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轮回路
某日清晨,公玉少脱了上衣卷在腰上,古铜色的肌肤上交错着一些扎眼的伤疤,狰狞可怖,没有经历过刀尖舔血生涯的人是不会明白,有些伤疤足够让一个人在轮回边缘死上好几次。
而公玉少,活下来了。
他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却也是这家酒楼的劈柴伙计。
他说,每天站在柜台前面也没事干,劈劈柴,也好过浪费了这一身力气。
可是只有一起经历了那段岁月的兄弟才知道,他这样,不过是在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个人。
但是当有一天,季尔朱心急火燎地拽了一个年轻男人进了酒楼后院,公玉少就再没劈过柴。
那个年轻男人,叫镜惢。
有着一张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容貌倾城,惊世艳绝。
“这位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吧?在下镜惢,在下并不认识你,你……你可否从我身上下来?”镜惢手握折扇,一脸惊恐,一手扯着公玉少的胳膊,一手在他胸前推搡着。
“你是第五,你就是我的第五!”公玉少哭喊着,这么个大男人,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死抱着一个男人哭成了一个孩子。
“这位公子,在下镜惢,并不是什么第五!请……请你从我身上下来!”镜惢火了,狠狠施出一掌,重重打在公玉少胸前。
公玉少又要扑上去,被眼疾手快的季尔朱拦住:“你等会儿,你等会儿。”
“镜公子对么?”季尔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
镜惢喘了几口气,脸色凝重,点头。
“来,咱们这边说。”季尔朱上前几步就要伸手勾他的脖子,被镜惢一闪便躲开了,季尔朱也不生气,偷偷瞥了一眼公玉少,而后者则一屁股坐在了木桩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第五跟着季尔朱走去了一边角落。
“请问,镜公子家住何处?家中可有双亲?可有妻女?”季尔朱耐着性子问,但他忘记了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回答这样的问题真的好吗?
可没想到,这位镜公子居然一身正气地回答了个干脆:“在下镜惢,家中双亲早亡,并无妻女,孤身一人,家住苏州城北,这位公子可有何见教?”
“没,没。”季尔朱摇头摆手,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即一把勾住了镜惢的脖子,两个人的脑袋凑到了一块儿,低声说:“镜公子,拜托帮个忙,你也看见我刚才那位兄弟了,那个第五是他拜把子的兄弟,前些年过世了,连尸体也没找着,整个人魔怔了,也拜托你,就假装一下他的兄弟回来了好不好?”
镜惢身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还满含泪水的公玉少,心中一阵抽痛,自己独身一人,正好也没什么亲眷,现在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大哥,应该也还不错吧!
“行,但在下并不知他与他兄弟之间的过往,还有他兄弟的习惯,这可如何是好?”的确,镜惢的言行和第五贺麟相差太多,虽然两人容貌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不是终归不是。
季尔朱犹豫片刻,便道:“就当是伤重失了忆,性情大变,我有个朋友是个行医的,可以让他帮个忙,扯个谎。”
镜惢当即点头,一身正气地迈步走到公玉少跟前,大喊一声:“大哥!”
季尔朱当即就摔了个趔趄,卧槽,这人出口也太快了。
公玉少一愣,随即一个饿虎扑食又挂了上去,嘴巴里喊着:“第五,第五……”
为了这件事,即墨楼个不说话的还扯了个谎,但回头第二天就立刻驾了马车去了一趟汴京,啊,也就是现在的开封,古城门早就被毁了,但即墨楼心思细,还是找到了那一处埋在地下的地道,只是坍塌了一半,另一半走不进了。
原本以为就此没辙了,但没想到,竟然让他捡到了当时大祭司所在墙面的一小块砖瓦碎片。
那上面还写着一句话:魂飞九天,终入轮回,灰飞烟灭,终点亦起点。
揣着那块砖瓦碎片,即墨楼也不多待,当即就赶回了苏州,将那块碎片好端端地包存在了一个木炭盒子里。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镜惢就完全成为了公玉少的第五贺麟。其实对镜惢来说,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对他又疼又爱的人,短时间内可能无法接受,但是时间一旦长久了,就会发现自己离不开了。
现在,镜惢就处于这种进退维谷的状态中。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公玉少对自己的感情远远超过了对兄弟的感情,但是当他看见公玉少一手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手牵着苏凌诺的手的时候,又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公玉少想拽着他的手,从以前,一直到以后,然后再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重新走那条路。只是公玉少还记得,镜惢却再不记得了,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公玉少顶着公玉少的名字,或者顶着镜无的名字,在一遍又一遍的轮回里,寻找着第五贺麟的身影,或许是镜惢,或许是其他人。
第五,你在哪儿?
第五,我又来找你了。
第五,幸好,我还记得你。
第五……
第五……
在那一条寸草不生的轮回路上,有一个孤独的身影缓慢行进着,坚定而执着,没有任何光亮,黑白,只有一片黑白充斥着的世界里,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以再威胁到他?
纵你烟消云散,堕入轮回,彼世,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