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山有雪相待,古道无人独还
到了年底,东池国举国上下张灯结彩,自齐烨回到王城,已有三月,这段时间里,东池国的老百姓终于不再受战乱之苦,举国欢庆。
可他却独自站在城楼上,眉目萧索,与这斑斓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是孤独的,尽管眼前美景依旧,也荡涤不了他内心的阴霾,不知道沈毓玦把水含烟的尸体埋在何处,明天即将举行的盛大丧礼,只有他明白棺椁里为何会是空的,外人只知皇后乃天生秉赋不足,染病而亡。
这次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西北王齐风,齐风带着丧礼前来吊唁,各大臣也纷纷过来参加丧礼。
他说过,要让她的丧礼同皇后仪仗,他没有食言。
参加完丧礼,人陆续走完,又只剩他一个人在这诺大的灵堂里忏悔,他秉退了一众宫人,独自一人坐在棺椁前,闭上了双眼,用心祷告,希望水含烟的灵魂能因为自己的虔诚升入天堂。
“哈哈哈,”一阵笑声突然从帘幔后传来,“原来我们堂堂的一国之君还是个痴情种啊。”那声音绕过帘幔,蹿到他背后。
他缓缓睁开眼睛,背对着那声音,“我早知你要来,何必再如此鬼鬼祟祟?”
“果然还是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嗅觉灵敏”来人一袭青衫头戴一顶白帽,手中串珠不时发出转动的声音。
“原来是你,不知大师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齐烨说道。
“今日,乃圣上夫人病逝之日,老衲作为一寺之长,也该过来拜谒拜谒。”
那老和尚说着走近他跟前,将一串白玉佛珠放到齐烨眼前,“这是老衲的薄礼还望国主收下。”
这老和尚素来不喜和皇权贵胄打交道,今天主动前来献礼实属罕见,齐烨收下礼物,继续跪坐在蒲团上,没有起身相迎。
“逝者已已,请国主节哀。”老和尚说完又如青烟一般消失在了大堂之中。
原来这老和尚前年与含烟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说她有一劫,此劫一过,定当凌驾于寻常百姓之上,可如今这含烟姑娘一走,他的预言不攻自破,前来超度亡灵,以赎罪过。
前年小雨的时候,水含烟陪同齐烨去宝坊寺求签,那时沈毓玦的阴谋还没有暴露,战争未起,他同水含烟分别求了一支签,结果他俩抽得皆为下下签,就是这个老和尚帮他们解的签,当时和尚说的话很难听,齐烨与他还起了争执,没想到事后短短一年不到,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世事无常,齐烨早知道伽蓝大师会来,因为他说过到时候会来帮助他们化解此劫。
“如你所料,含烟已死,你当如何化解?” 齐烨依旧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伽蓝大师平静道。
“什么意思?”齐烨不解。
伽蓝大师缓缓走近水含烟的棺椁,双手贴于其上,口中念着别人听不懂的梵文。
“好了,一切应当顺其自然”说完伽蓝大师又如青烟板消失不见。
“顺其自然?我倒要看看,这当如何化解?”
语溪镇被大雨冲刷地焕然一新,一如此刻莫菲妤的心情。
“你叫容云鹤?”
“是的,公主?”
“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菲妤察觉这几天她无论走到哪儿,容云鹤都在后面跟着自己。
“臣找到公主,定是要护公主周全。”
“我很好,很安全,你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菲妤嘱咐道。
“公主这要去哪儿?能否带上臣下?”容云鹤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菲妤觉得不耐烦,想打发掉他,可又不忍心看到他落寞的身影。
“我可能会一个人闯荡江湖,你要跟着我的话,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无论什么条件,云鹤都会答应的,只要公主答应我在您身边保护您就行。”
“看来你真的是没有地方可去了是吗?好吧,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吧,条件就是,除非我有危险,不准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还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观赏这花花世界呢,你不准扰了我的兴致。”
“那是自然,臣只会在暗中保护公主,公主只要允许我跟着您就行了。”
说完,菲妤便大步流星地走在了锦霞街的街道上,心里还泛着嘀咕,这倒好,免费得来一个保镖,还全不费功夫。那就让他跟着吧。
这一连几天,菲妤把语溪镇的街道上上下下都跑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那天刺客的线索,会是什么人来行刺自己,自己一无背景,二无朋友的,怎么就着了小人的道。显然那天的刺客不是冲着我店里的东西来的,不是普通的小偷,难道是仇家?自从出了五老峰,自己还是第一次在这人世里行走,怎么这么快就被别人给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晚上,凉风习习,她独自一人坐在荷花塘边思忖,突觉后背一凉,她转身过去并没有看到任何异样,怎么回事?最近是不是自己见鬼了她不敢相信。
离开了闲池阁,虽然她获得了自由,可是那仿被放逐的悲凉感油然而生,她没有发现到,有少主在阁里的时候,自己的心总是满满的,周身也是温暖有加,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离开了她的世界,寒意便悄悄充盈起来,躲又躲不开。
“好冷啊”她不禁打了歌寒战。
容云鹤见状,便拿出两件便衣,就往菲妤肩头上披。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怎么又出来了?菲妤没好气地说道。
“臣下看公主受凉了,便想拿件衣服来给公主披上,臣下知错了,请公主原谅。”容云鹤慌忙辩解道。
“事不过三,你还有两次机会,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是,是,是,臣下必当谨记”这次容云鹤是看着菲妤的背影出了神,忘记了答应她的事情,只是不忍再见到公主那样萧索的背影。
第二天清早,她看见街上纷纷挂起了白幔,她一打听,原来是说水含烟姑娘病逝,举国吊丧。
她死了?她怎么会死?她不是一直跟着少主在一起的吗?怎么会死呢?她一时也弄不清楚原由。
她死了,那他不知道该有多伤心,真是红颜薄命啊。
晚上,她爬到客栈高高的屋檐上,坐看满天繁星幻想着自己练就一身绝世武功,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侠女,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武功底子那么弱,不得不垂头丧气起来。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她找到了让容云鹤留下的理由,就是做她的武功师傅,教她练武。
“出来吧,我有事跟你商量。”她随即唤道。
“公主,让容某出来,所为何事?”几天不见,容云鹤怎么变得疏离起来。
“你武功应该不弱吧?交给你一个任务,就是一个月之内,教会我一整套武功,可以御敌的那种。”菲妤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容云鹤愣了一愣,说道,“没问题,包在臣下身上。”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她在容云鹤的教导下为自己的侠女梦努力了一把,可是天生不是学武的那块料,注定成不了气候,她完全把武功练成了花拳绣腿,自然是敌不过稍有一点见识的人。
容云鹤见她像篶了的皮球似的,不禁鼓励她道,“这才一个月时间,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想御敌拳脚功夫的力度还要加大些,出手还要狠一点,速度一点,劲道大一点,就八九不离十了。”
“你说的这些我并不是没有意识到,可就是每次出手,听不了自己使唤,我控制不了我的拳头。”菲妤一边练,一边道出自己的困惑。
“那是公主底子太薄弱,本来练功应从内功修炼起来,内功稳了,你就能控制住拳脚了。”容云鹤解释道。
“真的么?”菲妤问道。
“是的,公主,所以你现在不要图快,要一步一步扎好基础,才能控制住力度。”
听完容云鹤的一番话,菲妤恍然,原来是自己没有练好基本功,只是一时图快,却忘记武学的根本,这样的自己,能练好才奇怪呢。
接下来的几天,菲妤停下练功的脚步,认真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功法,果然效果显而易见。
找出了自己的症结所在,每天她都让容云鹤给她讲解内功心法的练法,容云鹤对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的武功也在一点点地精进,最让她欣喜的是,结束了战乱的东池国,一改往日的萧条,街道变得热闹起来,人民都安居乐业起来。
这天她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路过一家风筝店,这家店的风筝做得甚是精致好看,进店一瞧,看见一个正在搭筝骨的姑娘,估计是店主的女儿,生得好生清秀美丽,如果自己是个男人,铁定会被勾了魂儿去,这美丽的姑娘,一边做着风筝,一边招呼,见他们进来,连忙上前招呼。
“客官,不知看上了哪个风筝,我这儿有把刚做好的,您看。”
菲妤走上前,原来姑娘手上那把风筝不同于其他风筝,筝骨要比别的大,筝羽折叠起来,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展开了就像一柄大伞。
菲妤见了,就问道,“姑娘,你手上这个风筝怎么放的?”
美丽姑娘眼珠子一转,柔声道,“这柄风筝是一位客官让我为他定制的,如果客官看上了,可以买去,因为那位客人临时变了卦,又不要了,这风筝啊,是这样放的。”
姑娘一边说,一边展开手里的风筝,原来这是一柄可以坐人的风筝,可以用来翻越悬崖绝壁。
“这风筝奇了,我喜欢。”说着菲妤就掏钱买下了这柄风筝。
离开了风筝店,她转头就跟容云鹤说她想去试试这风筝,这次破例,让他跟她一起来试坐这架风筝。
容云鹤不置可否,看着她那么兴奋的状态,又不忍打断她,只能说好。
他们来到断崖边,崖下被一片迷雾笼罩,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只是隐约能看见对面的平地,似乎就在不远处。今天有风,刚好可以使用风筝,他俩乘着风势,坐在风筝上,一起跨过断崖,在半空中,她尖叫起来,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让她惊叫连连。
这也是第一次让容云鹤看清了菲妤的面容,他俩如此近距离的在半空中,他没有看对面的目的地,倒是看着菲妤的面容出了神,第一次在他心中埋下了小小的种子,只等着这种感觉慢慢发芽,吞噬他的整颗心。
起初之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再到联想到近日教她练功的种种,都深深地埋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无法根治了
他们乘着风筝,像飞鸟一样越过断崖,他们在半空中,领略了高山的风景,云雾的苍茫,山风的清凉。
断崖下面是一片山谷,他们停在山谷前的一块空地上。
“好美啊”菲妤不禁惊呼出声,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样,座落在偏僻的地方。
“小心”容云鹤天生的警觉告述他,这里肯定有问题,”这雾有毒”。
菲妤半截身子穿过迷雾,听到容云鹤这么一说,突然感到周身柔软无力起来,容云鹤见状,迅速将菲妤拉出迷雾,菲妤软瘫在了容云鹤身上,容云鹤看了看四周,只有山谷后面有个山洞可以暂时休息。他把自己的衣服扯下一角,捂住菲妤的口鼻,凭着自己的轻功越过迷雾,来到山谷后头的山洞里,山洞里空气比较清新,他松开捂住菲妤口鼻的衣角,让她躺下休息,自己则去外面找了些柴火,准备在山洞中生火做饭。
晚上,没了风,他们不能再利用风筝回到断崖上,索性就在山洞里休息一晚,等明日起凤,再回客栈。
山谷里光线昏暗,容云鹤升起火把,使周围逐渐亮堂起来,山洞里面空荡荡的,一滴水落下来的声音都依稀可见。
菲妤渐渐清醒过来,看到火光掩映的容云鹤的面容,是那样的俊朗,心里不免戈登一下,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为何今日看他格外好看?
她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看向了四周,四周的洞壁上挂满了水滴,滴滴答答的声音就像奏乐一样错落有致。
忽然,他们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他们循着花香找去,发现石洞背后有一个小姑娘,捣鼓了一些草药,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敢问姑娘是何许人物?又为何会在此处?”容云鹤先开口问道。那姑娘听到有人靠近,转过身,面对着他们,他们这才看清楚了姑娘的脸。这姑娘用面纱遮住了一半的面庞,而另一边却是张极美的脸,菲妤走上前去,蹲下来,看着她手中的草药,说道,“姑娘是在制作花药吗?”
菲妤此前在青云亭的阁楼藏书中,似乎见到过这种炼制花药的步骤,当时她就是好奇,看了下去。原来这花药是集十几种花草凝制而成,是专门治疗皮肤病的良药,她再看看这个遮住半边脸的姑娘,心下了然。
“姑娘,我们是从断崖坐风筝下来的,不知你家在何处?需不需要我们帮忙?”菲妤问道。
那姑娘方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他们道,“我叫小梅,家住盘溪口村,今日采药方来到此山洞,见到这里有许多平时采不到的花草,便在此炼药,以治我左脸伤疾。”
“原来如此,你一个人不怕这山谷里又野兽吗?”
那姑娘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从小出身乡野,早就习惯了这山林中的危险,可是如果不能治好自己的脸疾就算是遇到了野兽,死了也不足惜。”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乡野中人也是人命啊,怎么就不足惜了?”菲妤想到这姑娘的身世跟自己很是相像,都是在山林中长大,不免心中唏嘘,惺惺相惜,“不瞒姑娘,我也出身乡野,早就习惯了这山林中的危险。”
没想到,他们在山谷之中还能遇到朋友,这下他们他们就不会再那么无聊了。
他们在火堆旁聊了许多,一边帮姑娘熬制花药,一边说着话,好不惬意。
那姑娘还说到盘溪口村有一位高明的药师,这花药的炼制方法,就是他教她的。
“如你所讲,这山谷中应当还有其他出口?”容云鹤问道。
“是的,我是穿过一条石道过来的,那条石道就在地底下。”那姑娘一边说,一边手指来时的路。
“原来如此,还烦请姑娘带我们走一遭。”
说完那姑娘就带着他们来到那条石道的石门前,说:“这条石门十分隐蔽,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她推开石门,前面就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一眼望去,却深不见底。
他们径直往前走,突然路口渐渐扩大,一座石室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中间这块石头,可使菲妤脚下一滑,剔出去的小石块打到石块周围的铁链,随即他们则听到长长地一个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又被施了咒,说不出来。
他们绕过石块,发现石块上似乎绑缚着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赶上前去,仔细一看,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