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南宫(下)
“万岁爷,万岁爷,上皇,上皇已经过了卢沟桥,往京城来了!”
五月初九这日午时,朱祁钰退了朝,正在万安宫与杭贵妃,朱见济用膳。一家子正有说有笑,和和美美之时,御前內侍吴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白皙的脸庞,因跑得过猛涨得通红,就像裹了血的薄皮包子。大颗的汗珠子,犹如黄豆般从额上滚下,话也说得惶急而紧张。
话落,只听得“啪嗒”两声儿,朱祁钰和杭贵妃手里的筷子,几乎同时落在了地上,忙得伺候在侧的都人连忙躬身去捡。
只听得杭贵妃连珠炮似得嘶喊:“怎么会,怎么会!陛下不是已派遣了锦衣卫在保定截杀吗?怎么,还会让他们逃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前胸起伏,柳眉倒竖。嘶喊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朱祁钰眯起桃花眼,冷冷道:“朕想,这其中必然是有鬼的!”
闻言,杭贵妃似是昏倒之人被冷水从头浇下般,即刻清醒了过来。她颔首犹如母鸡啄食般道:“对对对,陛下说得有道理。如此缜密的计划都不能成功除掉朱祁镇等人,必然是锦衣属里出了内奸!”
“内奸?紫苏,你说锦衣属里有内奸,会是谁呢?”
杭贵妃的一句“陛下,这内奸并不难调查!”说得胸有成竹,秀丽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朱祁钰挑起眉梢,声调上扬地“哦”了声儿问道:“你,知道这个内奸是谁吗?”
杭贵妃眼底划过一道狠厉之色,却是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先将话题引到了朱祁镇的身上道:“陛下忘了,跟着朱祁镇一起被俘的那些锦衣卫亲兵在前不久已逃回京城,还照样在锦衣府公干。这根本就是朱祁镇的诡计!他就是看准了陛下慈悲,心软才利用这些锦衣卫收买人心好准备回来为他争夺皇位,把咱们都赶回郕州!”
听罢自家爱妃的一席话,朱祁钰那张书生般白皙俊秀的面庞霎时变得好似金纸般。锦衣卫指挥使袁斌,千户侯斌和成戴恩等人的厉害,他做郕王时就已如雷贯耳了。皇兄曾利用他们侦查调研能力和心狠手辣的手段,杀了不少的贪官污吏,抄家灭族,扒皮实草凌厉无比。就连死去的东厂提督王振,曹吉祥等人也畏惧他们三分呢!
倘若自己图谋暗杀朱祁镇的计划,真的被他们当中任何人得知,他们是一定会设法将此情报传给皇兄的。皇兄如今平安归来,若只是造化大没有走保定那条路线倒也罢了。如果,真如杭贵妃所言是他们侦查了消息,秘密告诉皇兄的…
朱祁钰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只觉得自己腔子里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慌乱,摆出帝王的镇定架势外强中干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是这个内奸很有可能是,是侯斌等人?”
杭贵妃恨恨地一句:“除了他们,还会有谁?”着实吓坏了原本就对是否能坐稳皇位焦虑不安的朱祁钰。
天啊,倘若真是如此,皇兄这次回来,势必会夺回皇位。
朱祁钰不甘心,他不想归还皇位。因为这两年来,他已然尝惯了做皇帝的好处,尝到了当帝王的甜头,哪里还能甘心情愿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更何况这人还是曾经大明的天子?
“陛下若真的不甘心让出皇位,妾倒是有个好主意!”
“什么?”
瞧着朱祁钰这幅求知欲无比强烈的模样,杭贵妃心底自是得以非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嘴角扬起,勾勒出一抹令人见之背后犹如芒刺的阴笑“陛下还记得,咱们的太子殿下朱见深和重庆公主吗?”
朱祁钰惊呼道:“你是要杀了朱见深和重庆公主?”
杭贵妃冷笑,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漾起碎冰般的寒意道:“现在杀不得,妾留着他还有更大的用处呢!陛下不是说,皇兄重情义吗?那好,我倒要看看,在朱祁镇心里,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皇位重要!”
闻言,朱祁钰这才将悬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安稳地放回到了腔子里。他握住了她的芊芊玉手,桃花眼满是深情地凝视着杭贵妃感性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有深哥儿和庆姐作人质,皇兄就不会跟我抢皇位了!毕竟,他还是在乎和周允贤的感情的。紫苏,多亏有你了!”
杭贵妃的一句“陛下快准备迎接大哥和嫂子吧!说话,他们就该到了。迟一步可就对咱们自己不好了!”说得意味深长。
朱祁钰即刻令人为自己更衣,换上了皇帝的衮服,戴上了黑色的翼善冠。就连准备自己的全幅御辇,仪仗都是皇帝专有的。
司马昭之心,他就是要告诉将要回来的皇兄,谁才是大明的皇帝!
再说朱祁镇等一行人,在行至东直门后,便下了马相互告别。
可怜伯颜帖木儿,这么个粗矿的蒙古汉子,居然望着即将进入东直门,回到紫禁城再也难以相见的朱祁镇红了双眼,落下泪来。一双宽肥的大手与朱祁镇的手掌相握,声泪俱下道:“我的陛下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您一定要保重!还有周娘娘,您也要保重!”
朱祁镇也是一脸的感慨万千,紧紧握着他的手,双眸含泪。
须臾,他方才压抑着满心的不舍,轻轻拍着泣不成声的伯颜帖木儿的肩膀,笑着宽慰道:“谢谢你,伯颜兄弟。谢谢你这一年多来对我朱祁镇的帮助和照顾。若有缘分,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与之并肩而立的周允贤,也夫唱妇随地接过话道:“是啊,伯颜将军,若有缘分,我们还是相见的!只要瓦剌不再侵犯大明,屠杀无辜的百姓,你就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
朱祁镇道:“允贤说的正是朕的心意!若也先不甘心称臣,大可在战场上与大明一较高低,万不可再拿着无辜百姓性命来满足野心。”
一句“朕”伯颜帖木儿便知,朱祁镇此言是一个帝王为了保护百姓,在与他这个异族官员做外交。虽话说得不再亲密,却让伯颜帖木儿觉得,只有眼前这个人才真正配坐在紫禁城奉天殿的龙椅上!
他朱祁镇,才是真正的大明天子!
因为敬佩,因为敬仰也因为真挚的友情,伯颜帖木儿头一次向他们夫妻行了个汉人的揖礼,郑重地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誓言道:“陛下,周娘娘,请你们放心,伯颜帖木尔一定会劝大哥不再与大明为敌,永世以君臣相称。若违背誓言当横死乱军之中!”
朱祁镇颔首道:“朕相信你,伯颜兄弟!”既庄重又不失亲昵。
言毕,两人与伯颜帖木儿行了个汉人的揖礼后,伯颜帖木儿才依依不舍地骑上骏马,含泪向他们话别,调转马头带着随侍亲兵往北而去。
因朱祁镇在北平保卫战中,宁可舍弃自己性命保护京城的举动,加之又有锦衣卫侯彬等人因得朱祁镇救护,平安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赢得了京城百姓的爱戴。待他们一进东直门,便有百姓夹道欢迎,呼唤万岁。他们称呼朱祁镇是万岁爷,而不是太上皇!
人群中有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拉着他的手,激动地声音发颤说:“幸的有万岁爷,我们才躲过了瓦剌人的屠杀,北平城才可以保得住。万岁爷可就是我们恩人啊!看到您回来我们真高兴!”
“是啊!若不是有万岁爷,我儿子早就死在瓦剌了。”
百姓队伍里还有人直言不讳地说:“当今的景泰爷不是说,等您回来就把皇位还给您吗?您今儿回来可是大事,他没有道理一无所知啊。难道东厂的人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他不带着人出来迎接您呢?”
朱祁镇一笑,解释道:“皇上他太忙了,每日都要批阅成山的奏章,还得召见大臣商议军国大事。不过,他会在宫里迎接朕的。”
熟料,话音刚落,便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儿,众人放眼望去,但见一群穿着褐红色圆领袍。腰系革带头戴乌沙桶帽的司礼监少监,骑着马儿一路朝着人群这边走来。在行至东直门过门洞后,勒住了马缰跃下马背,动作整齐划一。在场相迎的百姓暗暗心中感叹皇家威仪。
想,终究还是亲兄弟,景泰帝还是念及骨肉亲情的、这不,就已经让宫里的少监们开道儿来迎接万岁爷了吗?
然而,那些少监下得马来,却对朱祁镇等人熟视无睹,似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只是冲着迎接太上皇的百姓们吆喝恐吓,靠边站着,准备迎接皇帝陛下的圣驾。
朱祁镇见此,十分不满道:“你不用吼叫,大伙儿自会恭敬迎驾!”
直到这时,少监们似是这才注意到朱祁镇似得,连忙赔笑道:“啊,太上皇,您…”
朱祁镇沉下脸来,话音变得十分威严地问道:“怎么?才两年半多一点儿不见,你们就不认识朕了?”话中,还带着明显的讽刺。
为首的一名少监闻言,笑得有些尴尬,话却说得心口相依道:“这,上皇的变化的确不小,适才奴侪乍一看都不敢认了。”
是啊,两年前,皇帝陛下从率领二十万大军,从北 平德胜门开拔出征时,也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少年青涩颌下无须。今日一见,人不过长了两岁,唇上和颌下却满是青黑的胡茬。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而立之年过半的乡绅相公呢!是啊,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走时,还是万岁爷。回来,就是太上皇了!
朱祁镇一笑,戏谑道:“是朕变老了吧!”
那少监道:“没有,只是上皇留了胡须,和以前不一样了。”
朱祁镇自嘲地一笑,便不再与他们多说什么了。
为首的少监指挥同伴在百姓前站成一列“啪啪啪”击掌三下,又有一队穿着红色圆领袍的内官,骑着马儿至此处下马,横向立在路中央,面朝东直门城楼“啪啪啪”再次击掌三下。
直到这时,皇帝的辇车銮驾才在前后举着羽扇和华盖的仪仗队簇拥下,在奏乐声中,犹如一条长龙般蜿蜒着出了东直门的城门洞。
老百姓们纷纷拱手作揖,却没有人山呼万岁。因为在他们心里,朱祁镇才是大明天子,当今的皇上万岁爷。朱祁镇转身,沉声对身后的子民们道:“尔等为何见驾不拜,不呼万岁呢?北平保卫战中,是皇帝陛下带领将军们奋勇抗敌,才保得大明江山平安,京都中原的百姓平安的。朕不过是个过气的太上皇,能够回来,也是皇上的恩德。”
听得朱祁镇说话了,百姓们才齐刷刷跪在地上,以大礼参拜山呼万岁。也在此时,朱祁钰才慢悠悠地从天子的辇车上走了下来。
一袭赤红色圆领盘龙衮服,领口处露出玄武纹路图案的交领贴里,腰间挎着一条蓝田玉天子玉带,头上戴着黑纱翼善冠。令人觉得可怜的是,他朝朱祁镇这边走来时,刻意地扬起了下颌,迈着天子的步伐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
袁斌,丁香沈顺却立在朱祁镇身边,不由得对其侧目。
与朱祁镇并肩而立的周允贤,则是一脸嘲讽的冷笑。
朱祁镇低声喝道:“丁香,袁斌,沈顺还不快给陛下行礼!”得了他的命令,立在他们身后的随从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拜了下来。
这时,朱祁钰已趾高气扬地站在了他们夫妻面前。他不逊地浅浅漾了一眼朱祁镇,继而将目光转向周允贤,眸底划过一道韵着嘲讽得意的寒芒。他咬牙故意提高嗓音道:“皇兄可以在朕面前不行大礼,可是你呢?周允贤,谁让你也直挺挺的站在朕的面前的?”
就在周允贤正欲屈身行礼时,却被朱祁镇一把拽住了右侧的手臂,周允贤心头一暖,转脸扬唇向着朱祁镇微微一笑。但听他不卑不亢地对朱祁钰道:“祁钰,允贤是你的嫂子你忘了吗?”
“嫂子?”朱祁钰斜瞄了一眼,被朱祁镇护在身边的周允贤,话说得依旧十分不逊。他打了个手势,便有司礼监掌印太监贾俊生将瞎眼瘸腿的钱氏扶下了后面的车子,一步步向朱祁镇和周允贤等人走来。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点点地捅进朱祁镇和周允贤的胸膛,刺得他们心口具裂。
周围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但,大多数人,还是依旧维护朱祁镇夫妇,说当今皇帝这是在故意给万岁爷和周娘娘难堪。谁不知,连皇太后都下诏向周娘娘谢罪,说自己不该听信谗言利用皇帝名义废后,逼得皇帝娶了钱氏?
据我儿子说,这当今景泰帝素日也没有怎么善待钱氏,更没真心实意将她视为嫂子亲人,不然身为上皇皇后的钱氏,又如何会在宫里变成这幅可怜样子?如今,皇帝不过是利用钱氏罢了!大家不可上当。
这话,无疑是锦衣卫参军福大年的父亲说的。
一个壮年的汉子见有人还在犹豫,不知是否该信谁的样子,便给她吃了定心丸道:“福爷的儿子是锦衣卫,距离紫禁城最近!他的话还是值得相信的!再说你家也有在宫里当差的,宫里情况该知道的。”
那女人想了一想,郑重笃定地点了点头。
朱祁镇依旧牢牢护着心爱的妻子,目光犀利地瞪着朱祁钰。他知道,不论事实如何,朱祁钰这么做,都是想借此机会让他在百姓心里树立起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的形象彻底失去天地人心。说白了,他这么做无非就是变相地拒绝归还皇位。想到这里,朱祁镇冷冷一笑。
周允贤忍不住了!朱祁钰可以羞辱她,但绝不可以让他伤害祁镇!
她挣脱开朱祁镇的手,也懒得理会钱氏,直接来到朱祁钰面前字正词严道:“朱祁钰!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祁镇根本无心与你争夺皇位,也没有指望你能兑现诺言完璧归赵。北平是我们的家乡,我们只是回来安安稳稳地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已。你又何必作态,用这套伎俩,提醒全北平的百姓,这大明朝到底谁才是皇帝!”
“至于废后。太后都已颁下懿旨于天下,说那是她误听谗言所致。我听说,钱氏之所以在南宫,是汪皇后懿旨废黜的结果。”
话说到这里,周允贤不由得冷笑了声儿:哼,谁是废后,我想你应该心里清楚,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今儿带着废后来羞辱你的兄长,想当众污蔑他背信弃义薄情寡义。朱祁钰,你可真是可怜可悲!”
朱祁钰早已被她一番话气得脸都白了。
他抬起手,正欲往周允贤脸上挥,手腕却被朱祁镇一把制住。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犀利的瞪视。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此时,朱祁钰便已被他皇兄为护妻而射来的犀利眼刀杀得体无完肤了。
“你,你们,你们…”
朱祁镇冷笑:“动手想打你的皇嫂,皇帝陛下,你的本事可真是不小!”言毕,便牵过周允贤的手说道:“我们进宫去见母后,好久都没见她老人家了。”继而,他又似是若无其事地对气得发怔的朱祁钰道:“陛下不是来迎接我们回宫吗?既然人已接上,便一起回宫吧。”
正欲与之插肩,忽然听得朱祁钰大声质问道:“朱祁镇!你回宫住到哪里去?乾清宫吗?哼,口口声声说,回来不是为了跟我抢皇位,其实根本就是口不对心!宫里只能有朕这一个男人,一个皇帝!”
闻言,朱祁镇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弧。
他转身,轻轻拍了下形色朱祁钰的肩膀笑道:“不必陛下提醒,朕也知道,如今大明的皇帝是你了。我也只是进宫看望太后罢了,你紧张什么?看过了太后,朕便带着允贤去静慈师太那里居住!”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个红木托盘儿,直径来到朱祁镇的面前,还将托盘往他面前一推,挑着眉毛阴阳怪气道:“太上皇,您可是看清楚,这是太子殿下身上的春衣。皇位和太子殿下的性命,还请您选择一个吧!”
闻言,朱,周等人均是一愣。
朱祁镇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朱祁钰。一股愤恨憎恶的火苗,唰地从他的心头冒起。他一把拽住朱祁钰冕服的领子,怒目而视,厉声呵斥道:“朱祁钰,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皇位都是你的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连个孩子,都不想放过吗?”
周允贤一把夺下托盘上的衣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
那是两年前,她回到北平后住在永庆庵时为儿子缝制的衣服,她如何会不记得?如今,它却被落在了朱祁钰的手里。
那么,她的深哥儿呢?是不是也落在了朱祁钰的手里?这么想着,周允贤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她跑到他们兄弟面前,流着泪,拽住朱祁钰便劈头盖脸地一顿子捶打摇晃,一面打一面哭着质问道:“朱祁钰,我的深哥儿呢,你怎么他了!你说,你把我的深哥儿怎么样了!你把儿子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朱祁钰怔住了!
若是在宫里,这老婆子来这么一下子,自己倒也有办法应付。可是,这是在外面啊,还当着那么多老百姓和臣公们的面儿。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拿着太子的性命威胁人家父母,正统的皇帝皇后放弃皇位,这让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里搁啊,以后还要不要当这个皇帝?
此时的他,真想一把掐死杭贵妃!为了皇位的稳固,为了皇帝的颜面和威性,他不得不向面前这对爱子如命,丧失了理性的父母低头,故作无辜地,“我,我没有把太子怎么样,这,这都是杭贵妃那个贱人擅作主张。朕一早就往这里赶,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嫂子,我那杭氏一向如此,我我这就叫人警告她,让她放了深哥儿好不好?”
朱祁镇依旧没有放开他,厉声警告他道:“你现在,就跟这个女人说,让你的杭贵妃即刻放了我的儿子。皇位我可以不要,但儿子我必须要看着他好好活着!谁要是敢威胁他,仔细着!”
此时的他黑着脸,一双瞪着朱祁钰的眸子似是要吃人了般,唬得适才还妄想威胁他的朱祁钰,早没了争强好胜的心。只想赶紧让他放了自己的衣服领子再作打算。遂点头道:“好好,我,朕现在就,就命令她回去转告杭贵妃,放了太子。还请皇兄,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给朕在众人面前留个脸好吗?皇兄瞧瞧,这么多人…”
说着,随即吩咐了那中年妇人道:“还杵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地回去告诉你们娘娘,让人将太子殿下送回到仁寿宫去!”
那妇人应了,连看一眼朱祁镇的胆子也不知哪里去,竟像只乌龟般缩着脖子,拿出了耗子逃跑的速度离了人群。
朱祁镇,周允贤听得“仁寿宫”三个字,心中起了些许波澜,以为孩子在孙太后那里并没得到应有的保护,反而任由杭贵妃行凶伤害。可又一想,此言若出自他人还犹自可信,但出自祁钰之言便可疑了。
挣脱开朱祁镇束缚威胁的朱祁钰,即刻喝令来人,让锦衣卫将朱祁镇,周允贤和钱氏等人一并押解回去软禁南宫,还吩咐人将南宫上锁不得任何朝臣前往探视。美其名曰,上皇须得静养,不得外界干扰。
所有朝臣官员,京城百姓都亲眼目睹了景泰帝对上皇的不公,多为上皇和周娘娘喊冤叫屈,一次次写奏章请求前往拜见,与之聊天解闷儿互诉君臣之情,君民之义。
然而,他们的请求,非但没有换回朱祁钰的理解和赞同,反而让他更加心有不安,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暴虐无理。动辄便让锦衣卫将这些“复辟党”们拉到午门外一顿廷杖伺候。
明着帮助上皇不能,一些得过朱祁镇提拔,重用或是在土木堡之变中为朱祁镇所救的大臣,锦衣卫便选择了暗中资助。
为了让朱祁镇,周允贤心里对她有愧,钱锦鸾又生出一计,她故意装作欣然接受与周允贤共侍一夫的闲事,对于周允贤的专宠不置一词,也不从中挑拨离间。非但如此,她还经常用大鸣大放地让婢女将自己做的女红拜托内官阮浪拿去卖钱,填补南宫的家用。
果然,朱祁镇和周允贤被她的“贤良淑德”感化了心,不再冷落她。平日里也坐在一处聊天解闷儿。有时,周允贤也劝着他常去钱氏屋里。朱祁镇不好驳了爱妻的劝,也感念钱氏爱他之心,温言软语几句安慰,却从不在她那里过夜罢了。
朱祁镇直言不讳地对钱锦鸾道:“我的心里至始至终,就只有允贤一个人。我虽是帝王,却也是个男人,是允贤的夫君。既有情必专情!我将你视为亲人,姐妹,所以男女之事还请你不要再去痴想了。”
钱锦鸾见他将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终是打消了与周允贤争夺之心,索性在南宫吃斋念佛,心愿救赎自己前半生的罪孽不再求朱祁镇爱怜。
如此,四年转瞬而过。
四年中,周允贤在南宫,又为朱祁镇生了三个儿子并一个女儿。分别叫朱见瑞,朱见贤,朱见谈和朱思齐。
因朱祁镇待人宽厚,良善仁慈,时间久了竟连看守南宫的宦官也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感,心甘情愿为其做事,与外面,宫里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