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夜有时很短，但有时又会很长。

不过今夜对于柳家而言，实在太长，而且太过难熬。

柳家商行又回到了如当初那般清冷，在幽深的夜幕下，几乎已是死寂。那连成片的房屋，也仿佛已经成为低矮的坟。

但不论人们是否愿意，不论明天是否美好，夜总会过去。

天际已经染上一抹鱼肚白，沉静了一夜的永州城再度热闹起来，肆意挥洒着喧嚣。

今天便是年末的最后一天了，也就是势力排名竞赛的日子。

看着已经空空荡荡的宅院，柳青松不禁悲从中来。

树倒猢狲散，或许便是此刻对柳家最准确而真实的写照。

“家主……”柳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柳青松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们走了也好。”

他当然知道柳缺要说什么。

因为他清楚昨夜又多少人连夜离开了商行，甚至急不可耐地宣布和柳家划清界限。

他相信这同时也是城主府乐意见到的。城主府原本的意图，并非真的要灭亡柳家，而是要柳家的势力收归其掌控之下罢了。

“但是现在还留下的，实力根本不够参赛……。”柳缺说。

柳青松苦涩地笑了笑：“不够……便不够吧。但不管怎样，我们务必要去会场——我们可以败，但不能就此屈服。”

柳缺缓缓点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家主扬起手。

“等会你带他们过去会场吧，我去一趟城主府。”柳青松黯然开口，“以我这张老脸，总能求到一处安家立足的院落吧。”

毕竟他也是到达了化形境的修者，城主墨轩只要是一个明白人，就不可能选择赶尽杀绝——毕竟那样对城主府也不会有好处。

柳缺无奈地点着头，默默看着家主渐渐远去。

他实在不甘心，但对于现状却根本无能为力。

深深地叹了口气，柳缺终于缓缓转过身。

“我们去会场吧。你们记住，只要拼尽了全力，虽败犹荣。”他说，“即便眼下败了，日后也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天荡山外围，偌大的会场已经布置妥当。会场内外，早已被永州域各大势力的人员围得水泄不通——毕竟，这是整个州域一年一度的盛典，无数青年才俊都希望在这一盛典上崭露头角。一旦在这里脱颖而出，最差也能在宗门内一飞冲天。

若是被城主府看中，日后飞黄腾达必定也不在话下。

这样一个盛典，当然会使人不禁狂热。

但在这些狂热的人群中，却也有一处不和谐的存在。

他们和其余人的狂热格格不入。

在那些人中间流转的，竟不是渴望崭露的激情，而是视死如归的悲凉。

“那些就是柳家的人了。”看台上，城主府内一个官员对秦牧介绍道，“也就是现在唯一不肯归附于城主府的势力。”

“他们看起来很不好。”秦牧挑起眉毛。

“他们当然不会好。”那官员不屑地撇了撇嘴，“柳家寄予厚望的战力都已经殒落在城主大人的谋略中了，现在的柳家人，距离丧家之犬也已经不远了。”

在那官员身旁，城主墨轩忽然开口：“你去告诉他们我答应了……如果他们愿意归附于城主府，并主动放弃这一次和以后所有的资格，我愿意给他们留一块立足的地方。”

那官员不禁纳闷道：“城主大人何必这么抬举他们？柳家这些人根本没有资格争取任何条件才对。”

对于这一道指令，秦牧也很是不解：“墨城主，你为何要他们许下这样的承诺呢？”

“为了稳固。”墨轩仅仅回答了四个字便不再解释，“你去和他们说吧。”

对于柳家人在意的并不只有城主府，还有在会场内的汪家大少爷汪谦。

不过此刻他并没有和自己家人在一起，而是侍立在赵明身旁。

他听说了那场发生在鬼人峰的战斗，也听说了赵明大败苏宇的壮举。一想到那日自己被乔装成仆役的苏宇一招击败，汪谦对柳家愈发恼恨的同时，也不禁对赵明愈发五体投地。而赵明也乐意听这位汪家大少爷一口一个“明少”地叫着。

一来二去之下，汪谦俨然已经成了赵明的跟班。

看见柳家人落魄地进场，汪谦便忍不住冷笑：“柳家果然不知好歹！若是当初把如嫣许配给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真是自作自受。”

“他们看起来好像还没有放弃呢。”赵明笑道。

汪谦撇着嘴说：“困兽之斗罢了！其实就算苏宇还在又能怎样？有明少在，还能让他们取得战果不成？”

听着汪谦的溢美之词，赵明忍不住大笑了几声。

虽说这人的称赞有几分奉承的因素，但赵明相信距离真相也差不了多少。

仔细想向，的确如汪谦所说，即便苏宇那天苟活了下来，难道就能胜过他赵明了？现如今，他赵明已经是真正立足于通幽境巅峰的修者了。

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灵力化形的境界。

苏宇就算还在，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呢？

不可能的！

“对了，明少，你说他们会不会放弃比赛啊？”汪谦问。

赵明不假思索地笑答道：“就算他们参赛，恐怕也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顿了顿，他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敢肯定，他们家早已没有参赛的实力了。”

赵明的判断的确很精准。

尤其是在听到了城主的条件之后，甚至连家主柳青松都有所动摇了。

柳家早已支离破碎，他们实在没有承受再多的力量了。

“你们柳家根本就没有再战之力了，就算参加大赛，恐怕也只是白白增加伤亡而已。”那官员见柳青松似乎还没死心，又忍不住冷笑一声。

可恶……

听着这人的冷嘲热讽，柳缺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官员所说的，完全不错。

就算这几个后辈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拼死一搏，恐怕也难取得任何值得一看的成绩——毕竟，他们的实力还太弱。

不。

即便明知要败，也只能被堂堂正正地打败才行！

“柳家，一定会参加大赛！”柳青松咬着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