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就喜欢你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4)
夏重阳这会儿正在发愁。
这么多年没怎么说话,一来遇见个这样的上司,实在是伤脑筋。
他自己是个干事利落的人,俞玟延也挑不出事儿,只好闲着没事干给他加班,或者路过的时候扔一包咖啡。
“……”
这人真的好烦。
可他工作的时候却很认真。
有一次夏重阳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他早上起来整合稿件的时候,不小心把大约一万字的稿子多复制了一遍,一个章节排版两次,夏重阳不知道,直接交过去了。
俞玟延复审稿件发现了问题,把人提溜过来非常严肃地训了一通。
“如果我没发现这个错误,直接交给厂家去印,会直接影响到销量和收入。”
“一万字的误差!你以为是小数目吗?一万字,正常排版要占四张纸,首印十万本,自己算算要白扔多少钱。”
好在稿子拦下了。夏重阳再去交的时候,俞玟延又恢复了平和状态,亲自给他倒了茶。
“刚刚我话说得重。但你记住,这是个警示。你可能累了、困了,歇一歇可以,不要勉强工作。”
“你要对你的工作负责。就算晚交,也得交得完美。”
夏重阳捏着杯子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俞玟延声音很温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夏重阳很不舒服。
这个人有一种让人能安静下来听他讲话的魅力。夏重阳坐端正了抬眼去看他。俞玟延还是斯斯文文的抿茶靠在椅子上,薄唇动起来的时候,喉结也一上一下的。他摘了眼镜,面前是有些杂乱的桌子。
整个人看上去懒懒散散的,但精神气儿却很足。
夏重阳发了一会儿楞,回神的时候俞玟延已经说完了,定定的看着他,嘴角还挂着点笑意。
夏重阳站起身鞠了一躬,瞥了一眼金边儿眼睛,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
陈博雅凑过来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幸灾乐祸。这夏哥,从小都没人能把他训得服服帖帖的,这位上司是第一个。
“夏哥,来点儿咖啡缓缓?”
夏重阳看了一眼戴金边儿平光镜的骚狐狸给的咖啡,转手拨到了垃圾桶里。
俞玟延还不知道自己在夏重阳心里有了新的定位。
……
自那天之后,夏重阳和俞玟延的交流仿佛多了一些,除了必要的交代工作,偶尔还会一起点外卖。
俞玟延慈爱得跟个长辈似的,整天对夏重阳指指点点,关心这批评那的,夏重阳全忍了。
也是神奇。
眼看两个个月结束了,总编给发奖金。不太大的会议室挤了十几个人,有个蓬头垢面的宅男一身烟味儿进来,就站夏重阳旁边。
夏重阳非常反感的皱了皱眉,躲到陈博雅身后。
俞玟延回头开始侃大山:“小夏,对,跟紧我,吃香的喝辣的。”
夏重阳:“……”
没看到这人就在陈博雅旁边。
大腹便便的总编零零碎碎说了一堆,夏重阳神游了一阵,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觉得这两个月过得很慢,但又有点快。除了陈博雅,其他人基本上都没交流过,工作做完以后会觉得一天过得异常漫长。
总编的长篇大论解决完,不忘简洁的提了一下奖金的事儿。夏重阳分到了两百块。
俞玟延伤感似的:“今晚去吃饭吧,你们两个?”
夏重阳和陈博雅对视一眼,陈博雅扭头开开心心的说:“好啊,你请客吧。”
其实他不想去来着。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默许了。当晚,两个人一个兴奋一个冷淡的跟着前上司——谁都没注意到夏重阳坐在小龙虾店里的时候满脸拒绝。
又脏又臭的,周围还乱哄哄。老板娘不停大声报菜,老板家熊孩子叮铃桄榔的玩儿酒瓶子。
夏重阳差点甩脸走人,还是陈博雅费劲儿给劝着坐下了。
“夏哥,最后一晚上了,给人家点儿面子。散伙饭,散伙饭。”
于是他勉为其难的擦了擦凳子,正襟危坐等着陈博雅点菜。
俞玟延全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但也没怎么嘴欠,擦凳子的时候还给他递过两张纸来。
吃到一半儿的时候,陈博雅男朋友到了。陈博雅也吃得不多,挽着男朋友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还不忘回头嘱咐夏重阳回家以后跟她报个平安。
“……”
“……”
只剩下夏重阳和俞玟延大眼对小眼。
俞玟延正经不过三分钟。
嘴上手上吃得油腻腻,突然想起来什么抓过手机开始对着满桌狼藉拍照发朋友圈。
夏重阳没法忍了,扔了两张纸过去,言简意赅:“擦干净。”
“你不习惯啊。”俞玟延明知故问,胡乱抹了一把,纸扔地下,皮鞋碾过去。
……不想吃了。
夏重阳起身。这顿散伙饭吃得他想打人。
俞玟延还是没事儿人一样优哉游哉去结账,跟人比划了半天,不可以微信支付。
他一摸口袋,突然就不说话了。
“……小夏啊,哈哈哈。”
夏重阳不太适应这谄媚的嘴脸,没好气儿瞪他。“干什么!”
“我忘带钱包了。”
“……操。”
生平第一句说出口的脏话,消费了两百多。
“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落伍的店……唉唉唉,小夏,你别走那么快啊,迷路怎么办?”
夏重阳不想废话了。
“加微信,还钱。”
他故意的吧?
你见过出来请客不带钱包的吗?
夏重阳突然想起来下午他领完奖金以后俞玟延发表的操蛋言论。
混蛋俞编悲伤不已。他双手抱头,走路都走不直,拖拖踏踏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好啊,一看就是总编喜欢的类型……我在这儿工作这么久了,还没给过我一点儿补贴!哎!小夏,小陈,你俩工资多少来着?”
“上个月都发了一千五,这个月加上全勤,三千二。”
陈博雅末了又补一句:“我俩奖金都是两百。”
俞玟延瞬间眼神都不一样了,抖家底似的瘫在椅子上开始摸钱包,抽卡。
“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来来来,看看。现金,五百三十四块六毛,这张卡信用余额三千,这张工资卡,里面有五千。”
抖完东西痛心疾首地对着总编办公室喃喃自语:
“我一个正式工,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简直没眼看。
夏重阳正要拉着陈博雅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俞玟延唉声叹气收起来他的卡和零零散散的钱,挥手赶他们走。
夏重阳眼尖发现他钱包里有一张卡,露出的缝上写着几个字:教师执证。
教师?教幼儿园生字的吗?
……什么学校敢收这种误人子弟的老师啊。
夏重阳没多想,甩甩头就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吼:“晚上记得吃饭!”
……
现在想想,怕是当时就算计好要蹭他们的奖金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俞玟延居然一点脸色都不看,死乞白赖的把他送上车。
临走前,俞玟延一反常态把手搭在他肩上,认认真真的说了这两个月来第一句人话。
“小伙子,好好学。不要像我这样。”
夏重阳愣愣的看着他。他说的话实在是颓废,但眼睛里透出来的光却全然不符。他本来就比夏重阳高一点,居高临下的眼神一时间有点震住他,仿佛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混吃等死的上司。
但俞玟延还是俞玟延——正经不过三秒钟。
他哈哈大笑一拍夏重阳的背,笑道:“快走吧。”
“……”
我刚刚为什么不把他手拍开呢?
直到晚上回家睡着,他闭了眼睛,脑里想的还是那一幕。
那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奇怪的味道,搭在他肩膀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服,传过来冰凉的温度。可能这个人本身就别扭,大夏天穿着干干净净的长袖衬衣,衣服上有股洗衣粉的味儿。
……越想越清醒。
凌晨三点的时候,夏重阳念着第二天要早起去报道,找了两片安眠药。
那是很久以前的药了。
夏重阳有点复杂。高一因为和父亲吵架,整夜失眠。心理医生来家里以后给放了一盒药,他都没怎么吃。
但现在……因为俞玟延。
夏重阳懒得再想了,扎在床上等着困意。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