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万人一诺,众志成城
进攻在箭矢的掩护下,变得更加的野蛮,尸体摞积,竟然成了踏脚的阶梯,不停地扑倒,不停地冲锋。
所有人都成了群体性的机器,没有思索一下的时间,也没有恐惧的土壤。
呐喊声覆盖了战场,战鼓声催促成了一个声音,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即使跑去的那是他人生的终点。
生命在这里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看多了也就没有多余的情感可以释放了。
杨琼林麻木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又一个的命令,眼前的敌人无穷无尽,似乎永远也不知道疲倦。
雷爆弹一批一批地运了上来,又一批一批地被消耗干净。
杀死敌人成了所有人唯一的思想,枪刀剑戟围绕着这个目标不停地挥舞,突刺。
鲜血汩汩地流淌,城上城下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日中,日落,直至夜幕四垂,冲杀了一天的敌人才缓缓地退去。遗留下一地的殷红血渍,腥臭味弥漫在空中迟迟不散。
杨琼林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所有的人都累了,一片死寂的静默。
辎重兵送上饭菜,大家在沉默中咀嚼,沉默中吞咽。
战争以这样的面目出现,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这样惨烈的场面带给他们太大的震憾了。
今天就已经这么艰难,明天又将如何?
四更时分,一群人穿梭在光影迷濛之中,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全都黑衣蒙面,一声不哼。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联合军队的大营。
他们很谨慎,因为联军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的机会,防守得非常的严密。
光在一路上的草丛中就有好几拨隐藏着的哨兵。
虽是被他们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但也使得他们有了面对危险的警惕。
冷紫烟在草丛中爬行,速度很慢。她爬得很小心,这里己经距离敌人非常的接近了,一个不小心就得全都留在这儿。
一队巡哨士兵走了过来,嚓嚓的声音很有韵律,她捏了捏拳向后做了个小心的手势。
待巡哨队过后,几个迅捷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捂嘴,割喉,动作很是利落,一丝声响也无。
在杀人这个方面,狼军里很多人都是行家。他们换上敌人的衣服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折转了回头走去。
营地大门边有站岗的士兵在夜色中疲倦地靠在营墙边。
冷紫烟扬了扬手,装模作样地打了声招呼。
那几人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继续打他们的磕睡。
几声噗哧声响过。
有闷在咽喉间的郁气随着被割破的喉管溢出,泄放出汽泡碎裂的声音。
几条人影迅速地闪过,有换好装的士兵接替了值哨的位置。尸体被拖走,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
冷紫烟挥了挥手,众人四下里散开。对他们而言,制造混乱是熟门熟路。马厩,营帐里被扔进了雷爆弹,爆炸声此起彼伏。
到处都在起火,焰火之中夹藏着飞花楼的秘制毒烟。那可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呀!
胸闷气喘者有之。呕吐匍匐者有之。马嘶人叫,四下大乱。
忽然一阵梆子声响起,上百人一起喝喊:“将军有令,所有的将士,各守各营,乱窜者杀无赦。”
喊令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向四面漫延。冷紫烟感觉不妙,不敢再多所逗留。抓起脖领下的竹哨,一阵猛吹。哨音尖锐,在这乱糟糟的氛围里听来是清晰异常,这是撤退的信号。
冷紫烟顺手抓住一匹从自已身边跑过去的奔马,翻身跃上马背。两腿一夹马股,那马希溜溜一声长嘶更是撒退便跑。踹翻了营火,踢爆了联军的头颅。
马速迅猛,奔走如飞,躲避不及者都成了蹄下亡魂。
众人扔光了所有的雷爆弹。
有人牵着一匹马在跑。有的人,一个人手中就拉了好几匹马,也在跑。还有两人共骑着一匹马四处乱窜,冒烟突火过后,是一片狼籍。
几名蒙古兵的领军将领,给大火堵在了帐中,更是暴跳如雷。口中大骂不止,发誓一定要报复。
报复在凌晨时分来临。
此时还是晨光初起,视野皆在朦胧的瞩光之间。蒙古人驱逐着许多的百姓踏雪而来。
淤泥翻覆着初雪,星星点点,似在一匹白布上沾染了一片污浊的痕迹。
人群蹒跚而来,单薄而凌乱的的衣衫在风中呼呼乱舞。他们容颜憔悴,形色黯淡,步履跌跌撞撞。眼神望着远方的城墙,没有光点。
蒙古人疯狂地甩着鞭子,抽起的血沫溅洒在地上,如红梅绽现。城墙上面,所有人都在瞧着,瞧着这一片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哭喊声,呼叱声,冷笑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煎熬着所有人的神经。
大家沉默着,愤怒着,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战场呵!生命在这里是那么的渺小,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柳轻尘却在此时动了,虽然他的伤处还很痛。
他咬着牙扯下一条衣襟狠狠地在伤口上扎了一道又一道。吸了口气,沉声喝道:“大家都看清了吗?那里是我们的百姓,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儿,是我们曾经发誓要保护的对象。”
“我们是男人吗?”
“我们做到了吗?”
“我们对得起自已的承诺了吗?”
“看看他们,再看看我们自已。在我们自已的土地上,就在我们这些自诩保家卫国的战士们面前。被人象牛马一样地驱赶,象猪羊一般的杀戮,我们于心何忍,我们能心安吗?”
“汉宋军的兄弟们,姐妹们,横亘在我们面前的这些家伙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畜牲。难道我们还要留他们在人间,看着他们残害我们的百姓和家人吗?”
“对于他们的欺凌,我们忍过了,朝庭也忍过了,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甚至于连女人他们也要,我们的皇帝陛下,我们的朝庭也都给了,但是他们现在还是杀过来了,我们还要再忍吗?我们还能再退让下去吗?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顿了一顿,柳轻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叫道:“我说有的,那就是我们大家一起...杀...过...去。打开营门,所有的人跟着我,咱们杀过去,杀光了这帮畜牲。”
所有的人都沸腾起来,元敏儿咬着嘴唇,泪流满面。
杨琼英看着那个跨上战马的男人,忽然间有了一丝丝的后悔。
“这就是我要杀的仇人吗?我有资格伤害这样的一个人吗?可是我的哥哥...难道是他咎由自取?不是的,一定不是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营门大开,柳轻尘一马当先。竹氏四兄弟,元敏儿,冷紫烟,陆倩倩,岑梦儿,蓝云等所有的一线将领都冲到了前面。
城墙上狼军循索而下。
无数的士兵紧蹑其后,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象被捅了窝的马蜂。
蜂涌而出,没有阵形,不需要掩护,眼中看到的就是那些面前的敌人。
那些被驱赶的百姓也乱了,他们从没有想象过有这样的一支军队,为了救护百姓而放弃了安全的坚城。
选择了冲出城来野战。
敌人也乱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战斗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而且还这么快的来到了面前。
他们惊讶于汉宋军的奋不顾身。
惊讶于那些刚刚还要死要活的懦弱百姓,一瞬间竟然如打了鸡血般回过了头来。没有武器,用牙咬,用脚踹,用头顶,用指甲扣。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联军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啊,天塌了哇!
杀!杀!杀!整个天地间除了喊杀声,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整个视野里除了血肉横飞还是血肉横飞。
所有的人都红着眼睛向联军冲了过去,利刃不够快,盾甲也不够厚,这没关系,他们还有自已的性命。
联军在这种悍不畏死的猛扑之下,不停地后退,后退,再后退,最后拥挤在了一起。
前面的人退不下来,后面的人冲不上去。
双方在冲撞,在哭喊,在求告,就是没有人肯回头向那些凶猛扑过来的人补上一刀。
他们的意志垮了,精神也已经完全崩溃了。
秦万年适时地组织了人手运上去一批雷爆弹,有人点着了就往人堆里扔。
爆炸声轰隆隆地响起,震撼着耳膜,更震没了联军最后的一线理智。
败军如泄洪的潮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冲乱了已方的阵营,冲翻了他们的军帐。
有的蒙古将领还想着挽救危局,拼命地组织起人手想把汉宋军挡住,可杀红了眼的人群如何去挡,只能无奈地被愤怒的人潮淹没。
柳轻尘轻忽着马儿,昏昏沉沉,他已不知道自已杀到了哪里,所有的人都跑丟了。
连面前的敌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远远的似乎有人影飘忽而来,大白天的手上还提着个灯笼。
柳轻尘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大家别停下,杀过去,杀了那些畜牲,救百姓,救百姓啊!”话完,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追来的那些人满身是血,也是气力渐溃,听得此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人伸手往柳轻尘怀里摸去,被另外一人给拦了下来。
只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算了,现在不是时候,先杀了那些畜牲,回头再找生死玦。”
众人点了点头,舍了柳轻尘往前奔去。
林琼林从尸体堆爬了出来,喉咙干涩的好似裂开了一般。
可是环顾四周,视野里除了尸体,找不到一滴水,再仔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已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地方。
她努力地抓住了一把长枪,支撑在地上。双手用力把身体一点点提了起来,再慢慢地将身体靠到双手上,缓缓地爬离了地面。
几只正在吃食的老鸹在吃惊之余,顿时飞了起来,扑楞楞的翅膀,扇起了一地的风尘。
远处山峦间,夕阳正慢慢地沉下山去。山风凛冽,吹得她衣襟沙沙作响。这时她看到了柳轻尘。
柳轻尘正歪斜着身体靠在了一株树上。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马的缰绳。
她努力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向他捱去。嘴角挂着难测的微笑。
柳轻尘睁开艰涩的双眼,看着靠得很近,正好奇地观察自己的女人。咧嘴笑了笑道:“没死呢!”
那女人在一愣之后,也笑了起来。然后艰涩地道:“我叫谢淑芬,是谢叔旌的姝妹。”
柳轻尘呵呵地笑了起来:“那么你也是来杀我的?”
谢淑芬也笑:“对呀!”
“那你还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我现在忽然之间又不想你死了,你说奇怪吗?”
柳轻尘笑了笑,没有回答。
远处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家搜仔细了,有些人躺着并不是真的死了,有可能只是脱力了,大家可要认真地分辨清楚,别弄错了。”
谢淑芬呵呵地笑道:“死不了啦!燕楚楚来了。”
说着慢熳地坐倒,靠在了柳轻尘的身上。低喃着说道:“你看,我以后就叫回谢淑芬好不好?”
十万军队的覆没,给了蒙古人当头一棒,当天夜里就连夜后撤了数十里,重新扎下了营寨。
而当正面战场上的宋军主将孟珙得到消息时也是吃了一惊,蒙古人这是要干什么?未战而先退,莫非有阴谋?
蒙古人的主帐里,蒙哥大汗正在大发雷庭。
“什么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身后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支部队?”
“这要是对方乘着我们跟宋军决战的关口,从我们背后冲过来,来上这么一下会怎么样?啊!”
“我们还有命回去吗?啊!说话呀!”
大帐里的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语。
老实说,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率领它的又是谁?
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战斗力。
它从何处来?
又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