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一宗悬案叶尧破
桌上已经堆了一大摞奏折,都是些救灾治水的事,很快批完,水奕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睡觉。刚一挪步就踢到了个东西,又是奏折,就剩这最后一个了,水奕捡起来打算批完再睡。
“在上朝的路上被杀,而且是宫里,把我当什么了!”水奕把奏折狠狠扔到地上。
这时,一阵细碎的敲门声传来。
“不怕死是不!谁让你没通报就敲门的?滚进来!”
“奕哥哥干嘛啊?叶儿跟你送吃的来还不高兴。”
“哦我都忘了,这宫里不用人通报就能自由进出的也只有叶儿了。”水奕坐回到龙椅上,气也消了点。
“听紫沁说您老人家这么晚还在批奏折,我们就端了夜宵来呗。”
水奕往叶尧身后看去,紫沁这才不情愿地露出半张脸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伤心。
“沁丫头把东西端上来一起吃吧,难为你们这么晚还来看我了。”看紫沁这样子,水奕心里也有点难受,只好自己打了个圆场。
叶尧见状,把紫沁拉了过去,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了龙椅,反正这龙椅挺宽。
“奕哥哥,刚才听见你在里面又摔东西又骂人的,自个儿演戏玩儿呢?”
“还有心情演戏,管钱的大官死了,正愁没人接班呢!要不你俩管钱去?”
“我俩管钱你就等着喝风去吧。哪儿死的啊?”
水奕拿起个苹果就啃,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奏折说:“喏,地上,自己看。”
叶尧起身将这个摔了几次的奏折捡起来,看完后不由得面色凝重。
“看来有人挑战奕哥哥的权威啊?宫中被杀,今日寅时,那么早不在府里怎么在宫中?姓姚?跟我同音的姓,这事我也必须管!”
“今天是上朝的日子,姚大人可能是送奏折来的。”
“奏折呢?”
“不知所踪。现场没有凶器,没有挣扎的痕迹。凶器插在心脏处,所以一刀毙命。”
“奕哥哥觉得他是什么原因被杀的呢?”
“说不出来。姚大人在我父皇在世的时候就受到重用了,当了三十多年的官,从他手中走过的帐从未出过差错。最近水灾不断,国库有些入不敷出,接着他就遇害了。”
“今日寅时被杀的…那就是说他的遗体还在宫中?”半天没吱声的紫沁突然插上一句。
“嗯。”
得到水奕肯定的回答,紫沁从龙椅上蹦下来,一溜烟跑了出去,而后领了三个太监过来。
叶尧马上就明白了紫沁的想法,两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于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殿中只剩下三个瑟瑟发抖的太监缩在一起,另外二女一男不知所踪。就这样,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离开了大殿。
“到了。”水奕停下来指了指前面。
“这灵堂不小啊!才点这么几盏灯也太小气了吧!”紫沁嘟囔着,其实她想说又大又暗的灵堂确实很恐怖。
叶尧走了进去,尸体周围摆满各色鲜花,几柱香还未熄,缕缕轻烟环绕着牌位。
看着她们有些疑惑的眼神,水奕解释道:“姚大人可是功臣,帮朝廷揪出许多贪官污吏,所以我打算先在皇宫为他举办个隆重点的葬礼。也好安慰他家里人。”
“奕哥哥想得挺周到。我们先过去看看再说,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破绽。”叶尧拉起紫沁,朝尸体走去,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倒是紫沁畏畏缩缩不想过去。
躺在眼前的是一位耳顺之年的老者,神情安然,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被杀之人的表情不是应该很惊恐吗?不会是熟人所为吧?”紫沁最先提出看法,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叶尧从头上取下一支银钗,向后退一步作了三个揖。然后伸手把老者衣服掀起,露出那道三寸长的伤口。血已被擦干净了,但叶尧总觉得有些奇怪。
“伤口平滑,从尺寸看凶器可能是匕首。但宫中带匕首是件很正常的事,也看不出什么。”水奕说。
叶尧将银钗放在伤口上,见没有变色,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磕完就起身把银钗插入伤口,又快又准。这一系列动作让旁边两人猝不及防。
“小姐你干嘛!”紫沁惊呼一声,银钗就这样斜斜地刺在伤口上,触目惊心。
叶尧不作回答,一直盯着尸体看。
紫沁见状朝水奕那边挪了挪,拉拉水奕的衣角问:“小姐是不是鬼上身了…”
水奕好歹是皇上,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低头看紫沁一副吓得快哭的表情,一时玩心大起,想捉弄捉弄她。
“沁丫头…我怎么感觉阴风阵阵呢…”水奕边说话边猫着身子,一只手扁在后面悄悄运力,摸出一颗石子打向离自己最近的蜡烛,蜡烛熄了。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紫沁本来就胆小,这阵势把她快吓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整个人就扒在了水奕身上,还把头埋进他脖间。
水奕心里一阵得意,偷偷笑了起来,对面半天不动的叶尧也笑了起来,而且比他还欢呢。
“叶儿别笑了赶紧办正事,到底发现什么没?”
“嗯…”
还没等叶尧回答,他们就听见好像有人来了。
“你们三个干什么的!”
一群护卫涌进灵堂,为首的凶神恶煞,挥刀就要捉人。水奕不紧不慢地回过头,面对着他们。
“哪里有人啊,你们都瞎了是不,一惊一乍的,都退下!”
为首的反应迅速,赶紧收起刀,就这样,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走开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你那一跪一呆一笑跟诈尸似的?”紫沁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是啊,害我们被轰出来了吧。”水奕也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还让人家出了那么大的丑。”想起刚才那温馨的一幕,紫沁羞红了脸,幸好夜色遮掩,无人知晓。
“那么多人看到沁丫头扒在我身上,名声都被你毁了。”
“你俩夫唱妇随啊!有完没完?奕哥哥通知所有大臣明天上早朝,我找到线索了。”
叶尧看他们偷着乐的样子,懒得揭穿,也不谢谢自己给他们创造了亲密接触的机会。
“小姐知道凶手是谁了?”
“叶儿怎么知道的?说说呗!”
“欲知后事如何,你俩请听明日分解~”
月光将少年少女的影子拉长,这个夜晚平和安宁。殿中太监不知有三人出去过,灵堂护卫不曾见有三人来过。
次日。
叶尧第一次随水奕上朝,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金丝凤袍,三支吊珠红钗将头发盘起,没有一点凌乱。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如白玉般无暇的肌肤,镶嵌朱唇,宛若精灵。
水奕身着龙袍,俊秀年轻的脸上写满威严,丹凤眼好像有着洞穿一切的魔力。原来私下和叶尧她们相处的水奕与朝廷上的水奕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怎么叶尧就想起了紫沁,其实沁姐姐也很漂亮。如果自己属于可爱类型的,沁姐姐应该属于成熟型的美人。唉,如果他们俩在一起肯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今天可要好好表现,抓出真凶为姚大人洗冤。
“大家静下来吧,昨日姚大人在宫中遇害,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事朕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为了表达哀思,皇后提出意见,朕觉得还行,但请大家配合。”水奕说完朝叶尧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口了。
叶尧站起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卷轴。
“姚大人逝去,皇上亲自题了一副挽联以表惋惜。如果在场的各位都写上自己的名字也许更显诚意,然后再将这幅挽联送至姚大人府上,如何?”
见新皇后亲自发话,自然要溜须拍马奉承一番留个好印象,所以下面都点头称好。
叶尧得意地笑笑,吩咐宫女把笔墨和卷轴传下去。
于是下面签得起劲,叶尧在上面也看得起劲。
“奕哥哥!下面那个正在写字的是谁?”好像发现了什么,叶尧赶紧拽水奕的衣服。
“哦,那个叫吴实发,是姚大人生前最好的朋友,可惜他野心太大,我一直不敢重用他。其实他官级也不算小,只比姚大人低一级而已,跟你说你也不懂。”
叶尧坐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静静等他们签完。
“吴实发应该是凶手,但不能确定,先扔进死牢再说,我另有办法。”
下朝后,吴实发就莫名其妙地被关进死牢。而水奕之所以听叶尧的话,是觉得她一定有她的道理,但也不能明目张胆乱抓人,所以此事并没有声张。腥臭的死牢,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出点点星光。墙上挂着各种骇人的刑具,上面暗褐色斑点不知是锈还是干透的血迹。
“放我出去!凭什么乱抓人?”吴实发双手抓在铁栏上,任凭他怎么折腾也无人理会。他当了一辈子官,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一碗馊饭摆在面前,有只老鼠悠悠走来闻了闻,然后不屑地扭过头跑开,临走时还踏了一脚在饭里。
“畜生都不吃的东西!”吴实发忍无可忍,狠狠把碗踢到一边,饭也撒了一地。
“吴大人,这牢饭可好吃?”
戏谑的女声传来,吴实发本想破口大骂,抬头一看竟然是皇后。听说这皇后“家底”挺硬,如今又得皇上专宠,可是不能惹。
吴实发赶紧陪笑道:“回皇后娘娘,刚才尝了尝,实在是不好吃啊!敢问娘娘为何把在下关进这死牢啊?”
“哟!饭怎么撒了一地呢?奕城水患不断,灾区百姓一顿能吃上半碗饭就不错了凭这浪费粮食就可以治罪吧!吴大人,罚你什么好呢?”叶尧眯起眼睛,吴实发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听语气还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
“娘娘恕罪!饭是老鼠打翻的,与在下无关啊!”
“嘁,刚才吴大人不是说饭不好吃吗?既然饭在你手里,那怎么被老鼠弄翻的?废话不多说,就罚你吴府家财、人力、粮食全部发放灾区。”
吴实发一听这话,像被放了血似的往地上一趴,猛磕起头来:“饶命啊皇后娘娘!在下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啊要如此惩罚?”
“饶你也行,奏折交出来。”
难不成事情败露了?吴实发心里一惊,眼珠转个不停,偷偷盘算起对策。
“什么奏折?在下不明白。”
见吴实发装傻,叶尧冷哼一声,蹲下来与他平视,无形的压力朝吴实发袭来。
“吴大人真不知道?现在吴府家财已被我散了,您家老老小小已经没有活路,倘若交待个明白他们还能有口饭吃。要不您一人死了全家陪葬吧!既然我把你关进死牢,又亲自来开导你,就一定有足够的证据,我想再多说就无益了。”“我……我……”吴实发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看来真的败露了,虽然这样,但他还想做最后一搏。贪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活得更好?如果连命都没有荣华富贵算什么!好不容易爬到有钱有势的地位怎么能这样放弃。
“皇后娘娘,这屎盆子虽脏也不能乱扣啊!我吴某平时行善积德怎么会做出偷奏折、杀姚大人这种事呢?简直荒唐!而且我与姚大人一起进京做官,十余载同舟共济,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啊……”说着说着吴实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赶紧停了下来。
叶尧正想着要是这老乌龟死不承认该如何是好,没想到……
“哈哈哈哈我还当吴大人在说书呢!只让你交出奏折,我说你杀人了吗?这就叫不打自招懂吗?你这种人竟然也混到朝廷来当官,皇上怎么看人的啊!”叶尧笑得前俯后仰,本来还有点愁接下来怎么办的,现在倒好,简简单单就解决了。
“这屎盆子可是吴爱卿自己扣上去的,怨不得别人了,把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吧。”水奕从拐角边走出来,咬牙切齿地看着叶尧,显然他非常介意“皇上是怎么看人的”这句话,而且听从叶尧安排,只好屈尊在旁边黑不溜秋的地方窝了半天,不过为了姚大人他忍了。
吴实发怎么也没料到身为九五至尊的皇上会来死牢,这下无力回天了,怪就怪自己没脑子吧……战战兢兢地把奏折掏出,递给叶尧,然后认罪签字画押。
“明日斩首。”水奕丢下一句话,离开时又看了看叶尧,俯身说道:“皇后笑起来也应该注意身份!”
叶尧知道他这是存心报复,也没放在心上,屁颠屁颠跟在水奕后面走了。
死牢里只剩吴实发瘫坐在地上。全完了,辛苦一场全完了,小心翼翼地过了一辈子,从没睡个好觉,临死才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如果有来世,如果来世还能做人,一定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济贫扶弱,安度一生。
“唉,都说这辈子犯下的罪都要在下辈子承受,估计下辈子我也当不了人了。”吴实发回想了一下,好像这辈子还真没做过什么好事,现在想做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天上路。
扒开一堆乱稻草,吴实发枕手躺下,面对着墙,月光撒进来倒也亮堂。
半天也没睡着,吴实发睁开眼,正好看见墙上写了个字——“悔”。从颜色上看好像是用血写的,大概是跟自己一样幡然悔悟的人。这个字给了吴实发启示,他一口咬破手指,忍疼在墙上写起字来。
“陈企,三万白银,洪县瘟疫,死九千百姓,账目在陈府大堂屏风夹层。”
“吴实青,五万白银,三百石米,副县水灾,死两万百姓,账目在吴府梅花图后。”
“李一太,万两白银,三千马匹,四千兵器,蕃奕之战,死十万精兵,账目不祥,目的不祥……”
写完了吴实发躺下长叹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终于安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