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离开之后很久，第五贺麟看了一眼放在脑袋边上的斋菜，叹了口气，说：“你不喂我，总该要松开我吧。”

虽然他嘴上那么说着，但心里却疑雾重重，按道理来说，自己应该早就死了，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不干脆杀了他，还给他弄吃的呢？这明显是要他活着啊！

又一说，即墨楼被第五贺麟一手推出老远之后就迅速奔向公玉少的方向，但琉璃白是什么人，他能想到要拦下第五贺麟，自然也能想到要把公玉少身边其他人也都一并拦下。所以即墨楼跑出没多远，就见前方墙边靠着一个黑衣人，见他来了，冲他嘿嘿一笑。

即墨楼武功不高，没几下就给打晕了，跑都跑不了。黑衣人连带他的药箱也都一并拿走了，扔在一个荒郊野地里的茅草屋里，同第五贺麟是一样的待遇，铁链锁着，还有满屋子混杂着软筋散的檀香。

即墨楼软绵绵的挣扎了几下，耳边只有铁链撞击床板的声音，他喘了几口气，便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陈设很简单，算不上破旧，打扫得很干净，窗户上糊了厚厚的纸，甚至还涂上了浓重的墨，明显想让他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屋子外面很安静，但是他不能确定外面没有人。

忽的，木门开了，即墨楼看见一大束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紧接着是一个人的影子，他睁大着眼睛，并不想装睡。因为如果遇上的是一个高手，就算只是凭借呼吸也能够判定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睡着，即墨楼在这一点上面还是清楚的。

是那个打晕自己的黑衣人，手上端了饭菜。

“琉璃白的人？”即墨楼开口问，声音竟然有点沙哑，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睡了很久。”那人点头，说道：“先把饭菜吃了。”

“公玉呢？”即墨楼问，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黑衣人，希望能从他眼睛之中找到些许线索。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漠到底，丝毫没有感情，替他解开手上的铁链，说：“他不会死的。”

“他人在哪？还有季先生，还有昆爷儿，还有苏姑娘，还有第五贺麟？还有……陈辽呢？”即墨楼一个一个问过去，却见黑衣人一点也不为所动，将饭菜推到他面前，愣愣看着他。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黑衣人败了下来：“你放心，他们都不会死，他们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

听黑衣人这么一说，即墨楼不禁心中有了疑虑，同第五贺麟一样的疑虑，为什么琉璃白不干脆直接杀了他们，很安全的地方？有多安全？为什么是安全的地方？琉璃白想干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我回答不了你，就算有答案也不会告诉你，日后你便知道了。爷说，你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一个人，爷让我告诉你，好好养伤，接下去的事情爷不希望你们参与。”黑衣人迅速说了一堆话，最后指了指面前的饭菜，示意他赶紧吃完。

即墨楼不再说话，虽然他很想知道琉璃白说的接下去的事情是什么事，但想到黑衣人就算知道也是不会跟他说的，便默默迅速吃完了。黑衣人重新把铁链锁好，端着空碗离开，屋子里再度黑暗。

即墨楼躺着，虽然这几日边关紧张，但应该还没有那么快起战事，现在想想，那个来传消息说公玉少受重伤的小子不过是把他从水央小筑调开来，他想各个击破吗？不对，若是真的各个击破，他们几人早就在奈何桥上相会了。

如今金兵虎视眈眈，宋廷腐朽不知谨慎，童贯……童贯……

即墨楼忽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琉璃白想救童贯！他和他们这些人不同，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主要原因就是童贯，如今童贯屡次不上朝，就是为了避避锋芒，在关键时刻能够抽身而出。

琉璃白不杀他们，是有后招的。

不是他起了什么善心，而是他要先将他们这些石头全都搬开，好让童贯能够顺利离开汴京。

想到此处，即墨楼不禁又挣扎了起来，但就算他是大夫又能如何，他没有软筋散的解药，药箱也不在身边，黑衣人想得很周到，把他身上都搜刮了一遍，该留的东西不该留的东西全都清理了，连头发都给散了下来，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原来那套了。

果然是琉璃白的人，心思真密。

他们的人如今必定都在不同的地方，说不定还和自己一样的处境，不知道第五贺麟有没有被抓，即墨楼把如今的希望放在了第五贺麟身上，因为他认定这个男人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然而这次他也想错了，第五贺麟现在正躺在绿尘斋的床上——吹头发玩儿。

落水进屋的时候，第五贺麟已经迷迷糊糊醒过来两三次了，见他来了，就冲他笑一笑，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落水也不理他，兀自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念佛经。第五贺麟本就不喜欢动脑子，本来想睡觉的，结果耳朵里面全是密密麻麻虫子一样的佛经。

“为什么不杀我？”第五贺麟问。

落水不回答，继续转着手上的佛珠。

“琉璃白想干什么？”第五贺麟又问。

落水依旧不回答，佛珠的转动速度也丝毫不变。

第五贺麟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着落水，说：“你念佛经真难听。”

落水顿住了，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说：“有种你把自己的耳朵咬下来别听啊！”

第五贺麟不说话了，把头扭了过去，良久才缓缓说道：“琉璃白不会成功的，童贯一定会死。”

“你知道什么？！”落水腾地一下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目露凶光。

“呵，如果我说我能看透一个人的生死，你信不信？”第五贺麟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忽然扭头盯着落水。

那眼神似乎要把落水穿透，落水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有些慌乱，眉头紧紧皱着。他害怕这种眼神，他现在特别害怕别人跟他说时间，第五贺麟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要说什么话，落水便紧紧盯着。

岂料，第五贺麟一笑，说：“我要睡了。”

说罢眼睛一闭，也不管落水站在那里干什么，或者什么时候离开。落水局促不安了好一会儿，也猜不透第五贺麟说的是真是假，最后就连念佛经的时候也静不下心来，只好出门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