的消息,怕是……”
他没再往下说,因为在场三人都对后果心知肚明。
空气再次凝滞。
良久,江文豁然转身,对着休息室其他两人说到:“事到如今,能瞒着就尽量瞒着吧,要是实在瞒不下去,与其让有心人乘虚而入,还不如我们主动告诉他,这次手术完他状态不错,况且今天我们三个人在这儿,他就算发疯我们也治得住!走吧!”
江文说完大步走过去拉开休息室的门率先出去,剩下的两个人游魂似的跟在他后面。
没过几秒江文又推门进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小蛋糕走了。
三人走到沈逸之病房门口,江文又说道:“等等,我先进去,你们先平复一下情绪,等我叫你们的时候再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没拿蛋糕的那只手使劲揉了几把自己的脸,又对着病房门上的磨砂玻璃扒拉了几下头发,变脸似的摆出一副花孔雀般的骚包样,非常欠扁地笑着推门进去了。
病房里因为拉着窗帘显得有些昏暗,沈逸之还在睡觉。
江文走进去把蛋糕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又仔细地看了机器上显示的各项数据,看到沈逸之嘴唇有些干裂,就拿起棉签沾了水给他擦。
沈逸之向来浅眠,很快就颤着眼皮要醒过来,江文放下棉签几步走到窗户跟前,“刷拉”一声拉开窗帘,沈逸之刚睁开眼,又因为突然照进来的太阳光刺激得重新闭上。
还没等沈逸之说话,江文走过来调高病床,坏心地把蛋糕凑在他鼻子跟前,笑嘻嘻地说:“知道你刚醒吃不了这个,来,给你闻闻,草莓味儿的,悠然居今日限定新品,很难买的,看我对你多好,感不感动,嗯?”
沈逸之登时被那股甜腻的蛋糕味刺激得恶心反胃,难受不已。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现在吐不出来,沈逸之真想吐江文一脸!一个江文一个叶秦,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自己的怒火!
沈逸之莫名觉得悲愤,他艰难地吞咽几下,努力平复了恶心感,张口嘶哑着低吼一声:“拿开!”
不过他现在禁食禁水,因此喉咙又疼又涩,一说话就呛到了,撕心裂肺地咳个不停。
江文放下蛋糕,一边有技巧地给他顺气,一边不怕死地继续道:“哎呦,瞧我们沈大总裁这副柔弱样儿,这要给你公司那群彪悍女人看见,你怕是要晚节不保啊,哈哈哈哈哈!”
顺过气来的沈逸之冷冷看着他。
“咳咳!”江文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嗯,我看这药水差不多要挂完了,我去叫护士来给你拔针。”
说着转身就想走,背后却传来沈逸之嘶哑的声音:“说吧,怎么了?”
江文转过身笑得僵硬:“什么怎么了?”
“你今天和我说话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沈逸之缓缓说道,江文正要反驳,沈逸之又说:“再说,M国圣博医科大学的博士高才生,难道还不会拔个针头么?”
江文脸上的笑意散去。
他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涩然道:“那你要保证听过之后不要激动,你刀口还没长好,小心崩……”
“我有分寸,你赶紧说,叶秦又惹什么事了?”
沈逸之不是傻子,昨天他醒了没多久,护士来给他拔胃管,先前还和往常一样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后来一反常态问了好几遍,又提到了叶秦,说了好些意味不明的话,想想就觉得奇怪。
只不过拔胃管实在折磨人,他刚醒,头脑昏沉,浑身无力,根本没听清护士到底说了什么就又睡过去了。
现在看江文的表情,叶秦这次怕是惹了大麻烦,处理起来应该要费不少功夫,看来今后要真的对他严格了,自己护不了他多久,还是要让他尽快独挡一面才行……
“逸之,你冷静点听我说,”江文两只手按在沈逸之肩膀上,“叶秦他出了车祸,就你做手术那天晚上,据说当时人就不行了……”
病房里瞬间寂静,仪器的“嘀嘀”声显得格外尖锐。
“你说什么?什么叫没了?你说谁没了?”沈逸之罕见的反应不过来,露在外面输液的那只手猛然攥紧,输液管立刻回了一大截血,“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听你开玩笑。”
“逸之,是真的!”江文赶紧给他拔针止血,“葬礼……我去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家里和公司都离不开你,而且我总觉得叶秦出事的时间太过巧合,已经找了私家侦探去查,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结果,所以你不能乱,你一定要振作,赵叔和刘秘书还在外面,我去叫他们进来。”
沈逸之沉默着,江文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准备起身去喊人进来。
“到现在,过了几天了?”沈逸之突然道,他的声音冷的骇人。
“今天是第七天。”江文落荒而逃。
赵管家和刘秘书进来时,沈逸之半躺在病床上,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赵军进门就哭了,哽咽着说道:“逸之少爷,您可算醒了,小少爷……小少爷他……是我对不起先生啊,我要是那天拦住小少爷或者让小郑早点去接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啊,老头子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去了下面我可怎么和先生太太交待啊……今天是小少爷头七,小少爷要是回来,我这个老头子可怎么好呦……”
他哭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逸之听到头七两个字,心脏蓦地揪痛,手术后刀口本来就一跳一跳的疼,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连带那个一直折磨自己的器官也开始造反。
他缩在被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狠狠摁到上腹试图平复疼痛,深吸一口气,沈逸之冷静道:“赵伯,现在家里肯定还乱着,我现在的情况能帮的忙有限,吴妈和郑立估计应付不过来,现在您绝不能倒下,这个家需要您。我晚些时候会回去的,您别着急。”
赵军边抹泪边说:“好好好,我这就回,吴妈和小郑还不知道您手术的事,我知道,这时候我不能慌,不能乱,我马上回去,回去等小少爷回来看看,您也顾着些身体,要再出什么事,可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啊。”
“赵伯放心,我会的,您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赵军连连答应着出去了。
沈逸之目送赵军出门转头对刘秘书说:“鑫洋,跟我说说公司的情况。”
“是这样的总裁,公司现在总体还算安稳,只是前两天有谣言说叶秦少爷出事可能与您有关,我已经着手调查,马上就会有结果,还有叶嵘父子最近正频繁与顾律师和公司其他股东接触,怕是他们终于要对公司下手了……”
刘鑫洋顿了一下,又说:“我之前好几次看到叶经理和长风公司的千金一起逛街,估计蓄谋已久……总裁您不舒服吗?我马上叫江院长进来。”
看到沈逸之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刘鑫洋转身想叫走廊里的江文进来,“等等,”沈逸之叫住他,声音虚弱,“你回去通知公司各部门,明天的例会我会按时参加。”
“可是总裁,您的身体……”
“我没事,你现在回公司准备会议相关材料,顺便叫江文进来一下。”
刘鑫洋匆匆出去,对门外的江文喊道:“江院长,您快来看看,总裁现在不太好!”
江文疾步走到病床前,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果然看到沈逸之的手狠狠抵在上腹,手上,病服上,里面的被罩上晕开一大片血迹,他拿开沈逸之的手,恶狠狠道:“你不要命了!”
“没事,刀口崩开了,帮我重新缝合一下就好,”沈逸之虚弱地说道,“不要打麻醉,赶紧弄完……我……要去墓园。”
江文怒道:“就你现在这破身体,床都下不了,你去给叶秦陪葬吗?”
“江文,求你……”沈逸之脸色惨白,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往下掉,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只手无力地拽着江文的衣襟,病房里各种仪器尖叫起来,刺得江文耳膜生疼。
江文眼眶泛酸,几乎要掉下泪来,沈逸之何曾这么卑微过,为了叶秦他真的可以命都不要!
江文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好,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我和你一起去墓园,你不要激动,我先给你缝合伤口。”
沈逸之喘着粗气放开江文的手。
沈逸之和江文到墓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江文刚停好车,后座闭着眼睛,一路无言的沈逸之就开口了:“到了?”
江文还想再劝,眼看沈逸之要下车,他只好赶紧过去将沈大爷搀出来,生怕他又把伤口给崩了。
“我已经和这边打好招呼了,你做完手术没多久不能在外面多待,我和你一起进去,最多四十分钟咱们就出来,听到没?”
江文苦口婆心,没想到沈逸之拂开江文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别来,我自己进去。”
江文急了:“大爷,你这风吹就倒的身体,出了事怎么办!”
沈逸之定定地看着他:“我不会出事。”
“得,你是大爷行了吧,那你自己注意着点儿,叶秦在第四排最后一个,时间到了我去找你。”江文无奈妥协。
沈逸之慢慢走到墓园门口又停下了,江文听到他说谢谢,笑道:“剩三十分钟了啊,你赶紧的,这两年听你说这两个字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看着沈逸之慢慢走进去,江文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无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