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心疼女儿，上前一步：“母亲，漪儿的病还未好，如今清白也证明了，可否让漪儿回院子里养病？”

经陆氏这么一提醒，老太太也发现了萧清漪脸色略有苍白，“身子不舒适，就不要勉强了，赶紧回去吧。”

好像原先无视萧清漪的脸色，问罪萧清漪的人不是她的一样。

“好了，其余人也下去吧。”老太太大手一挥，拄着拐杖自己先走一步。

见老太太走了，剩下的人也散了个七七八八，萧清漪正要走，被一个柔声叫住了，“五妹妹等一下……”

萧清漪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清柔：“二姐姐何事？”

变了，是变了，以前的萧清漪，根本不会这样看着她。

萧清柔稳了稳心神，试探道，“五妹妹今日变化可真让我认不出来，像是变了个人呢，以前遇事便躲在我背后……”

萧清漪眸子微阖，忽然笑道：“以前的萧清漪在落水之时已经死了，死过的人，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了。”

说完便离开了，丝毫不管身后萧清柔是什么表情。

漪湘院地偏，从花厅后方的圆拱门穿出来，还要路过一节羊肠小道，萧清漪被陆氏小心翼翼地挽着，带着丫鬟听竹，走在小道上。

“你这丫头，今天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来找母亲，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娘亲可怎么办？”说这话的时候，陆氏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忍着泪，今日女儿受了大委屈，她在女儿面前先哭算什么道理。

“对不起漪儿，你弟弟体弱多病，我时常分了心去照顾他，却没顾虑到你的感受，今日也是娘亲来晚了，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陆氏想起自己十三岁的时候，还天天黏在娘亲身边，而她的女儿却时常见不到娘亲，是她这个做娘的失职了。

悄悄抹了抹眼泪，陆氏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忽略女儿，多花点时间陪她。

若是先前的萧清漪，极有可能觉得娘亲这话不可信，只是做做样子，但如今的萧清漪却是深信不疑的，她靠在娘亲肩头，亲昵地蹭着：“以后不会了娘亲，我也不是那个被人随意欺负的萧清漪了。”

“嗯……”陆氏刚哭过带着鼻音，“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娘亲，虽然你爹爹不在了，但是娘亲会护着你们姐弟俩的……”

昭国的女子，若是丈夫死了，是可以再嫁的。

但陆氏从未想过，就冲着萧平章对自己的情谊，她也会一个人将两个孩子养大，看着女儿嫁人，看着儿子娶媳妇。

“我也会保护娘亲和弟弟的。”萧清漪挽着陆氏的手，突然想起什么，“娘亲不问我为何不跟祖母撕破脸？”

陆氏先前也好奇过，但女儿让她相信她，她便相信，后来渐渐也想明白了，“漪儿可是为了选秀一事？”

“还是娘亲懂我。”萧清漪笑靥如花，眼神坚定，“我被大房陷害，懦弱无能，废柴的名声在外，连着祖母都对我不重视，选秀是万万没想过的，但女儿如今醒悟过来了，我想让祖母看看，她一向看不起的孙女，才是那个领着萧家走向荣华的人，而只有一条路，便是选秀。”

也只有选秀，才能接近龙宸烨，报前世的仇。

陆氏自小生养在京城，又是世家小姐，不用选秀便可高人一等，但她是听过选秀的。

是那些地方上的官商小姐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但必须是官商家族。

这样一来，若是得罪了老太太，极有可能被剥夺选秀的资格，她明白女儿的考量。

叹了一口气，陆氏轻抚女儿的头发，“是娘亲没用，委屈你了……”

萧清漪拼命摇头，“才不委屈，咱们该惩罚的人也惩罚了，我们在祖母眼中的地位也提升了，至于祖母的偏心，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今日算下来，咱们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咱们赚了。”

萧清漪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咪，在娘亲怀里蹭啊蹭的，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娘亲我厉不厉害？”

想起女儿的机灵样子，陆氏也宽慰一笑，“我们家漪儿最厉害了。”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走回了漪湘院。

竹林院，这是老太太的居所。

雕花香炉冒着一丝丝烟，老太太盘腿坐在塌上，闭目养神，手里的佛珠不停地转动。

赵嬷嬷依着自己所调查来的东西，一点点讲给老太太听。

“五小姐先前同大小姐二小姐关系很好的，特别是大小姐，让五小姐做什么便做什么。”赵嬷嬷这么说也算是留了情面了。

说直白点，五小姐先前像是跟在大小姐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一样，从来不会违背大小姐的意思。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停顿了一下，“哦？”

赵嬷嬷侍奉老太太多年，自然知道老太太想知道什么，“但这次落水之后，五小姐对二小姐，甚至是大小姐都冷淡之极。”

“你也觉得五丫头今日较之前变了许多是不是？”

赵嬷嬷是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比李嬷嬷要亲厚些，赵嬷嬷心中的猜想老太太也能猜个七八分。

“是。”面对老太太，赵嬷嬷没什么好隐瞒的，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五小姐之前见了老太太，那是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的，整日里畏首畏尾，一点都没有小姐仪态，也掩盖了自身的美貌，赵嬷嬷开口：“之前没仔细看，今日倒是看清五小姐的容貌，那可是比大小姐……”

老太太抬头看着她，眸子有些深沉，赵嬷嬷便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连忙低下头：“老奴知罪，请老夫人责罚。”

只是老太太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你只是实话实说，何罪之有？”

“五丫头是生得好，今日表现也出乎我的意料，只是这孩子从小怕是跟我有嫌隙，不肯听我话……”

赵嬷嬷见老太太没有怪罪之色，稳了稳心神，道：“老太太不如先给些恩惠，五小姐毕竟还小，谁对她好，她记得住的。”

赵嬷嬷说完见老太太没说话，自己也不开口了，站在旁边。

过了良久，老太太出声了：“罢了，你去库房挑些东西给五丫头送去，便是我对她的一番心意了。”

……

漪湘院，萧清漪刚和陆氏坐下喝口茶，便听到陆氏身边的秋瑶报，赵嬷嬷来了。

萧清漪和娘亲对视一眼，整理了仪容走了出去。

“嬷嬷怎么来了，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萧清漪瞧见了赵嬷嬷，神色也正经起来。

一举一动，像极了大家闺秀的做派，赵嬷嬷心中暗自夸奖了一番。

“五姑娘不必拘谨，老夫人得知姑娘生病，特拿了些东西让老身带给姑娘，都是一些上好的药材和布料，姑娘收下便是。”

赵嬷嬷转身示意后面跟着的人进来。

两匹真丝软缎，一匹天青色，一匹鹅黄色，鹅黄色的不多说，自然是小姑娘家喜欢的颜色，给萧清漪的，天青色是给萧北泓的。

一支百年份的人参，一套金子打的头面，还有一把缂丝团扇。

要说前世贵为皇后的萧清漪什么没见过，看到这些东西，她还是惊讶了一下。

头面普普通通，萧家女儿皆有一套，这百年份的人参倒是下了心思的。

更加珍贵的是这一把缂丝团扇，缂丝是一种极其珍贵的面料，江南一带早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

并且这种面料一般都会进贡给皇室，寻常人家见不得这样的好东西。

萧家老太爷是太子太傅，老夫人得了一品诰命的尊称，这缂丝团扇，就是当年的封赏之一，萧家只得了三把。

萧家几位小姐在老夫人面前求了许久，也没见老夫人给谁，现在她不求，倒是赏给她了。

“嬷嬷，这太贵重了......”萧清漪面上有些为难，连忙摆手。

“五姑娘无需慌张，到底是老太太一番心意，这些年老太太不是不想管小姐，只是萧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冷落了小姐，但老太太始终还是牵挂着您的，这些东西，您收下老太太才能安心啊。”

赵嬷嬷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她什么心思，赵嬷嬷还是猜到一点的。

今天这件事，表面上是姐妹俩的小打小闹，大房的心思她怎么会猜不出，放在以前，欺负了便欺负了，她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天萧清漪三言两语便将局势扭转，甚至借她的手惩罚了二丫头，这等睿智，让老太太不得不注意到这个平时无人问津的孙女儿。

萧家落败，多少人等着看笑话，萧家的女儿，都是萧老太太将来用来巩固自家权势的工具，而今天萧清漪让她看到了希望，萧家复起的希望。

到底是觉得，萧清漪从没用的棋子变成了有用的，觉得心里过不去，便赏了这么些好东西。

让萧清漪感恩戴德，为萧家效力。

赵嬷嬷想得明白这一点，萧清漪怎么会想不到，她只是推诿一下便收下了。

她脸上过意不去，对老夫人感恩戴德的样子，心下却一片平静，这些就想打消这些年对他们这一房的亏欠。

门儿都没有。

“谢谢嬷嬷，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萧清漪想了想，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一支玉钗，放在赵嬷嬷手里，并合上了她的手。

“这是清漪感谢嬷嬷今日提点，小小谢礼不成敬意，嬷嬷收下罢。”

玉钗触手生温，当真是极好的宝贝，赵嬷嬷心下一动，这五小姐倒是个心思通透的，她也不再推辞，“那老奴便收下了。”

“如此便好。”萧清漪温婉地笑着。

“那老奴先行告退。”赵嬷嬷想起什么，便开了口，“五姑娘，恕老奴多嘴，五天后老太太检验各小姐的女工，是请了贵人到访，老奴知道您与大房小姐感情好，但该争还是要争，为了日子好过，也为了以后找个好人家，万万不可丢了萧家的脸面。”

萧清漪心里活泛，她当然知道这是件大事，不过赵嬷嬷的提点让她心生温暖，为她好的人，她不会冷漠以待。

“多谢嬷嬷提点，清漪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萧清漪点点头，亲自将赵嬷嬷送到漪湘院门口，看着她离去。

等到回头的时候，发现娘亲眼里满是震惊，“娘亲这是怎么了，我处理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没有，只是你太让娘亲惊讶了，你......”陆湘语有些语无伦次，她觉得女儿好像变聪明了。

跟赵嬷嬷的你来我往，完全挑不出任何错处。

着实怪不得陆湘语，以前的萧清漪说白了就是一个没用的草包，不，应该是花瓶，为人处世极为稚嫩，极易得罪人。

刚刚萧清漪表现出来的，像是浸在深宅大院数十年的那种圆滑，让陆湘语极为震惊。

“这些都是我从大伯母那边学来的，您知道的，以前我经常跟大姐姐她们一起玩。”萧清漪拉着娘亲的手，“我看大伯母也是这么教导大姐姐的，我便学了来，要是娘亲不喜，我便不再这样了。”

说完便委屈上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有些不忍。

陆湘语叹了一口气，这些本该是自己亲自教导女儿的，没想到女儿从别处学会了，她只是愧疚自己的疏忽。

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娘没有怪你，只是......到底是娘之前忽略了你，从今以后娘再也不会了。”

“我不怪娘，弟弟身子不好，娘亲辛苦。”萧清漪搂着陆氏的脖子撒娇，陆氏心里暖融融的，“都多大了还撒娇，不怕泓儿笑话。”

“多大也是娘亲的女儿。”萧清漪享受了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便想起了正事。

前世这个时候，一个月前祖母让四姐妹每人绣一幅作品，等到一个月之后她来看看成果。

祖母没说请了客人，加上萧清柔的暗中推动，导致了萧清漪以为这个考核不重要。

加上萧清婉刻意引导，让她随便绣一幅交差便好，说是她也随便绣的。

结果在考核当天，其他姐妹都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萧清婉虽跟自己半斤八两，但她一早便从别处买了来，如此一比萧清漪便成了那个最不上心的。

害得老太太在贵人面前失了脸面，祖母大怒，让人把她拖下去打了板子。

她新伤加上旧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也恰恰错过了当时的琼芳宴。

那时她没想这么多，如今细细想来，萧清柔真正的目的不是让自己受罚，而是不能去琼芳宴。

至于为什么，或许，萧清柔觉得，自己这张脸，会抢了她的风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