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水榭凉话

虞美人

词曰：

水榭荷边雁影寒，低语心事瞒。缁衣不改当年蓝，江湖夜雨今朝谁共叹？ 秋灯耿耿映月中，枯风又匆匆。年华未落伤心漫，何日长相伴？

夜凉如水。

云漪静坐水榭楼阁之中，抚琴低唱。

蓝色的衣裙随着夜风，混在四周的白色纱帘中摇曳起舞；额前的蓝色玉珠环饰不时在烛火的照耀下闪出明光；齐腰的青丝凌乱飞散，几缕碎发贴于白净的脸庞，显出一种颓废的宁静；一旁案几上的檀香岫出的青烟被风吹乱，和着琴上的音符跳跃。云漪此时正陶醉在自我的感情中，边弹奏自己刚谱的《虞美人》边想着昨天关翼的拒绝，不禁潸然泪下，琴声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急越来越零落，似是弹奏人心中有万千不甘、万千怨愤。

远处，小湖畔上，一白衣男子双手背立，夜风扬起衣衫飘荡几近贴于水面，他似是浑然不察，狭长的丹凤眼紧盯着水榭上的人，一动不动。

终于，琴声平缓了下来，转为低沉的叮咚声，如泣如诉。

白衣男子抬头看着那一轮皓月，闭上眼，依稀可见其眼皮在不停颤抖。

云漪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他拾起跌落于地的词曲，低声念道：“缁衣不改当年蓝，江湖夜雨今朝谁共叹？哼，真是好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来干什么？”云漪停下弹奏，根本就不看他，气冲冲说道。

“如果今夜站在你面前的是关翼，估计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吧？”他并未在意她的态度，反而慢悠悠地说道：“只可惜，他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他一定会来的！”云漪激动地大叫。

“是吗？”白衣人缓缓坐下，靠在廊柱边，拿着那首词又看了几眼，“这么说，昨晚他来过了？”很肯定的语气。

云漪没有回答。

“看来水榭的防守该换换了。”

“你敢！”云漪怒道。

那人没有理她。

“你还对他下过蛊了？”依旧是肯定的语气。

云漪依旧沉默。

“云漪啊，你看，我说了我们是一类人。”那人轻声地笑了，“你说我卑鄙地把你留在身边，你还不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想把关翼留住……”

“住口！我和你不一样，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云漪激动地大喊，气呼呼地转过身去，不看他。

“可惜，我留得住你，你却留不住他！”那人嘲讽地看着云漪，“你留不住他，不管用什么方式。”

“你……”云漪转过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别傻了，云漪，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只有他所谓的自由、所谓的自我。他连养他二十年的幽冥宫都可以舍弃，连师父兄弟都可以舍弃，你以为他会在乎再舍弃一个你吗？”那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你闭嘴！那也比你好！”云漪突然笑了，步步逼近白衣人，缓缓说道，“就为了一个作恶多端的幽冥宫宫主之位不择手段，不惜残害自己的兄弟，软禁自己的师父，还强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明明做的是卑鄙无耻之事，却还处处宣扬自己是为了结束乱世，一统江湖，造福百姓。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

那人顿时脸色变得铁青，拳头紧握，竭力止住自己的怒气。

云漪见状笑道：“怎么？南宫箬，你也有生气的时候，还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干尽丧尽天良的事之后早就已经刀枪不入了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南宫箬没有理她，“突”地站起身来，朝水榭岸边走去。临走时回头看了云漪一眼，眼中神色复杂，包含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南宫箬，你如果不想让我那么恨你，就不要再假惺惺装好人。既然是个真小人就坦坦荡荡做你的小人，不要再充伪君子！”云漪追出水榭楼阁，朝着南宫箬快步离开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

南宫箬的脚步定了定，旋即又快速消失在花园的小道尽头。

云漪，如果我说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会不会少恨我一点？不会的，我知道。即使我把世界给了你，你的眼中也只有一个关翼。但，即使如此，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因为关翼，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南宫箬静坐在青灯旁，望着将尽未尽的烛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