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衣舞姬
与此同时,苏州,公玉少已经和朱勔正面对抗。
“都指挥使少大人,下官久闻其名终得见啊!”朱勔笑意盈盈,双手抱拳,一边走来,一边道。
林孝儿跟在公玉少身后,带着笑意望着朱勔。
“本使不过闲来无事,带着我的小弟来苏州游玩一番,竟然惊扰了朱大人,实属不该啊!”
“少大人客气了,在下作为苏州的东道主,自然是要招待好远方来客的嘛!”想来朱勔已是做好万全准备了,怪不得如此成竹在胸,丝毫不畏惧公玉少。
“那本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公玉少笑着,心里却在想,王八羔子,老子一定弄死你。
当夜,月明星稀,应奉局内,一片欢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林孝儿坐在公玉少身边,冷冷地看着互相恭维的官员、商贾们,但公玉少一扭头,他就又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睁大着闪亮的眼睛四处张望,一脸的好奇样。
公玉少则不同,捏着一只白瓷杯,偶尔轻轻抿上一口,遇到前来敬酒的商贾官员,他也能捎带些场面话,将自己的形象维持地相当到位,绝不露出半点破绽。
朱勔坐在主位上,从开场道如今,朱勔一直没来主动搭理公玉少。仅从这一点上看来,就证明他全然没把公玉少这个京官放在眼里,其潜台词便是:在这苏州,不是看你官有多大,而是看你后台有多大。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朱勔的后台是谁,巴结奉迎都来不及,谁还敢带头反他,那岂不是自找死路?
公玉少正好面对着舞台,面前有一对双生姐妹花正花枝招展地旋转着,光洁白皙的脚腕上绑着一串铃铛,随着一双玉腿地上下翻飞,铃铛也不停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如夜莺在林中欢叫,吸引美好的对象出现。
“各位同僚,各位富绅老爷,今日本官设宴,只为了替我们的少大人接风洗尘。故此特意邀请各位前来赴宴,叨扰了各位,本官不甚感激啊!”朱勔双手抱拳做了个揖,紧跟着一口饮尽杯中酒,还展示给在座所有人看,表示自己已主动罚酒。
只不过这话听上去,倒显得公玉少不对了,他不该千里迢迢跑来苏州,给来赴宴的人增添麻烦。而朱勔设宴,却成了无可奈何而为之。
公玉少扯了一下嘴角,拿着杯子站起身来,朝着所有人举杯示意道:“各位,在下此次来苏州,并无公事,只为带着我这小弟外出见识见识。不想却意外撞见了朱大人,本想就此走一遭后离去,可盛情难却啊,在下就只好勉为其难地住下几日了。其间若是麻烦了各位,在下便在此罚酒三杯,以示歉意。”
说着,二话不说,连喝三杯,连大气都不带喘的。这个太极拳打得好啊,直接把球扔回给了朱勔,只见他脸色稍有尴尬,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举杯笑道:“哈哈哈哈……少大人真是好酒量啊!看来今夜,真当是要不醉无归了啊!”
朱勔大笑着将尴尬气氛一笔带过,在场所有人也就正好挑个台阶稳当地下,只是才没过一会儿,就已经有几个开始借着醉意调戏舞台上的姑娘了,而那俩容貌相似的姐妹花也被逼的匆匆退下。
毕竟,借醉行凶,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就好像一个神经病杀了人,他也不会被杀头是一个道理。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和身体。
公玉少浅尝则止,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喝多了以后,会有如何举动。可显然,朱勔是做足了功夫来的,知道公玉少喝醉后是个什么狗屁模样,一个劲儿地催着周边的富商同僚来向他敬酒。
无奈之下,公玉少只好趴在林孝儿瘦弱的身上,一边装睡,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让所有人都认为这货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差点就连孝儿也被他蒙骗了过去。
没想到过了半晌,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装睡的公玉少故意流着哈喇子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贸然抬头。
忽觉,一阵悠扬的乐声翩然而起,直叫人听得浑身舒畅,冲上脑门儿的酒精也被悄无声息地逼退。
“叮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公玉少想着,不能吧,刚才那俩姐妹花又来了?莫非还没有被摸够?被摸上瘾了?
小心翼翼地抬头,睁开一条缝,一道火红色的光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晕得几乎让他戳瞎自己的双眼。
他微微一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上的那个人,连朱勔也不例外。
一扭头,肌肤若雪,红装如火,腰间一串银白铃铛,随着她的每一次抖动,都发出清脆连贯的乐音。一双赤足,涂着妖娆鲜红的蔻丹,脚腕上各系着一串花状的铃铛,让人动心。
腰间一片雪白,小蛮腰不堪一握,惹人心痒难耐。玉臂藕藕,十指葱葱,指尖纤纤,左腕上一条红绳绑个花状的小铃铛,细细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朵茉莉花。
当公玉少直起身子想看个究竟的时候,一朵白色的茉莉花闪过眼前,那股清香扑鼻而来又迅速离去,那些曾经停留过脑海中的虚假记忆又涌了出来,一波一波撞击着公玉少薄弱的神经。
他突然间觉得又再一次站在了天堂的门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那些本该是虚假的记忆,在曾经真实的记忆回来之后,就应该消失于虚空,为何还会存在在自己的脑子里?
难不成……苏落落真的与自己碰面过?陈叔对自己撒了谎?
舞台上那位舞姬始终遮挡着自己的面容,扭动的腰肢锁定了在座所有人的视线,却独独无法吸引公玉少的目光,他始终只对她的面容感兴趣。
那舞姬的身形都和他模糊记忆中的苏落落那么相似,那朵盛开的茉莉花在她的十指指缝间缠绵流转,欲离却合,但始终挡在她如花般的容貌前,让公玉少不得满足,焦躁万分。
正当他几欲跳脚的时候,舞姬手中的茉莉花猛地一闪,一抹桃粉色自眼前而过,她手上的茉莉花不见了。
桃花菊!
公玉少记得,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他的虚假记忆从幸福到痛苦的转折点,纵使那段记忆只是被植入进去的,他依旧能回想地一清二楚,而那种痛,依旧在。
心脏猛地一抽,公玉少赶忙捂住自己的左胸膛,面色急剧苍白,皱紧眉头的他看上去状况并不良好。
“茉莉,意忠贞;桃花菊,意别离。”公玉少望着那个始终不对自己露出真面目的舞姬,像是在自言自语着:“莫不是一早就注定?”
当公玉少垂下头去,沉浸在与苏落落的记忆中的时候,他不知为何猛地想起了那个叫苏苏的姑娘,虽然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是真是假,但终究是自己害了她。
两个苏姓女子,两个都香消玉殒,两个都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是命数么?注定他该一生孤独?
此时,当他眼神空洞,那束桃花菊正慢慢被风吹散,那舞姬的面容正一点点被暴露于公玉少眼前,因为她正面对着他。
一旁的林孝儿见状,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轻轻摇晃了一下公玉少的胳膊,使得他抬起了头。
“嘭!”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停顿了几秒钟,那一刻,周围的富绅和同僚都在惊呼,可公玉少却什么都没听见,整个世界一片安静,然后渐渐变得灰暗,直到只剩下他和那个面对着自己微笑的舞姬。
“落落?”公玉少喃喃着,唤出了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小少哥?”没想到,那个容貌酷似苏落落的舞姬朝着公玉少走了一步,竟唤出了那个只能停留在模糊记忆中的名字。
公玉少只觉得自己身子控制不住地僵硬起来,其他的,便再没感觉,只有一种泪水渐渐汹涌的趋势,视线逐渐模糊,可他依旧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容。
但事情总是这样,当你越想要看清,越无法看清。
世事,总如此。
“小少哥,不会已经忘记落落了吧?”那名舞姬赤着双足悄无声息地靠近,坐在公玉少的大腿上,一双藕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她凑到他耳边,檀口轻启,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柔声问道。
可公玉少却没有在她预料之中地被迷糊,当她接触到他的皮肤,他立刻清醒了,眼神闪过一道精光,他猛然想起自己还在朱勔的宴会上,正受众人瞩目。
苏落落已经死了,苏落落已经死了,苏落落已经死了。公玉少在心中默念三遍,迅速将自己调整到原始状态。
捏起那舞姬的下巴,公玉少一脸痞样,活生生一个常逛青楼的花花公子哥,调笑道:“妞儿,看你身段如此曼曼妖娆,不如今晚便从了本少吧!”
说着,轻轻揉捏了那名舞姬裸露在外的腰肢,滑腻肌肤在手,真是人间尤物啊!
不知道此宴会上,有多少人羡慕着自己可以美人在侧。然,于正位而坐的朱勔,阴着一张脸,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这样的表情让他的脸愈加可憎。
正当公玉少凑上去的时候,那舞姬轻轻一推,自己则翩然离去,牵着她的手,公玉少知道自己终会失去她。
宴罢退场,所有人都如梦初醒,口中纷纷称赞,陆续离去。
只有公玉少,依旧沉于梦中。有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那些挤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只知道,自己的疼,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