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冥府卷牒
又过了120多个年头,非姬真的像乌鸦渡间所说成为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同时庄周也做了父亲,他给自己的儿子们分别取了远人、离人、遗人、齐人作为他们的名字。这四个儿子被分别安置在宅邸的东西两侧的四个小房子里,而这些房子里也不缺少各种各样的镜子。从这些镜子中也会钻出负责陪伴和照顾这四个孩子的少女,从这些少女身上庄周的四个孩子学到了不同的技艺。重要的是庄周的四个儿子除了有一对有趣而慈爱的父母之外,还多了一些像姐姐一般的美丽少女的陪伴。
百年天伦不论帝王还是寻常百姓家所希望的不过如此,庄周恍然大悟自己和天帝许的愿望中并没有专门规定自己的子孙会如何的条款。庄周只能去问那好像知道天帝对自己所有安排的管家渡间,渡间传达了天帝对于这四个孩子的安排——120年后离开胜境,到不同世界的人间各凭本事生活。其实想想看,在百余年的时光里他们已经成长为在性格上没有什么过分缺陷懂得敬畏谦和而又能独挡一面的人。如果是让这样的他们自谋生路的话,倒不是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
只是一想到成为真人的自己是否还能有机会和他们再见,庄周心中还是能感觉到隐隐的难过。非姬倒是比自己看的开,生活在所有人一过60余岁就会迎接死亡的世道中,自己还能有比其他人多出双倍的时间陪伴儿子们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不过非姬的那种坦然是硬撑着的,在时辰将至的时候非姬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打算见任何人。这个少女模样的母亲已经哭湿了她的衣袖和枕头,庄周也正值到冥界天帝那里等待新的工作安排。
应该说天帝让庄周离开胜境时卷轴收起方丈胜境内的一切静止的安排终于体现出他有人情味的地方,不然非姬哭个几百年几千年会变得如何庄周真的难以想象。天道轮回殿除了天帝使用的大案桌又另外设置了一个小木桌子,小木桌子还算精致上面铺了一层雪白的台布。和天帝的桌子一样被一堆文卷挤满,桌子上也早就准备好了刀笔等物。天帝又是一副忙得没空搭理庄周的样子,不过就算他不说什么庄周也很明白摆明是要自己坐在垫子上跟他一样好好打发那些永远批不完的宗卷。但庄周也不知道应该按什么样的规则去处理这些文卷,不过至少每份卷宗去通览一下还是能够做到的。
庄周随手打开一份卷宗明明全是像图画一样的陌生文字,自己居然能看懂看样子成为真人之后会获得读取异世界语言文字的能力。卷宗上记录着各种人的名字、生卒年生平事迹等十分详尽的内容,甚至包括了一些极其隐私甚至可以被称为秘密的东西。庄周手里的宗卷记载的不过是被标注为第3000世界某个叫德拉克的农民的生平,当然这是个相当勤劳的农民一生把汗水贡献到了父辈靠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两处薄田。最后德拉克在积劳成疾和操心劳神中不舍地倒在病床上极其难受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给他的两个儿子留下了需要继续辛劳大半辈子都不可能还上的地租和税款。他到死都不知道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欠他的伯爵老爷分文,而伯爵老爷厚着脸皮对他说为了显现仁慈他所要还清的欠款可以减两成。
以自己生活的战国时代来判断,德拉克的人生只能算是普通。是的普及给万千平民的悲惨的普通。总是有无耻的老爷们强迫他们交着本没有任何理由要上交的税款,你交不上他们会笑着告诉你你可以让子孙接着还啊!嘴上还会轻巧地说着减免偿还的额度呢,于是子孙的子孙继续过着流遍血汗而还不清债务的日子。史册上还会记录那些老爷们是何等地仁义广施恩德呢,是啊,为了防止暴动而忍痛割舍本不想拿出的微薄资财一番添油加醋个个都会是名留青史的大善人啊!
庄周差点在只有两个人的大殿上气的笑出声来,真是到哪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啊!难怪自己那边穷奇的名声会那么臭,答案是多么明显的贼喊捉贼!而就是这个叫德拉克的普通的悲惨农民,在其资料的最下已经表明了最后的归途。什么叫命运的公正啊,就是到哪里都不会公正所以才显得公正啊!德拉克不会在洪荒肆虐的怪兽嘴里成为食物残渣,不过他无缘到梁父等待供职。被发配到蒿里确认其资格后,这名无福的老农会成为构成他所在世界空气的一粒尘埃。
或许可以告慰德拉克的是,在同份卷宗里记载着的哄骗德拉克当驴的伯爵最后的下场是被洪荒兽群啃得毛都不剩。可这有什么用呢?北邙说过所有抵达冥界的尸魂身上已经不会有任何的感觉,既然如此真正的审判和报应在哪里呢?庄周又看完了12份卷宗,品读了数十万农民悲哀惨淡而平凡的一生。“世道何时会有变动呢?”庄周带着这样的疑问继续观阅桌子上摆放的其他书卷。
有变动又会如何呢?就算有段时间可以不交地租,倒霉蛋们还是被迫交着其他莫名其妙的税款。美其名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是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的卷宗真实的清算结果还是用在了腐败官员的手头。成为了他包养着的不知道第几个女人的私宅或脖子上的首饰,的确会有某些代表正义的力量能挽回可以公开的象征战绩的损失。而大部分不用说也都知道凝结着血汗的财富已经永远追不回来了,砍掉罪人全家的脑袋都挽不回来了。
见过千万人生记录的庄周心中更多的是悲愤,忍不下去的庄周鼓起勇气在所见过的人渣的资料最后都用刀深深刻下“与洪荒兽群作食”的最后归宿。这回事情怎么搞大也无所谓了,就在庄周继续给他看不惯的家伙们刻下最恐怖的下场时其实天帝已经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案桌前。只是庄周不知道天帝批复更多卷宗的效率比他要高的多,更不知道天帝俯瞰着低头刻字的他已经很久了。这下天帝知道庄周在那些卷宗上做了什么手脚了,天帝的脸上浮现出充满神秘气息的微笑。
庄周突然被吓了一跳,天帝站在自己的面前用手拍打着庄周的肩头。天帝高声叫好道“南华真人这些卷牒就得这么处理,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庄周不敢作答只是脸上尴尬地笑着并不停地点着头,天帝回到自己的王座上庄周才真正感到松了一口气。庄周继续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处理剩余的卷宗,在处理完最后一份卷宗后天帝批准庄周可以回归方丈胜境。
庄周想着终于能再有100多年的时间来安慰自己的妻子——失去四个儿子的母亲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