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种花
???“佛语有云:一切放下,一切自在;当下放下,当下自在。只有放下一些问题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一些问题其实并不需要放在心里;放下一些负担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一些负担并不需要挑在肩上。”
空尘回了寺里就将自己关在了禅房里,终日里木鱼敲不停,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末了还要在问一句。
“佛祖,弟子错了么?”
空尘看着手中那被自己捏碎一颗的佛珠手串,他真的对之泠毫无感情么?
“阿弥陀佛。”
他也许也有情吧,可他不说没人会知道。
“这月亮比寺里的可小多了。”
之泠坐在窗前微笑的看着月亮,可不一会就收了脸上的笑,又说
“可它再也看不到了。”
“泠儿。”
双清叫了一声,之泠回头说
“夜深了,母亲该去睡了,这几日为了照顾我,您也是辛苦了。”
之泠伸着手,一团黑色的鬼气在她手里跳动,双清看着她,虽然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
“泠儿,你也快些休息吧。”
之泠哼了一声,府外已经被鬼气团团包围,可由于空尘留下辟邪佛经的关系,几乎一大半的鬼气都被挡在外面,能被之泠唤出来的只有这么一丝丝鬼气。
“母亲快回去吧,这黑夜比白天要好,我坐会就睡了。”
双清走了出去,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清楚,无根之命,从她出生那刻起双清就已经知道。
“哎呀呀,真是个小可怜呢。”
之泠抬头,眼中已经充满了血红,香栾再次啧啧几声
“啧啧啧,小可怜儿啊,被情郎甩了啊,谁让你爱上那个和尚呢,那和尚啊活了百年,虽然长的好看,可却是个碰不得的主,你倒好爱上了他,真是用心去砸石头啊。”
香栾坐在院里的树上,之泠看到她,脚下浓重的鬼气托起她向香栾奔去,香栾见状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之泠还要去追,香栾大声说到
“喂,我是来帮你的!”
之泠闻言停了下来,问
“你能帮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之泠抬起头看了看月亮,迷茫的回过头说
“种花。”
香栾纳闷的看着她,之泠却朝她一笑。
“你会飞,带我去种花。”
之泠站在熟悉的院子里,看着那些被自己挖开的坑已经填平,她走了上去,装花种的箱子已经被摆放整齐,之泠没有惊动任何人,她跪在菩提树下,将自己的金钗拔了下来,金钗被拔下头发立刻就散了下来,风一吹她的头发便飞到她的眼睛里,之泠伸手去捋不听话的头发,却没发现禅房的门被悄悄打开。从之泠进院子的那刻空尘就已经发觉,可他没有出去,他不知道以各种心情,何种表情去面对之泠,所以他站在房里看着院子里的之泠,空尘伸出手,隔空摸了摸之泠的发,发觉自己的动作后又立刻收回了手。
“你说,放下,你放的彻底,却没问我放没放下。”
之泠嘟嘟囔囔的说这话,她用金钗挑起了小坑,把箱子里的花种种了进去,又用手盖了土,随即拍了拍土堆,这个种好了,就去种下一个,直到种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之泠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她擦了擦汗,长长的头发披在后心,之泠在院里种了一夜的花种,空尘便瞧了她的一夜。
“好啦,我走了。”
之泠看了一眼箱子里还剩三分之一的花种,继续说道
“我还会来的。”
说完便从禅院的墙翻了出去,这动作娴熟的程度像是已经做了许多次,空尘看着之泠的动作嘴角笑了笑
“还记得偷跑出去时翻的那面墙。”
说完原本微笑的表情随即变成苦笑。
忙了一晚上的之泠累的倒头就睡,可刚睡下安家公子就来了,母亲敲响她的房门,之泠只好爬起来给母亲开门。
“母亲,有事么?我好累。”
双清脸色有点为难她说
“安公子来了。”
之泠叹了口气,算了,别睡了。她知道母亲为难,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安公子也并没有不妥之处。
“我知道了,待我梳洗梳洗。”
双清叹了口气就前去招待安公子,之泠关上了房门坐在铜镜前瞧了一眼憔悴的自己。
“只是一晚没睡而已。”
她拿起脂粉盒往脸上拍了拍。
“安公子,请用茶,小女马上就来。”
安锦祠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
“安伯母,是小生唐突了,一大早就来打扰伯母。”
双清连连摆手说
“哪儿,公子见外了。您先坐着,我这就去为你准备膳食。”
安公子笑了笑了说
“有劳了。”
“呼——”
之泠没想到打扮自己也这么累。
“哟,打扮的这么漂亮,去见谁啊。”
香栾如同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了之泠身后,她双手搭在之泠的肩头,一副慵懒的模样。之泠也不做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
“在这里一天我就是这里一天的女儿,不能让他们因为我为难。”
香栾啧啧两声,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滴溜溜的一转,露出些许坏笑。
“公子久等了。”
安锦祠抬起头看到之泠,只见她身着嫩黄色衣裙,明亮的黄色将她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净,平日里不施粉黛的她今日倒施了些脂粉,本就明艳的五官因为脂粉显得如同三月暖一般,她乌黑的眸子里却透出一丝疲惫,还未走到厅堂里便张嘴打了个哈欠,打完后连忙道歉
“抱歉,昨夜我没有休息好,让公子见笑了。”
安锦祠摇摇头走过来想去拉她的手,可之泠躲了躲露出一丝笑说
“我还不喜欢。”
安锦祠也不生气依旧微笑着,正说着话,柳夫人就走了进来,她身后的丫鬟端着膳食,柳夫人连忙打着招呼
“快坐吧。”
清禅寺里,空尘面对着菩提树下那大小不一的坑洞,他拿起木桶舀了些清水,给种下去的花种细心的浇水。
“你种的花,贫僧会好好照看,之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才好。”
浇完水便坐在菩提下的石头上,这次他没有念佛经,而是盯着这一片埋下的花种出神。他真的无情无爱么?不是的,他活了百年,修了百年的佛法,伴了百年的青灯古佛,百年的修佛将自己的心也修的如同镜面湖水,任何事都惊不起他的一点情绪。
可这之泠就像那湖底里的一条小鱼,是这湖里唯一的小鱼,他把她藏在镜面一样的湖水下面,小心的保护着,可突然有一天小鱼来到了湖面上,原本安静的湖面被她惊起一丝丝涟漪,从未起过波澜的湖面却泛起了涟漪,空尘最多的情绪便是惊愕,他以为百年修行让他早已忘却尘世的喜怒哀乐。
他一直以为他对之泠的感情最多是亲情,可那夜之泠吻了他,他才明白那不是。惊愕过后,便将小鱼赶进了水底,小鱼沉下去了,可空尘的心却空落落的,虽然这湖面依旧平静如镜面,但是这平静的湖面下却是汹涌的感情,如今的他犹如一个见过光明的盲人,他本不惧怕光芒,只因见过光明。
“柳小姐。”
这几日安锦祠几乎日日都来,之泠碍于父母的面也不好推脱他。
“柳小姐,今日可否请小姐出府一叙?”
之泠瞧着他点了点头,安锦祠的脸上有一丝开心。
“小姐感觉如何?”
他们此刻坐在船上,湖面两边是触手可及的荷花,蜻蜓点着湖面低低的飞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旁的花灯和他们的船只碰撞在一起,船夫停了下来,之泠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实在不舒服,才吃过得饭食堵在喉咙里,脑袋也是昏沉的不行。她没想到身旁就是良辰美景,自己却竟然晕船!
“呕……”
之泠终于踩在了地面上,这刚踩上立刻就觉得胸口难受,她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安锦祠拍着她的背连声道
“哎呀,柳小姐,小生不知小姐晕船,实在是唐突了。”
之泠扶着柱子看着晕晕乎乎的湖面,她都不知道自己晕船!之泠吐完后觉得好了些,便站在那里缓了缓神。这才看清今天的集市好像很热闹。
“那是什么?”
她指着一个巨大的花灯问着,安锦祠解释道
“这是柳泊镇的一个许愿的习俗,每年这个时候柳泊镇的百姓,都会扎一个巨大的荷花灯,上面写满了大家的愿望,然后将它放飞。”
“那愿望会实现么?”
安锦祠笑了笑说
“这个小生不知,小生从未写过。”
之泠却歪着头瞧了瞧说
“我可以去么?”
安锦祠拉起她的手说
“走吧。”
之泠瞧着他拉着自己,没有甩开他。
“公子,”
“公子。”
柳泊镇的百姓见到安锦祠纷纷让出了位置,安锦祠拿起一旁的笔递给之泠说
“写吧,想写什么写什么。”
之泠拿起笔,犹豫了片刻,回头对安锦祠说
“你能回避一下么?我不想你看。”
安锦祠无奈的笑了笑,他把手中的折扇摇了起来说
“呵呵,小姐不让看,那就不看吧。”
说着转过了身,之泠瞧他转过去,便提起笔想着写些什么,可这刚提起笔就愣了神,她想起三岁的时候,空尘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字,这写的第一个字不是佛也不是戒律,而是她的名字。
“之泠”
这名字都是他取得,后来之泠学会了写她的名字,又闹着空尘要写他的名字,空尘那个时候脸上是有表情的,他在笑。
之泠收了神,提起笔,清清雅雅的写了之泠,之后犹豫片刻又写了空尘,写后觉得不对,又把他划去,划去后又写了上去。写完后她叹了口气,回头瞧了一眼背过身的安锦祠,这是毕竟不能让他知晓啊。
“好了。”
之泠写完后就将荷花灯放飞,随着荷花灯的升空,年轻的男女们都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