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少与昆爷儿离开破庙之后，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迎面吹过来的风很冷，刮在脸上就跟刀子似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就靠得有点近了，公玉少这边几乎是贴着墙壁走着，不一会儿雪就飘下来了。

大街上没什么人，空荡荡的，雪刚落地就化了，积厚了，一踩一个水坑，都湿到靴子里去了。只剩下尽春风那条街还热闹着，客栈也大多合上了半扇门，留出一条缝来，透着些许光亮，好让过往客人知道这店还开着。

公玉少朝一间客栈里面望了一眼，很空荡，只有个小二耷拉着脑袋靠在柜台边上，似睡非睡的站在那里。天一冷，人就懒，就想睡觉，公玉少拍了拍自己冻僵的脸，冲身边的昆爷儿捅了几下。

“干嘛？”昆爷儿也冷，一说话就冒一串热气。

“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就去客栈买坛子酒吧？”公玉少用头点了点对面那家客栈。

昆爷儿伸手掏了掏腰包，点头：“幸好身上还带着些碎银子，我荷包都在小楼那里。”

“干什么放他那儿？”公玉少问。

“我怕我做事的时候丢了，我到处跑，身上带着那么多的钱不安全。”昆爷儿吸了吸鼻子，他整张脸都冻红了。

“赶紧走吧！”公玉少催促着，二人的脚步又快了许多，低着头穿过几条胡同，不一会儿就到了倾城府，绕过后门，不远处还亮着蜡烛的小茅屋，就是绿尘斋了。

屋子里有人影在走动，看那映在窗户上的影子，是落水没错了。他单手合十，手上套着一串佛珠，嘴巴念念有词着，似乎是在念佛经。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在窗户上吹得摇来摆去，落水的心似乎也不是很安定。

当公玉少和昆爷儿靠近的时候，就听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很熟悉，那是第五贺麟的声音。

“我说小落水，你今天有点不淡定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不如说来与本尊听听，说不定本尊能给你提点什么不错的建议呢！”第五贺麟说得轻松，似乎借机调侃落水，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

“闭嘴！”落水怒斥。

“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本尊又逃不出去，更何况本尊不与你说话又跟谁说话去，你要本尊闭嘴，可是本尊又不是哑巴，你若不想听，本尊也没办法，本尊就是想说话呀！”公玉少从来没觉得第五贺麟有这么烦过，竟然一句话能够翻来覆去的说上那么好几遍，就算在外面听着的人也不由得心里焦躁起来，很想立刻冲进去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我说小落水……”第五贺麟又想说些什么，却见落水映在窗户上的影子直直冲床那边走去，昆爷儿知道第五贺麟就在那里。

“诶，你干嘛？你可是出家人呐！本尊可是男人，你不能……”第五贺麟惊呼几声，但是后面几句话却是说不出来。

若不是知道第五贺麟的性情，恐怕公玉少会以为里面的第五贺麟不是真身，因为他话太多，而且还都是些不重要的废话。

不多久，落水的影子又重新出现在了窗户上，公玉少与昆爷儿对视一眼，便准备按照来时计划好的方案行动。

公玉少率先离开原地，绕到了绿尘斋的后面，昆爷儿那天临走之前把那面靠着床的墙挖通了，第五贺麟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逃不掉，那天晚上挖墙那么大的动静，就算是个耳聋眼盲的也该感觉出来了，更何况是第五贺麟呢？

昆爷儿则小心翼翼地摸到墙根附近，手上没兵器，姑且拿了一把扫帚防身，吞了口唾沫，原本就是来瞅一眼，最后居然要直接偷人了吗？

“呸！”昆爷儿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抹了抹手，大扫帚往地上一捅，大吼一声：“落水小和尚，给爷出来！”

昆爷儿当时就觉得自己特英雄，寒风凛冽，冰雪遮面，若是再加上一条毛绒袄子披风，那绝对是够霸气侧漏的。只可惜了，现在一身邋遢，手上还拿着一把丢人的大扫帚，十足一个泼妇上门闹的。

“吱呀”一声，落水轻轻开了门，手上还裹着那串佛珠，一脸冷漠，静静盯着站在院子外面快冻成冰渣的昆爷儿，却怎么也不出来。

“你倒是很有胆子来，我们正到处找你呢！”落水轻声说，语气平缓。

“怎么着？爷来了你倒是不敢出来了啊？爷今儿就奔你来的！把第五贺麟给爷完完整整送出来，爷就饶你一条小命儿！”昆爷儿心里其实没底，但没办法了，调虎离山这种事，手生啊！

落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第五贺麟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他，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似乎在嘲讽他，嘲讽他不敢出去应战。

一咬牙，落水便迈出了那扇木门，如此用铁链锁着、软筋散中着的人，就算有人来救，那又如何逃得了？早就等着了。

前脚刚一迈出去，后脚公玉少就掏空了那堵墙。其实从他们二人刚出现在外面的时候，第五贺麟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是不确定外面的人是敌是友，现在当公玉少清理出那个洞的时候，第五贺麟整颗心都悬起来了。

“阿少，走！”第五贺麟嘴唇微张，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趴在床底下的公玉少愣了愣，隔着床板说：“第五，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我不需要你们救，给我走！”第五贺麟脸上冷汗直冒。

虽然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但公玉少还是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当他出现在第五贺麟面前，见到的不是一张激动的脸，而是一张愁绪满满的脸。

“不是让你走吗？”第五贺麟激动地甩着铁链子。

公玉少忙按住他，掏出靴子里的匕首，狠狠一挥，手起刀落，铁链断了，第五贺麟愣了一下，竟然……断了……

“第五，别怕。把这个吃了，小楼给我的。”公玉少不看着第五贺麟的眼睛，只是淡淡说了这一句话。

他的动作很快，四根铁链系数断裂，背起第五贺麟，公玉少又爬回了床底，很重，但是不累。

“阿少，你带不走我的。”第五贺麟趴在他背上，那颗药正在体内慢慢生效，即墨楼的药就是疗效快。

“别说话。”公玉少低声说。

一爬出那堵墙就疯了似的往前奔，也不管前面是哪里，第五贺麟紧紧抱着他，任由风声呼啸，冰雪刺骨。殊不知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当快奔出城的时候，公玉少才发现第五贺麟整个人都被冻得发紫了。

“第五，醒醒，别睡。”公玉少摇晃着第五贺麟，他不知道昆爷儿有没有逃出来。按照计划，昆爷儿这个时候应该是跟他们跑反方向的，若是平安的话，就直接在破庙会合，若是不平安……

公玉少咬了咬牙，将第五贺麟紧紧搂在怀里：“你不能睡，知不知道？”

第五贺麟眯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