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咬牙切齿的冰冷，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人撕碎的那种冰冷，甚至还带着即墨楼所不常有的嗜血。第五贺麟与他对视着，饶是见过那么多次血腥，他还是禁不住被即墨楼这个眼神给惊着了。

杀了他！这是第五贺麟的第一反应。

然后又猛然惊醒，他怎么可以对这么一个上处于病危状态的人有这样的念头呢？使劲甩了甩脑袋，第五贺麟用额头紧紧抵着即墨楼。

牙齿咬得咯咯响，似乎是要咬出血来，又似乎是要把牙齿咬碎，第五贺麟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吞了。不知为何，即墨楼不再挣扎，只是紧紧盯着面前咫尺距离的第五贺麟，心脏在狂跳，在耳边犹如擂鼓。

“你发什么疯？”第五贺麟低沉了嗓子，几乎是将这句话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即墨楼的表情却丝毫不变，嘴角忽然上扬了一个冰冷的弧度，同样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比第五贺麟更为低沉，也更为沙哑：“我要杀了你。”

第五贺麟一愣，皱紧了眉头，即墨楼还在耳边说着话：“杀了你，替小昙报仇，如果不是你，小昙不会死，如果你不中计，如果不是你狂妄，如果你可以回来的早一点，小昙就不会死，是你，是你……”

第五贺麟抿紧了嘴唇不说话，摁着即墨楼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很想去死，他想辩解，但是辩解什么呢？即墨楼说的没有错，一点也没有错。

即墨楼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着不间断地指责着，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刺在第五贺麟心上，血流了满地，第五贺麟闭上了眼睛，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挫败过。

他杀过多少人，手上有多少无辜的鲜血，连他自己都快要麻木了，却不知道终有一天是要遭到报应的。而那梦境，不是早就告诉他了吗？

忽的，即墨楼突然使出了大力气来，看第五贺麟分了神，狠狠用额头撞了过去，第五贺麟吃痛，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就看见眼前一大片阴影挥过来。出于本能，第五贺麟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准确的抓住即墨楼的手腕，眼中立刻充血，便要一拳头打过去。

但是当拳风刮起，当即墨楼苍白的脸孔映入眼帘，第五贺麟犹疑了。即墨楼却不管不顾扭头一口咬上了第五贺麟的手背，咬得很深，鲜血立刻从即墨楼的嘴角滑落了下来，滴在干净的床单上，开出了一朵红花。

第五贺麟皱了眉头，连哼也没哼一声，风风雨雨走过来，这点痛算什么？另一只手立刻掐住即墨楼的后脖子，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逼迫即墨楼松了口。紧跟着狠狠一击，即墨楼连喊都没喊一声，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第五贺麟别过头去，还是让血糊了半张脸。

紧跟着，怀中便多了一样重物，第五贺麟还没忘记刚才大夫说的话，赶忙将即墨楼拍醒，吼道：“不许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起来！不许睡！”

“作甚？”即墨楼闭着眼睛，轻声问。

此时的他比之刚才来平静多了，脸色虽然还苍白着，但那一脸煞气已经消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第五贺麟满是鲜血的脸庞，即墨楼伸手抹了一把，竟还放在嘴边舔了舔，笑了声，说：“真是抱歉了，毁了第五小爷的倾世容颜。”

“本尊怎么从不知道楼药师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第五贺麟没好气地将他扶起，让他背靠着门框，自己则随意拿了袖子擦脸，好容易擦干净了，结果衣服也不能穿了，一身血腥味。

“有点困。”即墨楼眨巴了几下眼睛，深邃的眼眸之中升腾起一片雾气。

第五贺麟微皱了一下眉头，一巴掌打了过去，即墨楼被打了个愣神，捂着脸呆呆地望着第五贺麟，完全忘了要开口骂人。

然而第五贺麟却一脸淡然，问道：“还困么？”

“不困了。”即墨楼捂着脸，默默地靠着门框，身子顺势往床里面挪了挪，稍稍远离了些第五贺麟。

“天快亮了，再忍忍，我陪你说话，一下就熬过去了。”第五贺麟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之中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即墨楼望着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把第五贺麟手背上的肉咬下来，只记得他喷了他一脸血，然后……然后就被打了一个耳光，还不让睡觉。

“能说什么话？”即墨楼放下手，其实第五贺麟刚才那一耳光打的真重，半张脸肿起了一小块。

第五贺麟挑了一下眉头，二话不说起身就去拿了一块湿毛巾，给即墨楼轻轻敷上，柔声说：“我下手重了，对不起。”

“无碍。”即墨楼淡淡回答。

“可别告诉阿少我打你了啊，不然我会被他打死的。”第五贺麟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

即墨楼黑线满脸，狠狠抽过第五贺麟手中的毛巾，扭头自己给自己敷。难得碰上一次第五贺麟温柔又体贴，还是三句话不离开公玉少，真是让人寒心。

而此时，临近天亮也只剩下两个时辰了。

落水僧人被第五贺麟一掌重伤之后，若不是为了保命，他也不会临了还重伤即墨楼。此时，他正端坐在绿尘斋的床上，胸口疼得犹如火烧，僧袍被脱下扔在一边，谁都不知道就是这么一具瘦小的身体里面，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背后是狰狞的伤疤，一条一条，一道一道，犹如爬虫一样攀附在这个瘦小孩子的背上，有一些甚至深刻见骨，他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没有人知道。胸前是一只巨大的红色手印，那是第五贺麟留下的，可见下手有多狠，咳出一口血痰，落水僧人倒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此时，他就觉得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往下挤压着，想要把他身体里的血液、精气、力量都统统挤压出来，胸腔里面仿佛还有一团火在烧。落水仰面看着床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却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