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重阳闷头埋在试卷里。教室里安静得只有笔划过纸的唰唰唰的声音，和轻微的呼吸。

整齐又杂乱，弄得他有点心烦。

高二最后一个假期想通了要好好学，尽管目的不纯，好在方法是对的，夏海也能接受。父子俩人生第一次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了三个小时。夏重阳最终说服了父亲，托关系把自己安排到年级第一个实验班。

可除了学校的事儿，他俩没扯一点儿生活上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新班级不需要他下多大功夫融进去。人人都是一心扑在学习上，又刚分班，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怎么说过话，这个班坐哪一排的姓甚名谁，大概也都不知道。夏重阳乐得不用跟人交往，人际关系一向都跟他不沾边。这回正好，重心全放学习上了，成绩也一步步拔高。

除了学习，夏重阳还收获了一个新的爱好——写作。

这是个巧合。本来他没怎么在意语文作文分数，但几次模考下来，他发现他有点喜欢写东西了。从试着写日记到闲着没事儿扯个纸写小短文，再到偷偷摸摸去发表文章拿了稿费……不论是热爱写作还是热爱稿费，夏重阳都是打心底里喜欢写东西。

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就这样亦步亦趋的慢慢磨没了。

高考成绩下来以后，他一点儿都不激动。564，扒了个一本的边儿。倒是老夏放下他那端了几十年的破架子，请夏重阳吃了第一顿合胃口的饭。

……

夏重阳撑得倒在床上，摸索半天手机开始一个学校一个学校的查。

心理学。

先前倒是也有心理师自己把自己的病治好的前例，可是大多数都失败了。他倒也不是想自己治——本来就是装的，治个屁啊。这几年夏海给家里请过那么几个医生，无一被他拒绝了。变好有什么用？夏海会喜欢么？做做样子罢了。

搞笑的是，两个人都是做做样子。

“自闭”以后唯一能触动他的，就是夏海愿意为了把自己变正常而花大价钱。

这个家，没有一点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屋子冰冷地没有人气味儿，厨房万年不动，如果不是在豪华住宅区，很可能要结了蜘蛛网。

而家里唯一一个活物，仿佛与他为敌。

离开这里，是每年生日除了和父亲搞好关系的第二个愿望。

因为他自己知道，那个对他来说，最期望的目标，是多么难得，几乎不可能。

对他来说，这两个愿望实现的唯一途径，就是奇迹降临。

可现在，他能离开这个令他不愉快的地方了，不需要太冗长的努力，伸手就能触碰得到。他

得以推开新的门，抛弃过去的一切杂物。

他想接触更高级别的圈子，认识更高层次的人。

他想品尝温暖。

连夏重阳自己都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动摇——弃暗投明的前奏。

他报了一堆心理学专业。实在要问为什么：心理师太赚钱了。而且基本上每天就干那么几个活儿，简单，说的话都差不多，学习过程不需要多累，不必接触多余的人。

这是个颠覆他一生的决定。

夏重阳18岁生日，夏海提出要夏重阳自己去打工，并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管理夏重阳的一切事情的时候，夏重阳摔了碗筷。

他感到莫大的委屈，以至于浑身发抖。

他突然想起来他小时候说的话。

“他不开心了，扣我零花钱怎么办。”

夏重阳一只手掩着脸低低笑出来，胡乱抹了一把泪就开始找工作。

得了吧。我总算知道了，他看着我就不开心。

……再怎么成熟，也到底是个孩子。他不得不承认，高考结束以后夏海的好脸色对他心情有多大影响。父亲不动声色的奖励，他也小心翼翼的高兴。对于他来说，从小的心愿总算弥补到一些，他非常满足。

可这样的美好还是被打碎了。

父亲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心思，夏重阳也从来不跟他说。或许夏海这十几年也满心怨气和迷茫，生活将他压得不近人情，但这些夏重阳都不愿意想。

一个人如果懂的东西太多，总会累的。

他也想任性。

手机上跳出来一个广告。

“年轻人！喜欢打字吗？喜欢漂亮妹子吗？不用说话，让键盘来解决！”

底下还写了乱七八糟的一堆简介，大概意思是招聘暑假工，做最简单的编辑的活。

夏重阳：……

不用说话就能当编辑？

心动了。

但他没想到，新工作刚开始，认识上司的第一天，就被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