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公玉少一声大喊，身边风一阵，“你去一趟倾城府，看看琉璃白在做什么？”

“好，但是能不能先吃完早饭？”

第五贺麟现在是越来越像公玉少身边的小跟班了，只要公玉少一声喊，第五贺麟无论身在何处，下一秒就出现在公玉少身边，速度之快，甚至让即墨楼这块冰也略有惊讶之色。

公玉少点头，第五贺麟一屁股坐下，捧起碗，抓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桌上就几乎什么都没剩下了。叹了口气，公玉少望了一眼仍旧面无表情的即墨楼，又吩咐了下人再做一份早饭。

这边厢，第五贺麟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倾城府，推开门发现原本应该满是莺莺燕燕的房间里却什么都没有，门开风进，垂下来的白帘晃动。第五贺麟撇了撇嘴，走到院子中央，一把抓过躺在地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护院，道：“琉璃白在哪儿？”

“书……房……”护院咳出一口鲜血，被第五贺麟扔到了地上。

老远就听见琉璃白和另一个人在门窗紧闭的书房里交谈着，虽然听不太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但第五贺麟能够感觉到另一个人的身手也不错，甚至不在琉璃白之下，但对付自己，却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世上，能从武功上打败第五贺麟的人，还没有出生。但是如果从其他方面上来算的话，那就只有公玉少了。

光明正大地推开书房大门，里面的正聚精会神商讨事情的两个人听到声响，皆扭过头来，眼中惊愕一闪，落水即刻便聚起了全身力量，第五贺麟冷冷的扬起一个嘴角，压根儿就没把落水放在眼里。

径直走进屋子里，道：“身为主人家，不应该给客人倒杯茶什么的么？”

琉璃白轻轻一笑，拍了拍落水的肩，让他放松下来，自己走到第五贺麟身边，说道：“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倾城府可没有这个规矩。”

第五贺麟挑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琉璃白又道：“看样子，倾城府的墙还不够高。”

“你就算造的比天高，又能耐我何？”第五贺麟嗤之以鼻，显然对自己的武功相当自信。

的确，琉璃白不得不承认，普天之下，能伤到他的人，还不足五个。但第五贺麟的心中，却是零个。

“好吧，我是来看看你们在商讨些什么的。”第五贺麟一个转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敲了敲椅子把手，大大方方地脱口而出自己的来意。

琉璃白一愣，回头望了一眼同样惊讶的落水，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第五贺麟冷着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雪白的男人疯了似的笑着，眼神淡定自若。

良久，琉璃白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脸面严肃了下来。本来还以为他会怒从心生，二话不说吩咐了落水想尽办法不折手段地将第五贺麟宰掉，或者宰不掉也要困在这里。

可没想到，琉璃白却堂而皇之地回答了出来：“本爷正与落水商量着该如何找到郑新。”

“他在我家。”第五贺麟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琉璃白一怔，双眸之中顿现杀机，紧盯着悠哉坐在椅子上的第五贺麟，落水心领神会，身形暴动，瞬间便经过琉璃白身边，来到第五贺麟跟前，右手成爪，直抓向第五贺麟的心房。

第五贺麟却不惊不怒，左手迅速伸出轻轻一挡，将落水的手推向一边，自己却身子一歪，从落水腋下穿过，稳当地出现在他背后。完全没有把落水放在眼里，连出手给他一掌也不愿意的第五贺麟只是微微笑着，看着眼中已然有了怒色的落水，面上坦然。

落水单手合十，手指穿过胸前佛珠，将佛珠迅速取下，朝着第五贺麟的脸迅猛甩去。第五贺麟笑意更深，脚尖一点，身形飘忽，便往后飘去，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看在琉璃白眼中，却让他甚是惊慌。

许是玩得累了乏了第五贺麟没心情了，一把抓住落水的佛珠，落水停了下来，只听一阵佛珠颗颗掉落的清脆声音，第五贺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还在发愣的琉璃白的跟前，幽幽道：“想带走郑新，得问过阿少。”

说罢，飘然离去。

“白先生……”落水捂着疼痛的胸口，只不过被第五贺麟的指尖轻轻一点，却如同胸骨断裂一般疼痛，呼吸上不来，每呼吸一次就觉得胸口要炸开一般。

看着落水苍白如纸的面容，琉璃白摇了摇头，道：“去休息吧，我有分寸。”

落水垂下了头，他恨自己没能帮助白先生，恨自己修为不够打不过第五贺麟，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琉璃白的书房。

绿尘斋。

是琉璃白为落水安置的一个小巧而又精致的小院子，平常情况下不会有人来这里打扰到落水的清修。

落水虽然杀人无数，双手沾满鲜血，但可能是因为平常作孽太深，所以落水戒荤戒酒戒色，只要琉璃白没吩咐他做事，他就一个人待在这个小院子里，半步也不出门，只管念经敲木鱼，一日过一日。

落水本是相国寺的普通僧人，是一个被遗弃在相国寺门口的弃婴，什么也不会，没爹亲没娘爱，就连收留自己的师父师兄们也不喜欢他，只留他一个人在相国寺的后院扫落叶，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落叶不停，小落水也就不停地扫。

不要以为寺庙里就没有欺善怕恶，没有欺软怕硬，没有阿谀奉承，为了做相国寺方丈这个位置，师兄弟几个卯足了劲讨好老方丈，讨好得他起了满脸皱纹，面色通红。

小小的年纪，过早地认识到了世间百态，过早地学会了恨与怨，为什么只有他没有爹娘？为什么只有他要一个人扫满院子的落叶？为什么只有他轮到最后才能吃饭？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侮他打骂他？

为什么……为什么……

小小年纪的落水，每个晚上都抱着枕头，就连做梦的时候，也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其实谁又能回答得上来呢？

那一日，琉璃白受了童贯之命，前往相国寺为他祈福烧香，与方丈大师畅谈了整整一个上午，用过斋饭之后便去往院子里走动走动消消食，顺便参观游览一番，却瞧见了如此场景。

“小师弟，那儿还没扫干净呢！”一个胖和尚指了指院子的另一角，喊道。

小落水抱着比自己还高还大还重的扫帚笨重地跑到院子那一端，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扫着，紧咬着牙关，满脸的汗水。

“小师弟，你瞧，这儿又有落叶了。”另一个和尚又指了指院子另一端，大声喊道。

看着小落水跑来跑去，一直跑到汗水浸透了粗布僧衣，那群师兄弟们才嘻嘻笑着相伴离去。这时，小落水才歇口气瘫坐在了地上，一双手一双腿颤得不成样子，琉璃白站在古树的阴影下面，静静看着。

这个时候，日头很大，院子中央没有遮阴的地方，小落水就这么抱着大扫帚坐在院子里，满头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滑下来。忽的，一大片阴影遮住了头顶，小落水抬起了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牵过他的手的这个男人，很白很好看，小落水愣愣的跟着走，走到古树下面，男人停了下来，松开手，转过身蹲下，用极为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记住，没有人可以欺负人，也没有人可以平白无故的承认这些莫名的欺辱。你是人，不是畜生，不是可以用来随意打骂发泄的物体，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用来欺负消遣的对象。”

当时，小落水对这个男人说的这些话，似懂非懂，只看着眼前这张雪白的面容，愣愣的点头。

这个男人抱起一身汗臭味的小落水，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极为严重的洁癖，只是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女人用的香粉。

“记住一句话，他人一饭救我，我必穷一生报答。他人若一棍击我，我必十倍百倍千倍奉还之。”这个男人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钻进小落水的耳朵里，他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应该都要牢牢记住。

这一个下午，小落水都坐在这个男人的腿上，听着他说一些在外面遇到的事情，好事坏事，开心的生气的，小落水把每一件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直到有人前来唤他，说是到时辰了，应该要离开相国寺了。

临走时，那个男人拍了拍小落水瘦弱的肩膀，对他说：“倾城府，无路可走时，来找我。”

小落水点点头，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在不久之后，他真的就无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