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青山碎雨,残花落叶
陆战队员在杜杲,余阶的率领下,毫不犹豫地向着汉军的寨墙冲了过去,有人抬着简陋的竹梯,两腿迈得飞快。
梯子刚刚搁到墙上,还未等别人扶稳,就有几十名单手举着盾牌,嘴里咬着刀的陆战队员飞一般地往墙上窜去。
林心语约束着战舰排好队,相互掩护着次第向前靠近,船上巨大的八牛弩在强而有力的惯性下,向着对方舰船的侧翼迅速地飞去,通的一声响过,对面的敌船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木屑纷飞之下,汨汩的水流很快地就从破洞中涌了进去。
许多敌船的船身都已经在逐渐地倾斜,林心语一声令下,前边的船队分散开来迅速地闪向两边。
林心语的旗舰从船帆林立的过道中慢慢地向前驶来。柳轻尘跨前迈出了一大步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陆战队员前赴后继,勇不可当地冲上了寨墙。
而寨墙上已经看不见有多少提着兵器的敌军了,就是剩下的那些仅有的敌人,也只是在慌里慌张地择路逃跑。
柳轻尘高兴地笑着说道:“行了,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可以上岸了。”
林心语想要过来拦他,却见柳轻尘只是侧身一跃,就凌空跳入了近处的敌船,三拳两脚打翻了几个人,抢过了一把木把长枪,连续的几个腾跃,竟是去得远了。林心语大吃一惊,连忙命令护卫们赶紧跟上。
却见赵雨妍猛地将手一挥,跟在清风道人的身后,率领着跟随他们而来的隐骑兵也迅速地追了上去。
杜杲神色坚毅,手中的长剑笔直地向前指去,在他身体的两边,陆战队员们有如潮水一般向前拥去。
余阶更是一马当先地冲下了城墙,一些陆战队中的新兵,在他的指挥下,疾如蛟龙,迅如猛虎,喊杀声,呼喝声,顿时惊动了天地。
汉军水兵们根本就没办法抵挡。首先,从气势上来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落了下风。
再从双方的战斗力上来讲,也根本不是在一个层次上,欠缺训练的汉军又怎么可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陆战队的对手呢!何况又是以有备胜无备的突然袭击,稍稍抵挡了一下,就全都转身开始了逃跑。
那种狼狈鼠窜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有点心惊肉跳,前面的人稍许跑得有些慢了一点,后面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人推开,踩倒,甚至还有慌不择路的人,踩着别人的头脸往外爬。
柳轻尘很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上一次的南越之战,他根本就没能插得上手,当时的那些侍卫们就把他当作磁器一样地保护了起来。
特别是赵怜儿那个女侍卫头子,当时就象母鸡护雏一样的护住了自己。想起了那些当时的场景,柳轻尘就很是抑郁。
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放开手脚的机会,哪能不好好地抓在手中。一时间,手中的长枪抖动开来,犹如一只开屏的孔雀,不管是多么顽强的敌人,只要碰上了他的长枪,就会被扎成一个个全是漏洞的筛子。
看着面前的敌人全都跑得象个兔子一般,一个个胀红着眼睛,撒着腿连头都不敢回。
侍卫营的头目梁士宽,楚云儿急得如同烧着了屁股的牛。跳着脚在后面乱蹦,可是眼前的人头汹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让他们束手无策。
眼见得柳轻尘越跑越远,就要没出他们的视线了。赵雨妍也看到了柳轻尘带着几名侍卫杀得风生水起,兴趣盎然,而身后的援军却被乱兵给阻隔了在后边,怎么着也冲不过去,眼见得柳轻尘将要陷入孤军奋战的局面。
赵雨妍也急了,手中的长剑一摆,跃起身来,踩着敌人的肩膊和头颅往前直窜。林心语扬手止住了身后就要发射神火飞鸦的士兵,愤愤地喝骂道:“你们蠢啊!主公就在前面,这个时候要发射神火飞鸦,岂不是连他也一起炸了。”
柳轻尘根本就没有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援兵,只顾追蹑着眼前的敌人,不停地厮杀,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叫喊着“降者不杀!”柳轻尘知道大局应该已经没有悬念了,更是杀得兴起。
元敏儿一路上有些晕船,原本在船舱中睡得正熟,猛然间被火炮的爆炸声惊得跳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摇了摇混乱的头脑,吃力地钻出船舱,却看到了一幅沸反盈天的画面。
左右找寻了一番却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有些迷惑地拉住一位从她身边走过去的士兵,焦急地问道:“看到将军了吗?他在哪儿?”
那名士兵小心地行了一礼,伸手向码头外一指,小声地说道:“将军已经上了岸,不过,杀得太远了,我们的人追赶不及,被拦在外围了,现在赵将军已经去接应他了,您放心吧!”
元敏儿惊愕地说不出话来,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怎么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心中发急,抢过一把刀来,跳向旁边的系着缆绳的敌船,连续几个纵身,也不顾船身的摇晃,踉踉跄跄地往码头上窜去。
这下子可真把林心语吓着了,前面跑着的那位还没接应出来呢!又跳出去一位,这不是难为人吗?有心也提把枪冲过去,被副将给拦住了。
她看着那名副将把剩下的侍卫全都集合了起来,一拎手中的单刀就冲向了前线。
战场上的局势看上去也更加的混乱了,数支小分队在战场上如同披荊斩棘般分浪向前,最前边的浪头上,柳轻尘还在搏命地厮杀,他身边的人己经全被冲散了,只是剩下不到三四个人还在坚持着。
赵雨妍在发急,元敏儿也在发急,就连杜杲,余阶也在发急。可是眼前的敌人真的是太多了,杀退了一拨又有一拨涌到面前。
他们在逃跑,可是逃来逃去的,却始终还是在眼门前打转,前面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根本就跑不出去。哭喊声,吵嚷声,劝降声,叱喝声,求饶声,响成了一团,乱糟糟的让人都无法分辩出敌我双方嘶喊的内容。
远处有骑兵冲了过来,是蒙古人的精骑。马上的蒙古人神情狰狞,手中的弯刀举得高高的往下砍。
几名慌乱的汉军士兵立刻就被砍得身首异处,来的人是蒙古人留下的监督兵马。
人数并不是太多,也就是一千来骑,这是忽必烈特意留在登州城里的蒙古精兵,就是为了监督汉军水营正常运转的监军。
此刻的一千多人己经全都在这儿了。
汉军的逃跑阵列就更混乱了,前有狼,后有虎哪里还有他们的生存之路啊!所有的人都往两边跑去,推推挤挤间全都慌了手脚。
柳轻尘也慌了,他看到了前面凶神恶煞般的蒙古骑兵,也看到了自已身边稀稀疏疏的三两名侍卫,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可是已经退不走了。
急忙招呼着侍卫聚拢过来,围成了一组攻守兼备的阵形。元敏儿看不见这边的情形,但是也感觉到了情势的紧张。心中焦急,不由得踮起脚尖来看。只见远处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知道不好,可眼前全都是人头,手都酸得快提不起来了。她都急得快哭了,她的心中很是害怕。眼前那个她最牵挂的人已经看不到了,他被淹没在了人海里。
赵雨妍也快要哭了,柳轻尘明明就在她的眼前不远处,可是她根本就靠不过去。两条腿有如灌满了重铅,每一步迈得都很吃力。可是始终还是差着几十步距离,就是近不得身前。
她也真的感觉到内心中满是恐惧,骑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势如破竹,人头滚滚。蹄声震破了所有人的心房。杀声惊动了四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杜杲与余阶分别约束着队伍,开始重新整队。林心语暗道了一声,不好!可是眼前的情势又让她无法取舍。理智上告诉她应该撤兵了,可是情理上她又无法做出正确的决断。她感到自己的大脑里一片的空白。
该怎么办呢?另外的一员副将也跳进了旗舰,正要询问她如何还不下令,见她目光涣散,犹豫不决的神态也是急了,大声喊道:“林将军,赶快下令撤退吧!迟了就要来不及了。”
林心语摇了摇头,黯然长叹了一声,轻轻地说道:“拚了吧!没有别的办法了,主公己经陷入了敌阵了。若是还不能将他救出来,我们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还是一起上吧!拚掉一个算一个。”
“好!就这么办。来人,聚鼓进军。”
船上的水手们也己经开始披甲了,一部分汉军在蒙古人的屠刀威逼下已经开始转过身来反扑了。
林心语从自己的护卫手中接过断魂枪,狂喝了一声。“跟我来。”语毕,一马当先,迈着两条大长腿向着前方冲去。战争越发的残酷了。
蒙汉联军在蒙古精骑的带动下是越来越是凶悍了,在突击的陆战队里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杜杲与余阶的两支军队己经合在一起了。前后组成的四个方阵相互照应着正在逐步地往回撤退。
赵雨妍终于杀穿了骑阵,却己经看不到柳轻尘的身影了。元敏儿甩出了两枚雷爆弹,激烈的爆炸声响起来。楚云儿与颜士宽的呼喊声也晌了起来,他们也把柳轻尘给追丟了。
焦急之中慌乱的语声里都带起了哭腔。柳轻尘却是听不见了,他正被几十名蒙古骑兵赶得东跑西窜,狼狈不堪。头发散了,衣襟也被风吹开了。一时间,他的情形显得万分的危急。
好在敌人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单纯地对他的凶狠感到了心寒,故而对他也变得重视了起来。
一根套马索飞了过来。将立足未稳的柳轻尘顿时套了进去,马上的骑士纵马狂奔,绝尘而去。
柳轻尘双手被缚,脚下一个踉跄就被带倒在地。岸边的沙土上本就有着许多的碎石子,身子被这一番磨擦,顿时感到浑身都在疼痛。
耳听得身后连绵的爆炸声响,心中更是恼怒万分,不由得对自已的轻率感到了由衷的后悔。
林心语已是急得浑身冒火,从她这个方向,已经看不到柳轻尘的身影了,耳中还能听到有些侍卫在惶急地呼叫。
她命令自已身后的水兵使用雷爆弹开路,自已也是不管不顾地提枪乱砸。眼前的敌人更是慌乱,遭到了这阵不明所以的一顿狂轰滥炸顿时疯了,宛如受惊的麻雀,四下里乱飞,将汉军与蒙古人的军阵全都搅成了一团乱麻。
双方就这样没头没脑地逮住对方乱打。汉军的人数最多,可也是最为混乱的一群,此时夹在当中给汉宋军与蒙古人两面驱赶,早就失了魂魄。
就连当初从城墙上逃下来的那几名汉军千人将也被打得晕头晕脑,浑然没了主张,只顾领着一群亲兵闷头鼠冲。
蒙古骑兵的马速已经慢了下来,给着急逃命的汉军迎头一撞,也是混乱不堪,很多蒙古兵被狂怒的汉军从马背上拖了下来,陷入了茫茫人海中的蒙古人牵拉着马头给人挤压得无法立足,手中的砍刀也早就钝了,砍不动了,身前身后遗留下的全是尸体。
这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体验,乱军之中,人命如草是最好的诠释。可是汉宋军上下全都失去了感慨的兴致,有人已经看到了远去的敌骑与拖在马后的柳轻尘,不禁很是惶急,元敏儿得到消息之后更是有如遭到了当头一棒,脑中一晕浑然失去了知觉。
林心语随后赶到,让人将她护在了中间,一路冲杀有如在泥藻中跋涉得异常的艰难。
杜杲与余阶的大阵也已经维系不下去了,密密麻麻的汉军有如无头的苍蝇将军阵冲撞得到处都是窟窿,陆战队虽然单兵素质很强,但组织到一起协同性还是差了一些。
具体到作战层面,由于训练的时间还短,配合起来还是有些生涩,面对乱麻般的战场他们也是头皮发紧,全然没了刚开始攻寨时的那般勇猛无畏了。
好在暂时还不用去正面抗击蒙古骑兵的冲杀。但是汉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打懵了的敌人茫然无序,连可以投降乞求活命都想不起来,真的让人很是无语。
虽然有人在呼喊着招降,效果却不明显,声音太嘈杂了,场面也太混乱了。汉宋军自已都在勉强地维持队形,谁又肯上前去接受投降,只是喝令着降兵丟下兵器举起双手往后走。
林心语领着人一路披荆斩棘,劈波斩浪,好不容易接应到了正在怒喝连连的颜士宽与楚云儿,还没等她问出话来,两个人争抢着向前点指,喉咙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心语攒眉往前看去,却什么也没能看到。不由得心中暗恨,喝令身后的水兵们继续往前冲杀,又是两排的雷爆弹给扔了出去,轰轰之声中,汉军人群中顿时沸腾了起来。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跪下!快点跪下!丟下武器,丟下武器者免死。”适时的有人叫了起来。随后就是一片的喝喊声。
有人开始哭喊着跪倒,有人扔下手中的兵器匍匐到了地上。身子有如风中的落叶不停地颤抖着。更多的水兵开始登陆,除了那些需要操控船只的必要位置外,所有的水手都拿起了乘手的兵器嗷嗷地叫喊着往上冲。
蒙古人的骑兵再也动弹不了了,只能随着疯狂逃命的汉军往后退。随着汉宋军的全面登陆,汉军混乱的局势也在逐步地得到控制。
林心语闷着头往前赶,心中有如着了火,可是直到她杀穿了敌阵也没能找到柳轻尘的下落。
柳轻尘失踪了,元敏儿急得心神俱乱,登时没了主张,林心语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仔细查找之下,方才知道就连赵雨妍也不见了,估计是追踪着形迹跟上去了。
众人不敢声张,将侍卫们叫到身边仔细地询问情况,听到柳轻尘只是被马拖了去,登时心中有了指望。
元敏儿坚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当即拍板道:“大家先别慌,事已至此,我们好好地商量出一个办法来。我想以轻尘的机敏,尚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况且还有赵雨妍赶了上去,赵雨妍的武功你们应该也知道,有她在,一定能护得轻尘安全。”
林心语也接过话头冷冷地说道:“我们马上组织人手前去寻找,大军也继续向着外围扩张,争取收获更多的胜利果实。不能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另外,派人回去通知蓝云,燕楚楚,如果言颖筝还在那儿,也跟她说一声。国内的众人那里还是先瞒着吧!暂时别泄露风声,否则真的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柳轻尘被战马在地面上拖着,双手套在绳索里动弹不得,两条腿在身后不停地踢蹬着。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始终保持着清醒。他明白,此时可千万不能晕过去,要是撑不下去的话,可就真的完蛋了。
战马也跑得累了,蒙古人回过头来往后边看看,见柳轻尘浑身都是泥尘,鲜血涂满了一脸,已经一动不动了。
蒙古人咧嘴一笑,轻轻地跃下马来,虽然他的心里清楚,敌人给拖了这么久,应该己经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提着刀慢慢地靠近了过去,先用刀尖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刺了一下,有鲜血流了出来。
但是对方仍然还是躺在地上,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他又犹豫了一会儿,转了个圈子,在柳轻尘的肚子上死命地踹上了一脚,见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应,登时放松了下来。
用脚尖将尸体挑起,猛然用力翻过身来,蹲下身子,探手往对方的怀里摸去。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身子呢!就见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大惊之下,连忙伸手去取放在地上的弯刀。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碰到刀柄。只见一双手狠狠地摁住了他握刀的手。恶狠狠的眼睛死命地瞪着有些慌乱的蒙古人。
蒙古兵看着那张血淋淋的大脸和怒睁的双目,顿时恐惧了起来,他想不出来对方是怎么从绳套里脱身出来的,此时的他只想赶紧抽出手里的刀将对方解决了。一了百了,让对方成为一个真真的死人。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抽刀动手,腹部却已经猛然地剧痛起来。犹疑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已的肚皮上不知何时,己经给人莫名地插上了一支匕首,此时的那把匕首还正在他的肚子里绞动着,疼痛就有如浪涛般一波波地涌动了起来。
柳轻尘用尽了力气,看着身体上趴着的那具仍在喷涌着鲜血的尸体。胸膛里泛起了一阵阵的无力感,双眼渐渐地矇胧起来,手臂也终于无奈地垂落了下来。
蒙古人的尸体摔倒在了他的身上,沉重的尸身一下子就压在了他的身上。眼白一翻,一口气滞压在胸间,吐不出来,登时彻底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