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楠所说的“今晚说清楚”的时间快要到了，苏唯川提前离开了琉璃白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眯眼歇了歇，便依约前往，到达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就座了。

朝着公玉少点了点头，苏唯川也坐在了苏启楠下面的位子上，屁股刚沾上椅子，黑婆娘便开了口，道：“二当家，今天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唯川冷冷盯着黑婆娘，这个女人别看外表那么雪白娇嫩的，殊不知整颗心都是黑的，自己人都舍得下手。像这种人，没有半点江湖道德可以讲，苏唯川向来看不起这些使毒的人，光明正大的比试不敢，偏偏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逼人就范。

“你别那么急着开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苏唯川扬起一边的嘴角，说道。

黑婆娘愣了愣，心虚地望了一眼苏启楠，冷哼一声，挥手道：“请问。”

“通常，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不对我下毒？”苏唯川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饭桌上的其余几位当家都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苏启楠更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黑婆娘，你竟敢对我儿子下毒？！”

黑婆娘哆嗦了一下，赶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两条细长的柳眉挤在了一块儿，道：“大当家，您先别急着动怒呀！二当家，说这话可得凭良心！”

“像我们这种半个身子都进地下世界的人，有什么良心可言？更何况，你连自己的丈夫都下的去手，别说我们了。”苏唯川冷笑一番，盯着黑婆娘说道。

“你……”黑婆娘腾地站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指着苏唯川，刚说出一个字，就被苏启楠一刀砍掉了脑袋，其余的话都遗留在了喉咙里。

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坐在黑婆娘边上的四当家无容被喷了一脸一身的血，登时愣在了原地，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

苏唯川得意一笑，并不多说什么，转而对四当家无容说道：“无容，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四当家无容身子抖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僵硬地扭过头来看着苏唯川，怯懦道：“二……二当家，请说。”

“当初童贯派人前来求和，我记得你答应了给童贯什么东西，请问是什么东西？”苏唯川看着无容的眼神很自信，公玉少充分觉得他们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援兵，看人家窝里斗什么的，最有爱了。

“我……我答应……”无容一脸的血，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得说不出话来，黄豆大的汗水不停地从他额头上冒出来，双腿在打颤。

苏唯川挑了一下眉头，身子转向苏启楠，道：“爹，他答应日后他做了大当家，就把无崚帮交给童贯，换取在京一职。”

苏启楠倒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手中大刀，无容见状，撒腿就往外跑，但无奈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刹那间的手起刀落，血溅餐桌，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了门边。公玉少等人都闭上了眼睛，唯有第五贺麟眼中闪着亮光，看着眼前一片血迹斑斓，让他尘封的心又跳跃了起来，兴奋地连饭都吃不下去。若不是有公玉少按着，第五贺麟早就跳起来去夺苏启楠手中的大刀，换着自己来砍了。

苏唯川始终保存着笑容，即便面色苍白，当他将头扭向三当家荣铁青的时候，还没张嘴，荣铁青就往后一靠，双手一摊，道：“随便问。”

这回，苏唯川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地坐了下来。

荣铁青挑了挑眉头，忽然感觉到这地方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乎，扭头对苏启楠说道：“大当家，今儿这事儿估计也不用我参与了。总之我荣铁青一句话，您去哪儿我去哪儿，今儿晚了，咱这就先回了，明儿见。”

说罢，朝在座所有人一点头一抱拳，拿上自己的弓箭就大踏步出了门，苏启楠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爹，现在清净了，我们就来说说其他事儿。”苏唯川道。

苏启楠连失两员大将，还是自己动手解决的，不免心中郁闷，颓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无力的挥着手让苏唯川继续说。

虽然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既然决定要整顿，那就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整顿，把所有的蛀虫一股脑儿全挑出来淹死。

深呼吸一口气，苏唯川瞥了一眼公玉少和琉璃白，第五贺麟突然不见了，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暂时不管他，反正出不了什么大事。

“爹，我们无崚帮人数众多，一呼百应。为什么非要靠着童贯？的确，童贯在汴京是有权有势，可这里是江南，强龙不斗地头蛇，他都把手伸到江南来了，为什么我们无崚帮却一个字都不敢说，还要和他同流合污？您知道外面的老百姓以前叫我们什么么？您知道他们现在又叫我们什么么？”苏唯川一字一句说得痛彻心扉，杜鹃啼血似的又是一阵咳嗽咳出一帕子的鲜血，苏唯川的身体摇摇欲坠，就算他有比苏启楠更加庞大的野心又能如何，公玉少如今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苏启楠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默默地听着。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外面的老百姓怎么叫他们，他在乎的只不过是眼前这个儿子的命还有多长，之所以答应了童贯提的要求，那是因为童贯说有能让苏唯川维持性命的良方，但需要长时间的积累。

苏唯川是聪明人，他自然明白自己的爹是怎么想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满了眼眶，道：“爹，儿子的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童贯。”

微一怔，苏启楠道：“川儿啊，你想怎么做吧？跟爹说，爹都同意。”

苏启楠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疲惫，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不再想与人争，不再想与人斗，有时候同苏唯川坐在一起赏月的时候，他都想跟苏唯川说自己想退隐江湖了。

但是看着身体孱弱的儿子，苏启楠又怎么忍得下心？

苏凌诺从头至尾一直观察着苏启楠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冷笑，也不由得同情自己，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他的眼中都不会有自己的存在。

从小到大，哥哥犯再大的错，苏启楠也不过责骂几句，而自己呢？稍微犯一点小错，那就是罚跪一晚不许吃饭，这就是兄妹两个的不同，这就是害死娘亲的代价。

“与童贯决裂，取其首级，护公玉少等人，并且提拔其为无崚帮新当家。”苏唯川言辞凿凿，黑婆娘给他下的毒早已潜入五脏六腑，好不容易一直压制着，这回连同伤势一道显出来了。

琉璃白闻言笑而不语，公玉少掰着手指头，摆了摆手，道：“新当家什么的我不在乎，我与童贯有仇。此番前来江南，不过是为了来日与童贯光明正大斗的时候，能有一个退路，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那你还娶我么？”苏凌诺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看准时机就问了问题。

公玉少翻了个白眼，道：“我公玉少说话算话，只要你不给我戴绿帽子，什么时候娶你都没问题。”

苏启楠沉默了，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一页就这么翻了过去，苏启楠退位了，苏唯川上去了，尽管他还有没几年活头。其实公玉少在决定和琉璃白做这个交易的时候，也想到了其中有自己的利益可图，不仅仅是可以借琉璃白的手将即墨楼弄回来，还可以在来日退无可退的时候有条退路可以钻。

公玉少全都已经打算好了，就等着琉璃白一跃而起往下跳呢！但是结束了这里之后，公玉少和琉璃白就得回汴京了，不知道季尔朱等人还活不活着。此时，他们也才想起了第五贺麟当初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转眼深秋，黄叶漫天，坐在马车上的三个人沉默不语。

第五贺麟那天突然不见了，就是跑出去追荣铁青的，好说歹说非得要跟人家比试一下，其实就是他手痒了。但是没想到，对方下手轻了，第五贺麟却没轻没重地出了全力，打得人家得在床上躺个十年八年的都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恢复。

该怎么说他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