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爷儿平常做事就很有大将风范，没想到哭起来也很有大将风范，抱着颜舒就是一通鼻涕一通眼泪地抹。

“爷们儿，怎么哭的比我还厉害？”颜舒推开他，看面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成了大花猫，不禁笑了。

“我当你死了，我当你死了……媳妇儿，媳妇儿……你去哪儿了？”昆爷儿上前又要抱，就跟抱没够似的，被颜舒一巴掌扇开，当然了，是轻轻的，扇开。

“还说，当日若不是第五小爷救了我，我恐怕早死在乱葬岗了。”颜舒趴在昆爷儿胸口，忽的停止了抽泣，朝后面马车望了望，问道：“第五小爷呢？”

昆爷儿身子一僵，拍了拍颜舒的背，说：“以后……莫要在公玉面前提起他。”

“怎么……”颜舒刚要问却一下反应了过来，捂住了嘴巴，泪水腾地一下便滑了出来，一把抓住昆爷儿的胳膊，狠狠摇着，长长的指甲穿透了昆爷儿的衣服掐进他的皮肉：“他这么厉害……他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怎么可……”

“媳妇儿……”昆爷儿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昆爷儿第一次没有因为自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而生气，只是抱住颜舒颤抖的双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泪水晕染了前胸的衣服，一片湿湿暖暖。

“先上车吧，我们要去苏州。”昆爷儿扶着已泣不成声的颜舒上了马车，坐在一堆大男人中间，看着那几张多日不见憔悴万分的面庞，颜舒禁不住心疼起来，就连平日里最重仪容的季尔朱也下巴上长了几根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衣服虽然都还干净，但怎么也比不上先前风光的时候。

“苏州有投奔的地方？”马车里一度沉闷，颜舒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公玉少率先抬头，满眼血丝，默默点了点头。

“日后，便不会再来汴京了吧？你们……啊，我们日后就待在苏州了？”颜舒又轻轻问。

这回是季尔朱开口了，声音依旧柔柔的，但相较于以前却多了一份冷漠：“也不一定，去苏州只不过暂时找个容身之处。”

“也好，若在苏州待烦了，倒是可以去寻个深山过个隐居日子也不错。我这几日在汴京城里转着，听说了一些消息。”颜舒掀起车帘望了望外面，随即压低了声音。

见她如此，几个大男人都不禁聚精会神起来。这些天，他们疲于奔命，根本顾不上汴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据说，金国兵士数次在边关挑衅，朝廷每每忍气吞声，说是又有人要反朝廷了。”

“他们反不反的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只不过金兵若打进来，我们这群无国无家的人，该要去哪里？”公玉少开口，沙哑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多么应景。

一句话，让气氛重新沉闷下来。

待他们刚进苏州城的时候，苏凌诺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虽然动作还很迟缓，但吃一些米饭已经是不错的恢复状态了，当苏唯川进来告诉她公玉少等人已到苏州城的时候，苏凌诺差点就扔下饭碗冲出去。

那么心心念念的一个人，那个说一辈子只会娶自己一个夫人的人，原本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骗了，现在真是……真是一见到他就想狠狠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问他为什么把自己一个人扔回苏州？

可是，当真正见面的时候，苏凌诺却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连眼泪也下不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直到公玉少苍白着一张脸将她拥入怀里，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瞬间决堤。而公玉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傻丫头，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公玉少在苏凌诺耳边轻轻说着，紧跟着又是一大滩泪水染湿肩膀。

再见到苏唯川的时候，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换多少块帕子，公玉少担心他究竟还能活多久。即墨楼自打第一眼见到苏唯川心中就有了几分计较，二话不说就抓起了苏唯川的手，没等对方挥个拳头过去，便听即墨楼开口了。

“有的救。”

仅这三个字，全场震惊。

苏凌诺一把握住即墨楼的胳膊，闪着泪汪汪的眼睛问：“当真？当真？！”

“当真。”即墨楼淡淡。

“小楼……”公玉少轻唤。

“我需要银针和药。”即墨楼回头对苏凌诺说道，随即一把抓过苏唯川的手，说道：“跟我走。”

苏唯川不明所以，木然地跟着走，话说这个人是谁？大夫吗？不能够啊，苏州城里所有大夫都说自己没得救了！

“大当家，这几位……”忽的，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公玉少认得，是孟哥儿，他居然没走，而且还正大光明地留在了无崚帮里，穿着无崚帮下人的衣服，见到是公玉少，便一笑道：“是少哥儿啊，没想到此生还会再见到你。”

“你为什么没走？”公玉少问。

“雪哥儿死了，我也不想回汴京了，大当家说可以让我留下做些下人的活，我就留下了。”孟哥儿温婉笑着，似乎还和从前一样，但公玉少知道，他的眼底恐怕再没有笑意了。

“苦了你了。”

“不苦，挺好的。”孟哥儿笑着在前面领路，还是之前他们住过的那些房间，只不过物是人非。

“苏启楠呢？”公玉少突然想起来，自刚才进门开始就一直没见到苏启楠，就算他退了大当家的位置也还是苏唯川的爹啊！

“死了。”孟哥儿推开房门，示意这是他的房间，继续补充道：“病逝。”

公玉少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被孟哥儿拉住胳膊，正当诧异之际，却见孟哥儿扑了上来，刚要反抗以为他要袭击自己却见他只是抱住了自己，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少哥儿，苏州怕也是待不了多久的。”

“你什么意思？”

“金兵……要破关了。”孟哥儿的声音很轻很轻，但足够飞进公玉少心里了。

他愣住，待醒转过来，却发现房门已经关上，孟哥儿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