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死战之局【中】
“子玉兄,勿须烦忧!这江湖如棋局,你我皆为子,纵是你我有远筹帷幄之能,也无改天换势之力啊!天下三百年而变乱,有乱才有定,不破不立,不死不生啊!尊兄先祖留候一言而定汉业,又岂是妇人之见?”
就在张玉愁眉紧锁,心如乱麻时,一道人影飘然而至到他的面前,待到眼前之人立身开口时,就是沉稳如张玉也是不由得低呼一声,而在他身后的两个锦衣高官,更是目瞪口呆,一脸的惊讶。
眼前这个男子身穿素白凌烟袍,脚踏飞云靴,头上似是随意的挽了髻结,周身上下仿佛充斥着无尽的苍凉、不羁。白衣男子看着万分诧异的三个人,也是轻声一笑,调侃着说道: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这也难怪,世人都道子玉先生算无遗策,是尽得留候真传的无双谋士。没想到,你也有猜错的时候,呵呵,这般妙事,须值千杯!”
张玉看着面前这个如孩子般得意的男子,也是会心一笑,轻轻摇头。他们本就是一类人,都是闻弦而知雅音的知己。有些话,勿须深谈,纵是一笑一字,便了然于胸,有些人,未经患难,却可生死与共,他们就是这样的朋友,他知,他亦懂。
“轩夜兄,你又说笑了不是!我不过是一介儒生,安居于江湖之远,所见所识,也无非是道听途说,何如兄身居枢密,耳目四布?至于算谋之事,也是世人缪赞,岂能当真!倒是兄长,这般瞒天过海,筹谋掌中的手段,吾辈不及一二啊!”
原来,站在张玉面前的正是国朝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钦封世袭候爵,大明锦衣卫掌印指挥使张轩夜。就是这么一个身居高位,左右天下的特务首脑,此时却如一个儒生隐士般放眼云际,忧愁苍生,而在他身边的张玉,更是衣衫轻飘,髻发逸然。较之这位锦衣都堂,张玉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出尘。
他们并肩互相调侃着,宛如相交半生的知己,而站在他们身后的两个锦衣卫官却深深知道,这两个人虽然相交莫逆,但是所见也不过数面罢了。
“子玉,你的来意我知道,我的归意你也猜到了吧!其实,我又何尝是嗜杀残暴之辈,妄动刀兵,受害的还不是这天下苍生!可是,我又能如何?小势可改,大势难挡,你是子房先生的后人,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所以,请君恕罪!”
张轩夜望着脚下旌旗蔽日,兵戈相连的大明第一卫军,轻轻叹息,面带不忍之色的对张玉说道。
张玉听着他的话,也是愁眉舒展,微笑而对,就在张轩夜话音刚落之时,他伸出手指着远处的万丈云端,慨然说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候。轩夜兄,是我糊涂了,天下每三百年一变乱,而后圣贤出。本朝太祖高皇帝,手提三尺剑,诛元驱虏,复汉官威仪,得国之正,莫过如此。而今上御国,更是乾纲独断,威服天下。锦衣卫虽然高手如林,权势无二,但是也无非是这场角力中,最先落定的一颗棋子罢了,至于黑白,谁会在意?又何须在意呢?若我所料不错,就在此刻,今上的谕旨已然送达,兄长可以去接旨了。”
张玉的神色,随着话语,慢慢变的淡然,自信,在他身上,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不逊于张轩夜的气势,这种气势既不是久居上位的王者之气,也不是身经百战的肃杀之气,而是一种左右天下,舍我独谁的儒风雅气。
张轩夜自然也能感觉到这种气势,他知道,这种气质,只能在张玉身上出现。这不是权势、杀戮所能造就的,要想形成这样的气质的,仅凭人力是不可能的,这需要求上天的赐予。
这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已经飘逝上千年的身影,那个人,仅凭半部太公兵法,就逼得霸王乌江自刎,使得汉高祖定国为帝,这是何等的手段?又是何等的天资纵横?
张子房,一个即使逝去千年,依然可以听闻到的旷世之名,今日,将复于大明!
“大人,司礼监掌印太监赵怀恩奉命传旨,您该换官服接旨了!”
就在张轩夜出神沉思时,站在他身后的轩辕子羽突然向前跨步,躬身低声说道。张轩夜看了看身旁微笑的张玉,自嘲的说道:
“还真让你猜中了,这般鬼神莫测的筹谋,也只有你能运用自如,穷吾一生,亦不能及万一啊!你且随他们去右军歇息,我去去便回。”
他说完之后,也不顾崖上三人的神情,轻踏崖边,施展出神行无踪的无上轻功,凌虚向中军飘然而去。
中军帐中,一个身穿绯袍玉带的中年宦官正在独自品茶,他身后侍立着数位身穿黑白曳撒的东厂番役,而与之对立的则是锦衣卫的红黄缇骑。
“锦衣卫都指挥使,定北候张轩夜回帐”就在中年宦官的茶将饮尽时,外面冷然传来一声暴喝,而听到张轩夜这三个字后,在场的锦衣卫官、东厂番役全都面带敬畏,半跪行礼。而那位身着绯袍玉带的中年宦官,也是面带微笑,起身迎候。中军大帐的帷幕被拉开,张轩夜身着麒麟服,头带梁冠,腰佩缠金纹银绣春刀,昂然入内。
“参见候爷”
就在张轩夜撂袍端坐在椅上,低下异口同声的唱诺行礼。紧接着中年宦官也是一脸笑意的拱手行礼说道:“咱家给候爷问安了,候爷勤劳王事,着实辛苦了。咱家此次叨扰,亦是皇命在身,还望候爷见谅。”
张轩夜看了看面前的中年宦官,也是缓身至前,虚扶着说道:
“赵公公快快请起,本候不敢当此礼啊!老先生口衔圣命,长途奔波,本候何以罪之?还请老先生勿辞辛劳,宣读圣谕。”
大明候爵虽然礼绝百僚,尊贵异常,但是对内庭太监却不能等同视之。内庭太监虽然品级不高,却是皇帝的家奴,仅对帝后下跪行礼,而能如这样拱手行礼,已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中年宦官是国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庭第一人!
若不是张轩夜深受帝宠,手握重权,便是候爵身份,亦是不值眼前人这般敬重。
赵怀恩笑了笑,点头示意之后,便一脸肃然的打开圣旨,恭声宣读道:
“奉上谕,定北候张轩夜以锦衣卫都指挥使职勤劳司事,侦辑不法,有功于社稷。现今亲率王师,征伐宵小,忠勤国务,朕心甚慰。为彰其功,以显其劳,特授张轩夜少师,上柱国,领左右府事,进都督职,钦此!”
赵怀恩念完后,亦是一脸喜色的恭贺道:
“恭喜候爷,进品授勋,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生授少师衔的武官只有候爷一人,陛下于候爷,真是恩宠万分,奴才看着也是羡慕得紧啊!”
张轩夜手捧着圣旨,也是一脸感激的说道:
“老先生的话,本候记得了,陛下天恩浩荡,臣万死不能报其一二,惟有鞠躬尽瘁,效死王事,才可不负上宠。”
赵怀恩看着张轩夜,极是赞赏的点头暗叹道:
“难怪当今圣上如此恩宠,这个人手握重权,却不骄横跋扈,尤其是这份明利害,知得失的心思,更是朝中少有啊!”
就在赵怀恩要起身告退时,突然觉得耳边一阵嗡声,而他身边的东厂护卫清晰的看到三支金色的羽箭破空而来,至射到中军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