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云开见月,冬去春来
柳轻尘终于决定出兵了。
他己经通过林心语打通了信道,弄清楚了大理目前所面临的严峻局面。
他不准备再等了,虽然条件还不是完全的成熟,但他己经不愿意再这样无谓地把时间和精力消耗在这里。很显然的,短时间的等待也不会有结果。
大宋崇德二十年,大军准备妥当,水陆两路旌旗飘扬,歌声嘹亮。
汉宋军将士盔明甲亮,气势昂扬。柳轻尘威风凛凛地站在江边高高的阅兵台上,内心里却是十分的感慨。
就是眼前的这点人马,不仅新兵占据了多数,还未必能堪大用。
但是,就只是看眼前这样的宏大场面,柳轻尘的心中还是十分开心的。
这样气势雄浑的场面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以前,他还是厢军将主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参加阅兵的,现在有实力了,仍然没有机会看到。
那是因为汉宋军总是处在东征西讨之中,征伐不息,一路末停,一直就是在生死之间挣扎,从前一直想着的就是如何保命。哪有那么多的精力搞什么出征仪式。而且还弄得这么隆重。
只是现在看到这样的场面,心神之间还是非常振奋的。何况眼下的这些人马,还都是自已一兵一卒的亲手整治出来的。有些降兵甚至就是经过他一个一个的谈话才收服下来的。他如何能不心生自豪。
林心语这一次没有带上工匠家属,而是真正地指挥上了水军,以女兵营为监军的水军,气象早已为之一新。
原先的那些神情憔悴的水营士兵在将养了一段时间以后,又经过了刻苦的操练,在足粮足饷的刺激下,军容军貌早就与原先的样子天差地别了。
在部队的装备方面,柳轻尘一向都很大方,拨付时更是毫不迟疑。
再加上林心语与他父亲通过暗中建立的联络信道,从宋军的手中置换出来不少的好东西。虽然花出去的钱粮多的让柳轻尘的心尖上都在滴血,但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汉宋军中的水兵最终成为了整支军队中最醒目的存在。
一片片林立的帆影在煦日彤红的斜照下,好象就是从天边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密林。而在密林的中间却站着一排排衣甲鲜明,神情严肃的整齐士兵。
柳轻尘望着那些坚毅的面容,神色间流露出的是万分的欣赏。他没有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好运气,偶然间掳掠来的一名女人质现在竟然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名最优秀的水军将领。
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虽然他为自已的麾下出了一名这样的人才感到非常的高兴,但是在他偶尔陷入沉思的时候,也会感到有一丝丝的遗撼。
想想自己自从来这个世间,一直就在打仗,而且征战了沙场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算是有了一份稳定的基业。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真正有才学的来辅佐自己呢,非得要靠抓的才行吗?这也有点太他妈的不靠谱了。
他正在默默愣怔着臆想呢!突然听到了轰轰隆隆的踏步行进的声音从面前经过,一排排列装严整的陆军士兵,一边操持着兵器收拢至胸口,微微半侧着头脸,面向着柳轻尘,默默收敛着心神且恭敬地奉行着军礼。一边排成整齐的队列向着远方开去。
张同站在他的身边也有些感慨,就是他自已也没有想到,只是被人威逼着莫名其妙地踏出了一步,竟然茫茫然地成为了千军万马的副统帅,这种身份角色的转变实在有些太快,让他恍恍惚惚的,竟然有些不太敢相信。
他原本只是文官出身,缺人时也偶尔地客串一把武将,倒是也没有弄出什么差错来,可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出色的贡献,最后竟然还好死不死地被人俘虏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反倒是因此一步登天了,成为了一方诸候的入幕之宾,真是一番奇怪的境遇,可以写传奇了。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之中偶尔的想想,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奇妙的好笑。反倒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一批批地从自已面前通过。
其中有些人还是自已在雍鸡关时的老部下,此时的他们却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了,变得更加的雄壮,威武了。
看着这些发生在他面前的转变,不由得自他胸中陡然地升起了一股顾盼自雄的感觉。
那些森森林立的旌旗,束鞍紧缰的军马,在凛冽的寒风里默默的散发着微弱的声响,就连战马喷涌着的鼻息都是那么的肃穆。
战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清晰的感觉,自加入汉宋军以来,他几乎参加了所有的战斗,而那些战斗在他看来就是近乎着儿戏。
反间,偷袭,甚至于撬门落锁,无所不用其极,总之呢!就是几乎没有看到过什么正规的战争场景,即使是面对面的厮杀都没有,虽然一路上拿下的城池不少,几乎都没有什么伤亡。
这一次的战斗,恐怕是汉宋军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战斗,也是动员得最彻底的一次战斗。人马的规模也已惊人的达到近十万的程度,虽然其中混藏了大量的民夫和预备兵员。
只是想想,这么大的阵仗,还真是让人豪气满怀啊!柳轻尘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过头来问道:“张同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怎样了?”
张同哈哈大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我们的人手却进不了城。只能在城外候着,恐怕这一次却是帮不上什么忙。”
柳轻尘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轻松地笑道:“他们又不是傻爪,前面的那些城池都是在无声无息中陷落的,只要动一动脑子就明白了,肯定是遭了内应了。他们要是再不吸取教训,可就真是蠢到家了。”
张同嘻嘻地笑了起来,说道:“将军说得是,只是不能轻取的话,恐怕还要费上好一番精力了。”
柳轻尘无奈地道:“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事后却要费番手脚修修城门了。”
说话间,军队巳经轰轰隆隆地开出了好远,看着后面的车马辎重,柳轻尘不由得感慨地说道:“原来想着让林心语来统领后营,兼顾辎重的,没想到,她却两次扔下了辎重和战友,专注地成了一名稚嫩的水上将领了。我早知道,女人做事就是随意性太强了,这也太难架御了。”
张同偷偷地望他一眼,心中暗自思忖道:“什么意思?这释放的是什么风声,莫非是要我去管理后勤营,那可真不能干,我可是堂堂的军队副统领,如果去兼领后勤可就不太好看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插上了一句:“我们也该好好物色一位精于计算派发的后勤人才了。这个职务老是空悬着也不是个事啊!”
“是啊!可是现在哪里还能找得到现成的政务人才呢?”说到这里,柳轻尘的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犯愁。
张同嘻嘻一笑,轻声地说道:“人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将军怎么想了。”
柳轻尘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讷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还要看我怎么想呢!那人是谁啊!你可不能坑蒙拐骗,胡乱抓人啊!到时候,被别人一状告过来,可别指着我给你们擦屁股。”
张同心里这个郁闷啊!真是难以言表,心说:“我这是在为你聚才呢!你倒好,一推二六五,一点责任不肯负,还说出擦屁服这般的混帐话,这是你一个将主该说的话吗?”
心中嘀咕,嘴里却也没含糊,幽幽地说道:“哪能呢!主公这么忙,就是真有什么琐碎的小事,也不敢劳动您的大驾善后啊!自有属下去跟军法官磨嘴皮子去。至于那人是淮呢?主公难道忘记了你想要招揽的那个程文静了。”
柳轻尘微微皱眉,静静地说道:“他怎么了?不是让你放人了吗?难不成你又给扣下了?哎!你这么做可不对啊!这不是公然抗命吗?啊!还想往我脸上抹黑,说是我跟你演戏呢!这可不行,坏我名声呢!我可不认。”
张同心中苦笑,嘴上却是挖苦着说道:“哪能让主公背这骂名呢!都是属下自张主张,理解错了意思,今后一定加强学习,认真思考,勇于认识到自已犯下的错误,决不敢有一丝一毫连累到主公。”
“嗯?”柳轻尘回过来仔细地在他脸上来回扫视了两眼,嘿嘿笑了起来,悠悠然地说道:“有怨言呐!这可不好,伤肝哪!不过,人家同意吗?你是怎么说服那个老顽固的?那老家伙可是块茅坑里的石头,没那么容易劝服的。”张同也嘿嘿笑道:“我还是用了老一套,让他的妻子儿女来陪着他,天天弄几名刀斧手在他面前来回地走,也不走快,但是要让他看到。没几天,他就屈服了。挺容易的。”
“噢!老调重弹,威力仍是不小哇!老规矩,家小去辎重营待着,立了功再让他们呆在一起。”
张同嘿嘿阴笑道:“他去辎重营当营官,妻子儿女也全都在辎重营,不妥当吧!”
“哦!”柳轻尘一拍脑冂,也反应了过来。“你说得对,这件事还真不能应对失当了,还是你亲自去办吧!可是别真的留下什么后续的麻烦!”
张同哈哈笑道:“好!没问题的,一定给您办妥帖了,也让那个家伙老老实实地呆着为我们尽力,想跑,哪里就那么容易了,我可是什么门儿,窗儿都不会给你留。看你能怎么办?”
此时的大理旧都,都城前的草地上,乱七八糟地躺满了攻击城池不果,最终丢掉性命的死亡士兵遗体。
越南人这一次算是豁出去了,十几万人马分成三拨,连绵不断地向着四面城墙上的大理人发动着惨烈的攻击。
这所都城算是新建的,但也不是完全新建的。是在原有都城的基础上翻新扩建而成的,原来的旧城已经被改成了宣传司教育国民的平台,整个范围内全都是当初吐蕃人留下的痕迹。
纵横交错,模样姿态千奇百怪的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是按1:1的比例,原模原样地雕琢刻画的石像。
在城池的中心位置,还建造有一座规模宏大的藏文馆,里面记载了当时事情的真相和画工现场画就的原图。
此时新旧两城中驻守的兵马虽然都是已经给越南人打得失魂落魄的大理军队,但是他们的抵抗却渐浙地变得激烈了起来。
死伤虽然一直都在增加,但是上城协助的民众也越来越多了起来,他们挑粮担柴就在城墙上搭起了灶台,一桶桶粪水被抬了上来就着灶火烧得滚沸。
石灰,擂石,滚木甚至还有拆下的房梁砖瓦,满满地堆在了城墙上的每一个角落,还有人在不停地往城上搬运。
女人他也带来了新鲜的热食,平时鲜得一见的乐伎大家,也开始在人群中抛头露面,她们就站在城头上给人唱曲表演,筝声,琴声,还有细细的笛音,她们带来了期望,带来了热情,也带来了对美好生活深深的眷恋。
城里的大家族也早早地献出了金银,布匹,粮食。他们都很明白,无论城沲守不守得住,他们都无法置身于外,当日大理城破之时,许多人家有过苟且的想法,可是城破之后的屠杀,抢劫,强奸是不论身份,对象的。
殷殷之期不远,留下的英灵也尚还在城中徘徊,他们又岂能不明白。
所以这座原先经历过磨难的孤城,第一次有人拿起了决绝的勇气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即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投降,铿锵之声响彻全城,在云空中飘扬。血流得多了,已没有了清理的必要,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一步一个血印的场景。麻木了,也就不怕了。尸体抬下去,没地方埋,就这样一排排地放在街道上,有女人在为他们缝合伤口,整理仪容。她们在尽量地给勇士们留下最后的颜面。
越南人在这座激烈抵抗的城池面前被碰得头破血流,伤亡惨重。而且被阻挡在当地已经快有七天了,李盛涛烦躁得想去撞墙,他估算着汉宋军的援兵也已经快耍到了,若是再不能拿下此城来,也就只有掩军撤退一条路好走了。
李盛涛在他王帐里转了已经快有一个时辰了,他很明白,国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封新的信报传来,这不一定就是好事,也许敌人此刻正在酝酿着更大的行动也尚未可知。
如果是那样的话,都城肯定也就危险了,自已的家小可还都留在宫里呢,他们一定正在翘首以待,急等着自己的支援呢,再算算时间,他估摸着能留给自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是要解决眼前的敌人,也是一样的不太容易。
敌人临死前的顽强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原本以为可以很轻松地获得最终的胜利,然后依靠坚城,留下少量的兵力迟滞住汉宋军的追击,他也就能快速地撤军回国了。
可是现在的情形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之外。还带来了对他来说是难以预测的后果。
他不认为攻击他腹部的宋军有多么强大,只要他的大军,回军时速度够快,几十万大军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回去,不信他宋军还能抵挡得住。
在他的印象当中,宋军中那些阴险狡诈的混蛋也就只会耍耍阴谋,玩玩手段。真要正面决战,他敢说,还没有什么人能当得了他亲率的大军雷霆一击。
他真正畏惧的却是那批隐而不露的汉宋军,那才是真正的杀神,身经百战而未尝一败的战绩,令他不得不抱以万分的警惕,对其真正的重视起来。
他考虑了良久,方才做出了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挺直了腰杆向着帐门外大声地叫道:“来人,传令下去,今天是最后做一仗,不管攻得下,攻不下,我们都得走了,你去告诉所有的将领,倾尽所有,不留余力,作最后的抵死一战。”
传令兵接令后,转身刚要离开,李盛涛猛然又想了一事,大声叫道:“还有,让侍卫营加派人手,密切监控汉宋军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即向我报告。”
“是。”传声令高声答应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出帐门传令去了。
可李盛涛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战鼓声终于再次响了起来。而此时的冷紫烟也终于弄清楚了眼前的敌军动向。
她也不禁暗暗捏了把冷汗,敌人的攻击速度如此之快,战争烈度如此之强,让她感到很是吃惊。
而且敌人在战场上表现出的那种果决狠辣,勇猛无畏,也是生生地超出了她的意想之外。
她不由得暗自思忖,此实乃是汉宋军的平生大敌是也。若是谋划不当,可就真要吃个大亏了。所以她将第一军完全的集中起来,步骑矛弓,一队一队的连接成阵,首尾兼顾,又将辎重粮草围在了中间。
汉宋军第一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越南人那边移去。
走两步停一停,整完队再走,再过一段时间又重复了一遍,反正就是走了半天也没有走出多久。
越南人的探马骑哨看着对方这支缓慢爬行着的龟甲盾阵也是很无语。
李盛涛听着探马一拨拨的回报,对于敌方的这种龟缩策略,他也是十分的无奈,心里面更是不由得兴起了一阵阵的烦躁。
他很清楚,汉宋军的人马来得并不是太多。但是对方防卫严密,不急不缓,根本就不管兵贵神速这种兵家的常识。摆明了车马,就是要跟自已消耗时间。
“可是我们真的还有时间吗?”李盛涛默默地摇了摇头,心下很是不安。但是他也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此时的大理人也是欲哭无泪了,战争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他们己经快要举不起刀枪了。越南人还在一拨一拨的狠扑猛打,根本就没有任何要退却的打算。
其实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已经很清楚了,于敌人那方面来说,这就是要拚命了。可是,眼看着已方却已经快要没有还手之力了。
城楼上有人颤抖着声音在问一名老兵:“那明天援兵能来吗?”
老兵回答道:“可是我们...我们还有明天吗?”
路程再远,走得再慢,也是要走到的呀!大理人终于还是顽强撑过了这个艰难的夜晚,当疲惫的人们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正是汉宋军庞大的军阵,而这座军阵中的汉宋军士兵,个个军容鼎盛,步履从容,杀气弥漫于周围的空间,让人不敢直视。
而此时的柳轻尘也终于还是跟随着大队人马来到了升龙城下,越南人看着气势汹汹的汉宋军翻山越岭而来,神情变得十分的难看。此时升龙城中的兵马并不算少,不大的城池里给塞足了近万的士兵。使得整座升龙城看起来人头汹涌,显得十分的捅挤。
可是,面对着近十万气定神闲的汉宋军围城。城头上的越军却只是露出了一片肃穆的神色,对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这也让柳轻尘感到十分的遗撼。
他原本以为越军不管怎么样也会在城外留下一些兵力进行阻击才对。可是对方却将所有的兵力都收缩到了城池中去了。
就连不远处的水营也被放弃了。孤零零地留有几条破败的舰船正歪斜着船身,倾倒在水里,正好封锁了汉宋军舰船进港的路线。
让水营中的士兵不得不耗废大量的精力来清理航道。
柳轻尘并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他决定休息一晚就开始攻城。
立寨后不久他就让人将张同请了过来。甫一见面,立即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取出来了吗?”
张同点点头,微微叹息着说道:“东西是取出来了,可是我派驻在城内的人手,却全都己经失去联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柳轻尘也有些遗撼,摇头叹息着说道:“唉!没办法啊!为了我们的理想,我们的基业,己经损失了太多人手了,我们要记住他们啊!你有空的时候拟一个名单出来,找到他们的尸体,到我们离开的时候,带他们回家。”
“是。”张同一躬到底,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
那些失踪的人中有一个是他的亲侄儿。虽然平时的关系并不是十分的亲密,但他的父母要是追问起来,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