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之姓,吾之名
天水国存在于千年之前,亦灭亡于千年之前。至于何种原因灭亡,已无迹可考。
最著名的皇帝也是最后一任皇帝,名镜无。
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以德治民,以仁治国,刑罚也重,却是血腥登基。
传说,当时为平叛乱,镜无手持一柄玄铁制造的丈八长刀,屠杀了反抗军近万人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种事情,想来也只能放在想象中。在如今这个朝廷千方百计妄图粉饰太平的时代里,这种事情是无法发生的。
带头反抗者,乃本应继承皇位的,镜无的二叔镜仴。
他是个作战英勇、心机深沉的人,镜无年纪轻轻,力大无穷,虽能单手举起重约百斤的丈八长刀,但仍及不上镜仴的城府,一时间镜无就成了整个皇城的敌人。
与此同时,老皇帝驾崩,朝臣们顺风倒戈,自然是哪头重就倾哪头,眼看皇位就要保不住了。而一个人的出现,却让整件看似毫无转机的事情变得有那么一丝味道了。
“只要除了镜仴,皇城中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的,就只有殿下您了。”他如是说。
所以就在镜仴得意忘形以为皇位必稳穿上龙袍的时候,被一刀砍下了脑袋,连来人的影子都没抓到。当时所有人都知道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的,只有武尊!
可那又如何?事已成定局,镜无注定是皇帝。
然,镜无登基的代价,就是武尊消失。一个嗜杀民之贤王的人,怎么可能继续留在皇城里呢?
他走的那日,就是八月十六!
那些听上去云淡风轻的传说,内里蕴含着多少往事,若非当事人,便无从得知。
平静无风的海面,只不过是一种虚幻的表面,深处的暗礁、漩涡、食人鱼,每一样都让人命悬一线。第五贺麟的平静有如古海无波,暗潮汹涌。即便再怎么隐藏再怎么淡定,眼中的光芒变化总是瞒不过公玉少的。
“本尊是不是很可怕?“第五贺麟突然开口打破了坚冰一般的沉默,扭头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种莫名的东西,有些悲痛,也有些疏离。
公玉少不得其意,也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问出这句话的,但能够隐约感觉到他的身上环绕着一股淡淡的杀气,来得有些缓慢也有些冲击。
渐渐地,那种感情越来越像公玉少在古城门遇见他时感受到的,他朝着古城门长啸时环绕在周身的雾霾一样的伤痛。这种伤痛,会像毒素一样缓缓流遍全身,一如公玉少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
第五贺麟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抬起头的一瞬间,泪水“啪”地一下就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公玉少的脚尖。
“其实,一个人只有认识到死才知道自己今后要怎么活,而我的选择,就是他。或许你们不能理解,但当你们陷入死神编织的密网之中无法挣脱之时,就会明白,决定用一生来回敬一个人,并不是头脑充血的结果。”
第五贺麟很坚定地望着湖对岸,好像镜无就站在那里,一如当初走向如水时的模样,带着让人无法触碰的温润笑容。
“为什么?”突然出现的季尔朱在吃完第三个苹果之后,闪着懵懂的一双明眸问道。
扭过头,第五贺麟看着他的眼神很认真,好看的眸子里似有一种水波荡漾,开口道:“因为……我叫镜如水。他之姓,吾之名。”
季尔朱和公玉少都无法体会第五贺麟的感受,因为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从来都是为了满足自己那颗欲望不足的心。哪怕是让公玉少甘愿离开村庄来到陌生的汴京的原因,其实仔细想想,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吗?
像第五贺麟这样的人,在这世间,是为数不多的存在,所以当遇到,他不知该如何去评价。那个人的笑容,或许第五贺麟下辈子投了胎也不会忘记。不过,即使他现在不懂,在后来的某一天,当他认识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明白,什么叫做生命里没有了这个人就不知道生命意味着什么了。
这不是爱情,却比爱情还要更浓厚一些。
“你在看什么?”
“看你。”公玉少脱口而出的答案,连他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坐在一边的季尔朱耳朵立马竖了起来,嘴角一抽动,饱含深意地瞥了一眼公玉少,学着昆爷儿的口头禅,轻声道:“哟!几个意思啊?”
“少掺和!”公玉少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季尔朱,竟不敢看第五贺麟。
第五贺麟没说话,微微笑着,双腿浸在湖水里,荡来荡去。
公玉少很是紧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低下头去,又悄悄瞥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好看的阴影,嘴角尖尖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向上扬着一个弧度,他从没想过一个男人竟然可以美得如此透彻。
可当他们处于粉色红晕之中的时候,在某个府宅的地下,潮湿阴暗的秘牢之中,生活着数十个双目呆滞、失去求生欲望的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知道挣扎、呼喊、哭泣,而几个月后,除了偶尔抬头望望那一束勉强挤进墙缝的阳光之外,已经没有了可以盼望的东西。
他们都知道,只要进了这个秘牢,就没有人可以活着出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每周都会出现,蹂躏着他们的耳膜他们的神经,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当哀嚎声响起,剩余的人只能相互拥抱着,躲在角落里,像一只只小兽,除了战栗,别无他法。
就在他们背靠着的那堵墙后面,一个年轻男人倒在一个红衣女人怀中,他光滑白净的皮肤正在一点一点地变黑,八尺男儿的身材如同海绵一般渐渐萎缩。
红衣女人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发出贪婪的声音,腥甜的液体缓缓流过她的喉咙,将她美丽的容颜牢牢锁在她的身边。
一盏茶之后,那个男人只剩下了皮包骨头,红衣女人一甩手,他被重重扔到了地上。红衣女人拿过丫头递来的手绢,轻轻拭去嘴角残留的血渍之后,又扔给了那丫头。
从始至终,那丫头都低着头,面色淡定,仿似习以为常了,可她的身子依旧忍不住颤抖着。她也不确定,在这个女人身边,她还能活多久。
感觉到了丫头的颤抖,那女人迈着莲步缓缓靠近,手指缠绕起丫头胸前的发梢,微微笑着,幽幽道:“你怕我吗?”
丫头摇头,退了一步,身子颤抖得更为剧烈,答道:“奴婢不敢。”
“那你为什么要逃呢?”逼近一步,红衣女子继续问道。
“奴婢没有。”丫头简直就要哭了,惹怒了面前这个女人,下场就会是那个男人的结局。
前一个丫头,就是因为在看到她吸血之后大叫了起来,搅扰了她的好心情,也被她一并除掉了。
“放心,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我是那么残忍的人么?我会让你去一个更加美丽的地方,你知道那是哪里吗?那是一个可以让你欲仙欲死的地方,太尉府的别院,怎么样?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顶着那丫头的额头,将她逼到墙角,红衣女人很喜欢这个丫头,因为她的眼睛很像另一个女人,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把这个丫头留在身边的缘故。
一听到太尉府的别院,丫头腿一软,就跪在了她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道:“求凤凰大人别把奴婢送去那里!求凤凰大人别把奴婢送去那里!”
“若是她,必定很淡然地对我说,随你喜欢。你一点都不像她,我留你在身边,有何用?”被称作凤凰大人的红衣女子皱起了眉头,一甩袖子转身便走,那丫头适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可仅那瞬间,她的喉管便被割开了。
她不明白,她只是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