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愁丝梵云赴咏叹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叶飞然坐在一个小土堆上,嘴里叼着一根在青乾十分罕见的小草。他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傻傻的笑着,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抬起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着那澎湃的跃动,有着不明的小小雀跃。
即使有了新的生命,即使可以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难道却还是要像以前一样,郁郁而终吗?
叶飞然围绕这个属于他的小壁洞他迷茫的望了望四周,小丫,林勋。所有的同龄人都与自己是敌对的关系了。我已经没办法在这里生活下去了,继续下去,仍旧是停留在这里,结果可能只会是再一次糟蹋生命。
离开这里吗?叶飞然忧心忡忡的望着这近乎垂直的崖壁。
为什么自己就一定得是碌碌无闻的一生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创造自己的传奇呢?何况,这个地方除了沉痛的回忆,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回忆的事情。
我也想要活得让所有人都记住啊!叶飞然握紧拳头,狠狠的想到。
也许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就是小丫那惊恐的表情了吧,可是,即使自己不会怪她。她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吧。
这里除了贫瘠就是贫瘠,除了苦难就是苦难。叶飞然细细的温想着自己的过去,心中燃起了一丝怨愤。
什么亲情,什么友情,都是狗屁,不过都是以貌取人罢了。叶飞然大力的捶了一下地面。恶狠狠的想到。
那就离开这里吧,不要再去奢望在这里还会有什么改变了。即使前途艰阻,但自己那样悲惨的十六年都过来了,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够阻挡自己呢?
但是首先,叶飞然向着唯一有人烟聚居的地方眺望着。虽然他重来就没有在乎过我,但是,至少还是要到个别吧。
[但是。]叶飞然的拳头碾得咔咔做响。
[离开这里以后,我是绝对不会想念你的。]
叶飞然看似无比轻松的向着青乾村的中心走去。
真的放得下吗?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明白。
所有的人看来都在阴影里躲避着阳光啊!
叶飞然慢慢的在街上走过,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缅怀,原本毒辣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是舒适无比。
脚步声掐然而止。
到了,那微掩着的房门,门缝里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都是在自己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画面了。只不过,此时的叶飞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惊慌失措和有求于人般的语调。
他站在大街上,黑色的条线完全无法掩饰他眼中的坚定。
他顿声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依靠你了。]
悄然无声。
叶飞然冷哼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可是一个念头却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你长这么大,知道你父亲长的是什么样子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是啊,自己长么大,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叶飞然枯涩的笑了笑。但是这个念头一旦进入了脑海里,就怎么也赶不走了。
[进去看看吧,他又能将自己怎么样呢,年年都是躺在床上,说不定还是个瘸子呢!]
叶飞然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便转过身,推开了那虚掩着的门。
阳光瞬间就将整个房间的光景呈现在了眼前。
在普通不过的房间,一个衣柜,一张紧靠着墙壁的床,一张四方桌,两条板凳,再无别的新异之处。
这是叶飞然第一次来这里,他却不在家。
他莫名的感到一阵失落。
叶飞然突然想到[自己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一定会需要一点钱财的,说不定...]叶飞然的眼睛望向了衣柜。这不能算是偷吧,他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来就没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自己这么做,不过是拿回他欠我的。
叶飞然边安慰着自己的心虚,边走向了衣柜。
齐人高的衣柜里仅仅只有两套黑袍,和一个锦盒。少年的脸上难免有着失望的神情,但当他看看穿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已经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衣料时,也还是高兴了起来,连忙拿起黑袍和自己的身体比了起来。
[第一套大了一点。]叶飞然皱了皱眉,接着便拿起了第二套。
[不大不小,刚刚好,穿上去正合适]叶飞然然望着穿在自己身上的生平的第一套新衣服,高兴的左蹦右跳,难掩少年心气。[还有个帽子连在衣服上的,正好可以…]说着,叶飞然的语气渐渐的低沉了下来。如果帽子紧紧的裹着,相信自己的相貌便不会吓到别人了吧。也许,自己还需要撕下一些布料,遮住自己的面容。
说干就干,他毫不疑迟。立刻便从他刚刚换下来的衣料上扯下一块,遮在自己的脸上。
[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的呢?]叶飞然上下打量着自己。
[算了算了,不想了,还是看看这个锦盒里面有什么吧。]叶飞然揉了揉已经有点湿红的眼睛,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锦盒上面。
一块拳头大小的金色矿石乖巧的躺在锦盒里,在叶飞然那吃惊的眼光里丝毫没有羞涩,也没有惧怕叶飞然那黑线缠绕的脸庞,依旧闪现着黄涔涔的光泽。
[这是...这应该就是村子里面的人所说的黄金了吧!]叶飞然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对于叶飞然来说,一串铜钱就已经是弥足珍贵的财富了。这么大一块黄金,他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
瞬间石头大小的黄金就离开了锦盒,被叶飞然紧紧的绑在腰间。它的新主人慌慌张张的左右看了一下,飞奔似地跑出了木屋。
原本煎热难熬的几里路。在叶飞然兴奋而又激动的心情驱使下,一下子就跑到了崖壁边,他甚至来不及停下来看看沿途烂熟于心但却即将告别的风景。就连汗也是干了又流,这大概是叶飞然这一辈子跑得最痛快的一次了。
他昂着头,气喘吁吁,瞭望着崖顶上的天空。[这大概是做决断的时候了,终于到了青乾的尽头了。]叶飞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相信,那个似梦非梦里出现的声音,那个给了自己新的生命的声音,是要自己离开这里的。
我给你生的希望。
你便要给我生的信心。
那温暖而慈爱的话语,依然那么清晰的出现耳边。
叶飞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望了望不远处那个一直是自己家的壁洞。
那股在自己绝望的时候传入到体力的力量是什么呢?
他长久的望着那个山洞,深深的思索着。
你也害怕就这样屈辱的,默默无闻的死掉吧!
[我也害怕呢!]
[算了算了不想了,下决心吧!]叶飞然连续用力的吸气吐气,隔了许久。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似的,再次查看了一下腰间的金子。牙齿一咬,便开始攀爬起来。
反正就要离开这里了,什么温暖的力量,都要变成回忆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这与世隔绝几乎看不到外人的青乾,我就要离开了。
别人从这里迁离,都是有着修为超凡的剑仙来帮助,才得以离开,我叶飞然,只靠一双手,一双脚,也同样可以做到。
他目光如鹫,开始全力的攀爬起来,全然不顾手指被尖锐的石头给划伤。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这便是现在自己唯一的目标了。
突然,在叶飞然身后十丈左右的地方,黄沙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气势,猛然的沸腾起来。视线也完全无法触及到那里。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无声无息的站立在了那里。抬着头,凝视着叶飞然,他身上穿着的黑袍,赫然是叶飞然不久前嫌大了的黑袍。
可是叶飞然正一心一意的攀爬着,全然不知道身后的情景。更何况,他也不敢低头看,他怕他这一低头往下看,所有的勇气都会因为恐惧消失殆尽。
黑袍男子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直到叶飞然翻过了崖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那面无表情冷峻的眼神才有了一点柔和。
叶飞然,刚刚翻过了崖顶,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很高,真的很高。叶飞然发觉自己像是被卡在一座千丈的高山上,不上不下。他刚刚爬上来的路与之现在将要爬下去的路相比起来,简直是不足为道。
白云皑皑,天高地远,叶飞然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怎么办?]风吹在叶飞然的黑衣上咧咧作响,他几乎快要把持不住了。
叶飞然焦急的左顾右盼着,像一个垂死之人在寻找着救命稻草。
他突然定睛一看,只见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个船梭一样的东西,上面布满了灰层。看上去已经搁置了许久。
叶飞然像是看到了一点微笑的希望星火,他强忍住自己心底的恐惧,一点一点的蹭了过去。
船梭的大下看上去大概有两丈来长,叶飞然比较了一下自己。容乃下自己应该还错错有余,这应该是那些迁移下去的人们用来运送货物的东西了。
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船梭的上方还有一根长长的绳索。从崖顶一直连接到底下,这大概就是船梭滑下去之后。再在这崖顶把它拉上来。
叶飞然抿了抿嘴,眼神再度坚毅起来[我命这么贱,哪里能够苛求大修为着能够帮助自己,只有自己靠自己。虽然看上去万份凶险,但此时也只能把自己当作货物一般,乘这船梭下去了。]
叶飞然小心翼翼的做到了船梭里面,用尽一推,船梭便开始下滑起来。躺在船梭里面的叶飞然只觉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感官也似麻痹了起来,不消片刻,他便昏厥了过去。
青乾村内,黑衣男子默默看着叶飞然消失的地方,仿佛痴了一般,半响。才似回过神来,眼神慢慢的恢复清明,接着便侧身向着那个叶飞然居住了十四年之久的壁洞走去。
当他看到草堆上那曾今泛滥如今却已干涸的大片血渍,也着实是吃了一惊,喃喃的说道[他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但今天看他攀爬的架势,却像是没有任何伤病,可是看这血渍,却是近时才出现的。真是怪哉。!
黑衣男子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紧紧的盯着那片血渍。
可能是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多久便放弃。他抬起了脚,灌注内力,用尽一踩。原本堆放枯草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三尺多深的大坑。里面平平稳稳的躺着两件兵器,却没有被泥土侵蚀半分,显然不是凡品。这两件兵器被布紧紧的裹着,看不出模样。
黑袍男子的脸上这时才有了笑容;被埋在了这里长达十四年之久,真是委屈你们了。
那兵器仿佛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召唤,紫光大振,发出清鸣声。飞到了黑衣男子的手上,裹着的布料顷刻便化成了丝絮,飘到了地上。
仿佛隔绝了十四年之久的熟悉回到了手上,妖异的紫光轻轻的闪烁着。
如果有参加过十六前诛叶一战的人在此,肯定会愕然发现。这黑袍男子所握着的兵器,竟然是十四年前随着叶守蔚一起消失的邪兵厉心。
黑袍男子握着厉心,脸色没有一丝舒缓,反而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他低着头,看着躺在地下,没有一丝反应的另一把用黑布包着的武器。
破佛血浪,你怎么了。
黑袍男子蹲下来,伸出了手。刚刚触碰到包裹在外面的那层黑布。他的脸色便大变,急急的自言自语起来[怎么会变得如同废铁一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上古邪兵破佛血浪邪气尽失,变得比之普通的凡铁还不如?]他觉得有点不寻常,仿佛有些超出了他预料之外的事情正在发生。
厉心仿若感应到了主人的心境,紫光闪烁,轻微振耀。黑袍男子感受着从邪兵传来的力量,低声感慨,[你的力量,已经大不如以前了,看来已经将绝大部分的力量传达到了他的身上了,看来今后,我不在他的身边,以他的那种性格。他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了吧!对于你来说,他现在也像是如同你的孩子一般了吧!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破佛血浪,毁了。至于你,呵呵,多来几个人祭剑,你很快便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邪兵厉心此时发出阵阵柔和的光,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厉色。
这时,一只信鸽晃悠悠的从远处飞来,落在了黑袍男子的肩上。如同落在了自己的巢中一般,施施然的啄起了自己的羽毛,仿佛它身下的黑袍男子只是一块熟悉已久的木头一般。他解开系在信鸽脚爪上的一张小纸条,打了开来,面无表情的看着。
片刻,黑袍男子像是想了想,继续轻声对着手中的邪兵说道[我们告别了江湖十四年之久,十四年啊,他终于克服了软弱离开了这里。我想我们也应该离开这里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咱们呢!记得叶承蔚和邪兵厉心。]
邪兵瞬间捎去了柔和之态,清脆的高鸣着...
叶承蔚看了看落在地上光泽全无的破佛血浪,微微叹了口气。右手一挥,沙土倒翻,再度将这柄从前荣誉百世的邪兵掩埋了起来。
从今往后,九柄邪兵,只剩其八,破佛血浪,至此绝名。
叶承蔚出了壁洞,肩上的信鸽也随之高飞离去。他鼓起真气,高声喊道[我叶承蔚,叶释宇独子,为其赎罪,与你们李姓一族在此共享贫瘠十四年,现今因有要事,将要离去。特在此破除禁制,还我等自由。]余音袅袅,传遍了整个青乾。
说罢破佛血浪刷刷在壁崖上划了几道符咒,就此遁去。人过不留痕。
不大一会儿,壁崖轰隆隆的作响,竟是裂出了一条长缝,一架天梯,从青乾延伸了下去。
被囚禁二十年之久的李姓一族,至今日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