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在跟谁说话
“吃药!”即墨楼端着药碗,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陈小昙跟前。
“苦!”他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往后仰着脖子。
“吃药!”即墨楼又上前了一步,道。
“能不能不吃?”陈小昙瘪着小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这还是即墨楼第一次这么逼着一个人吃药,而这个人居然敢说苦还敢说不吃!
要放了以前,早扔下药走人了。于公玉少,他是报他的知遇之恩。而面前这个人,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竟有点舍不下心放他一人。
第一次见他时,他被追杀的满是伤痕。当即墨楼发现他的时候,他如一只惊弓之鸟,战战兢兢。他躲在黑暗里,像只可怜的小兽般望着即墨楼。
那一刻,心里有根莫名的东西被拨弄了一下。
即墨楼不会注意到,从那时起,他便开始渐渐不一样了。
“当真不吃?”即墨楼端着渐渐变凉的伤药,冷冷问道。
他已经站在他跟前快半个时辰了,这小子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陈小昙犹豫了,因为他发现即墨楼的脸色越来越阴冷,甚至有种即将冰冻的趋势,蠕动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紧盯着自己的即墨楼,感觉到他身上的寒冷气息正朝着自己扑过来,终于还是怯懦地接过药碗,拿在手上,可真沉重啊!
仔仔细细、左左右右,端详了好半会儿,直到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即墨楼的时候,被他狠狠一瞪,哆嗦了一下双手,才捏住鼻子猛灌了下去。陈小昙吐着舌头,一张清秀的小脸皱在一起。即墨楼见了,悄悄撇了一下嘴角,塞了一颗蜜饯到他嘴里。
有点,淡淡的甜味。
轻轻关上木门,迎面就来了公玉少,急匆匆的样子,第五贺麟也没跟在身边。那件事情之后,公玉少颓唐了好一阵子,一会儿相信,一会儿又否决,处于一种很矛盾的心理。现如今看来,他似乎开始慢慢接受了,面色红润,小日子似乎很滋润。
他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公玉少走到自己跟前,药篓也放了下来,公玉少猛地推开木门,一上来就问道:“小楼,你还记得那个朱勔么?”
“嗯。”即墨楼点头。
“苏州有个应奉局,以上供给皇帝为由,专门搜罗花石。局长就是朱勔,山高皇帝远,如今已是“东南小朝廷”的皇帝了。”公玉少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静静听着的即墨楼,终究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是童贯的人。”
“所以呢?”即墨楼其实并不在乎朱勔是谁,他在乎的只是公玉少想要做何种决定。他如此火急火燎地来找自己,恐怕是因为考虑到了太多的事情,犹疑不决,才决定来寻自己要个果断的答案。
“我要去苏州。”公玉少低头想了会儿,猛地抬起头答道。
“然后呢?”即墨楼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我……我不知道。”公玉少很老实地作了回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苏州之后,是应该直接去找朱勔问个清楚,还是应该观望一些日子再寻个漏洞找上他。
古城门嗜血案件的凶手,至今未归案,即便人们每到那天晚上就锁上门窗,但还是在不断消失中。第五贺麟被公玉少牢牢的保护在水央小筑里,生怕被有心人发现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狐面书生。
别说,公玉少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但他的权力仅限于东京城内,若到了苏州,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贸然出手的话,会被朱勔瓮中捉鳖。到时候就算他死在苏州,只要童贯使用一点手段,将这消息压下,而这世上将不会再有公玉少这个人。
而在昭告天下的榜文中,公玉少的结局就只会是一个:擅离职守,免职官办。
谁会想到,一个大活人就此人间蒸发呢?
而到时,第五贺麟怕也是要保不住的。别看他平时那么稳健的样子,一遇到公玉少的事情,免不了要冲动,被诬陷栽赃背黑锅是迟早的事。
说实话,他放不下第五贺麟。
他为自己受太多苦了,一个人活着,本没必要为其他人付出那么多,可第五贺麟却把他当作了责任。
看着思想矛盾的公玉少,即墨楼淡淡道:“要活着。”
此去苏州,必定凶险!
虽然不清楚琉璃白上次为什么不仅让自己恢复记忆,还放过了第五贺麟等人,但这次他去苏州,琉璃白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殿前司的地盘,他惦记很久了。
“阿墨,你在跟谁说话?”陈小昙一瘸一拐地推开了门,探了个脑袋出来,小声问道。
公玉少心下有疑,即墨楼的药庐从不收留病人,是哪位有这么大的面子?歪了一下脑袋,便见到了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公玉少惊讶的同时,陈小昙也瞪大了双眼。
“小昙?”
“阿少?”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唤出对方的名字,不过正当公玉少讶异的时候,陈小昙就一下扑了过来,顷刻间,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
“阿少,村子遭祸了!我爹、我娘、我哥哥们都死了!”陈小昙哭得梨花带雨,二人只顾着叙旧,也没注意到即墨楼的身子僵硬了一半。
握住瘦弱无骨的双肩,公玉少这才发现原本白胖白胖的小子居然这么憔悴不堪了,不禁问道:“你的身子怎么回事?村子怎么回事?”
猛地吸了一下鼻涕,陈小昙泪眼朦胧地哽咽道:“苏杭应奉局在江浙一带搜罗美石,贱田毁木,所到之处与蝗虫过境毫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