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春意渐渐降临，路旁、檐上、树梢，净是残冰融雪，印儿所有怀孕的征兆都变得明显了，包括那日渐隆起的腹部，以及越来越沉重的身子。

她坐在小院里，帮洪乔洗着那满着汗味的衣衫，自从白云观下来后，他们便在云州城里租了一间小房子，是竹子搭盖而成，而且位置偏僻，只有左右两边各住一家，他们位处中间。倒也不失寂寞。

洗完拧干后，她缓缓地起身，将衣服挂在院内自拉的绳索上。隔壁的王大嫂一出门便望见她，笑呵呵道：“洪妹子，快生了吧！”

印儿一愣，转过头，瞧了一眼王大嫂，很客气地说：“快了吧。”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反正到痛的时候就生了吧。虽然现在生活简单，孩子还没出生，靠着洪乔一人在外赚得小钱还是足以家用，印儿一直很揪心，就怕以后孩子生了，更添加了他的负担，每次一说这事，他总是呵呵两声说没事，每当看到他肩上那淤青的压痕，她知道他很辛苦，干苦力的能不辛苦吗？

“王大嫂——”望着衣服发呆了一小会儿，双唇微动，唤了一声隔壁的王大嫂，那人正在自家院里绣着花样，一副挺悠然自得的样子。

“嗯？”她头也不回，应了一声。

“我看你每天都绣那些绣品，不知道一天能赚多少？”印儿轻放下衣服，出了自家小院，走到她家去，那王大嫂一见她大肚进来，赶紧进门去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趁她进去时，她拿起那些秀品望了望，其实也不是很复杂，她应该是可以胜任的。

“来坐。”王大嫂将椅子递给印儿，再道：“你也想做吗？”

“是呀，单靠洪乔那卖苦力，怎么可能养得起孩子，如果我再不做点贴补家用，到时恐怕连房租都付不起。”印儿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轻拿起那些已绣好的绣品，轻抚着，感慨着。

“你家洪乔知道吗？”王大嫂问了一声，“有孩子的人是不能拿针线的，很忌讳的。”她倒是不傻，先申明严重后果，再看看她的态度。

“没关系。赚点钱减轻他的负担，他有什么不肯的。”印儿心虚地说着，洪乔不知为何，不但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跟任何人说话，只是趁他不在时，这个王大嫂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时不时的问候她。刚开始，印儿的确听洪乔的话，一句话不跟这些人说，但日子久了，觉得他们也没坏心眼，没必要单单一家孤立着。

“那好，说好了，如果洪乔知道了，不要将一切责任扯到我头上。”王大嫂先撇清厉害关系后，便拿起一张空白的锦绣递给印儿，道：“这是南宫堡要的绣品，每月十五要准时上交的，因为他们要统一出货，如果你要做，记得要每个十四晚上送过来给我。”

“好。”印儿很爽快地答应了。她接过锦绣，问了一些绣法后，便将那些绣品带回家去。

夜幕很快拉下脸来，烛光随着轻风摇曳着，洪乔推开门，进来，将脏衣服放到门后边，唤了一声：“印儿。”

他抬头一看，只见她正在很认真地绣着东西。

“做什么呢？”洪乔轻走过去，望了她一下，愣住了。印儿微微对着他笑着，没等他开口，便道：“隔壁王大嫂教我绣的，还能赚点小钱。”

洪乔默了好久，蓦地苦笑了起来，“想不到我洪乔竟然需要你赚钱补贴家用？”

印儿一听，立马从他那落寞的语气觉察到一些凄楚，她放下绣品，站起身，轻摇了一下洪乔的肩，道：“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替你分担一些责任，如果你觉得不妥，那我明日便退了去。”

洪乔握住印儿的手，他也自知现实严峻存在的问题，盯着大手中紧握的那双小手，再次静了许久，感慨着，道：“如果知道这样，我宁可……”

“宁可什么呀？”印儿不解。

宁可将她还给南宫明承，也许跟着他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但这些话如同鱼刺一般难受地卡在喉咙之中，始终都说不出口来。

“你怎么了，夫妻之间有什么话说不出口的？”印儿用另一只手再次轻轻推了一下洪乔，才让他蓦地恍了一下神，立马摇了摇头，道：“没事。”

“没事就是答应了让我刺绣了。”印儿大喜，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得到他的答应，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洪乔没有直接回答于她，只是默默地盯着她，曾几何时，他很想冲动一些，跑到她的面前，将所有事情真相说给她听。也有好几次，他在货仓看到锦娘跟着南宫明承很是恩爱的在他面前走过。他知道，如果印儿回去，不仅是离开他的生命，或许还会遭到锦娘的再次毒手，现在的生活虽然苦了些，但起码不用去担心受怕。

“你想什么呢？”印儿见他再次发呆，推了一下他，道：“去吃饭吧，都凉了。”说完，抽回自己的手，坐到桌边，拿起绣品继续绣着。

“对了，听王大嫂说，南宫堡今年的狩猎大典很是热闹，她在我一起去看看，不……”印儿还没说完，洪乔将碗重重敲打在桌面，蓦地站起身，怒道：“不行。”

印儿怔住了，她没想到他也会对她大声，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去，人家狩猎，她大个肚子去挤个什么热闹，只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

洪乔见印儿呆住了，也自知自己反应过大，平复了一下心情，便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拿起碗，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饭，每一口吃得都是那样的不舒畅。

“你怎么了，为什么每一次我一提要出去，你就反对，难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印儿真的搞不懂了，为什么要将她藏在家里，每天菜都是他一大早买得好好了之后出门，而且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出门。

“没事，别胡思乱想。”洪乔假装没事人一样，不敢正眼去看印儿。

“虽然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是我真得很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不让我出门。”印儿放下绣品，很认真地握住了洪乔刚要去夹菜的手，一脸的诚恳，双眸那样楚楚可怜地盯着洪乔。

“别多想，如果你真想出去，我陪你去。我是因为你怀着孩子，不方便，更何况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妇道人家出门也不好。”洪乔轻推去印儿的手，扯了一个看似挺有道理的理由。虽然还有万般疑问，见他如此疲惫不堪，便也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