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让庄周认识的地方差不多都看过了，于是北邙对庄周说道“真人此方已经没有值得见教的事物了。按规矩老朽当带先生回天帝那里复命了，真人若要赴我洪荒公干就用这一小块素布吧。”说罢从衣袖中掷出先前乘坐的白布从中撕扯出一小块交付庄周，而那白布被撕扯后还是完好无缺。庄周将那小块白布别在腰带上，便又随北邙登上那条长长的白布向鬼主所在的大殿返回。昏黄如土的大片乱云，似乎是洪荒的沙子染上的。整副死寂、黯淡、绝望的图景让庄周始终难以忘怀，没能先踏入这片绝境已经足够幸运。

返程的途中，庄周不忘让北邙老者解答自己最迫切的疑问“我生前曾听闻过各种关于天帝的传说，乱七八糟的把我都搞糊涂了。北邙尊神既然是受命于天帝，那能否跟我讲一下关于天帝的事情。另外您称呼那位绿衣少年为天帝，而带我去忘川的鬼使则 称其为泰山鬼主。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现在还有机会我想亲自得到答案。”北邙闻言“那真人为何不直接在大殿上向陛下问清楚呢？”

庄周解释道“我每次见到这位尊上，他的桌子上总是堆着各种需批复的卷牒。我初入冥府不知所以，怕耽误尊上处理大事。”北邙就问道“真人所生活过的乱世之中的泰山是什么样的地方，真人总会有所耳闻吧。”庄周对泰山有些印象就回答道“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泰山在齐鲁之地自三皇五帝起就是帝王祭祀天帝的所在。就是周天子尚能统领天下诸侯之际也会定期组织去泰山的祭天活动，郑国和鲁国都负有协助天子完成祭祀的任务。”

北邙会心大笑道“泰山之上被帝王祭祀的天就是天道轮回殿的这位陛下，真人也早知道上古神鬼一物之说吧。鬼主即为神主，当作众神之主的自然就是天帝了。”庄周仍有不解的地方便又问“北邙尊神可知我们那边又有说道说天帝居于西北昆仑，我正想问难道是昆仑高寒路途遥远才找了泰山作为替代吗？”北邙对庄周解答道“真人有所不知，你们那说的西北昆仑那位是居于天界的天帝。这位天帝并不居于昆仑而是永居于高天之上，他从不理会凡尘俗世只关心维护天界的秩序。”

庄周有所理解便问北邙“所以说一直执掌生灵的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位在大殿上的天帝了？那为何你们这帮神仙会选择供奉两位天帝呢？”北邙面色难看地回答道“倒不是我们想奉迎两位主公，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庄周继续追问“到底这又是怎么个没有办法呢？”北邙叹息道“我们当然是希望只尊奉一位至尊，奈何我们希望的这位至尊让我们同时敬奉他的兄长并将天界拱手相让。所以现在神界是阴阳分割，神鬼共治的局面。”

庄周很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但说到底作为凡人最该敬奉不就是那位泰山鬼主吗？不知道当他知道他选择的祭仪家族被尽数迫害，不知道他会对世人如何评价呢？”北邙冰冷地回复道“想不到真人竞还记得奉养麒麟的林沂式一族的事情，早在真人的挚友林沂放遇害之前的万年前天帝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所以天帝取消了你们那个世界所有人联结神迹，并向神许愿的资格。”

未等庄周询问北邙回头用悲哀的眼神注视着庄周“真人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天帝很早就放弃了诸多凡间。凡界的人注定没有未来，就算他们能凭自身的力量扩大见知、拥有撕裂大地与蓝天的工具，他们注定无法摆脱最终在互相欺骗与争抢中走向消亡的宿命。”庄周默然不语，北邙却继续告诉庄周更不想听到的事实“以真人的见知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北邙对应的是你们那的什么地方吧！其实我能存在就是凡人无法摆脱可悲宿命的印证，我北邙不仅是接引亡魂至洪荒的神使更是所有人类的最后的送丧者。”

终于心情有些沉重的庄周回到了天道轮回殿，北邙向还坐在王座上的天帝礼敬着复命道“启禀天帝，小神北邙已经让真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请问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穿着绿衣服的天帝阅读着新一堆卷宗理都没理北邙开口道“朕已知晓，北邙你可以退下了。继续过着你的放浪生涯吧！对了南华真人，你现在就开始感伤也太早了朕还没让你见识地狱黄泉呢！”北邙不停地拜谢着走出大殿不见了踪影，庄周对天帝发大声问道“既然本已经打算放弃所有生灵的陛下，为何要留下我这个真人呢？”

天帝把手中的卷宗放在一旁，发出了足以让洪荒中穷奇那种恶兽都能吓破胆的恐怖笑声。天帝笑了很久终于不再发笑，以最具威压的声音回应着“放弃不该留下的事物叫放弃，南华真人是故意引朕发笑吗？去掉不应存在的事物，保留和培育更值得存留的东西不是作为当权者的天职吗？你能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看样子你应该在北邙那里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以至于你忘记了最简单问题的最直接答案，所以南华真人你现在可以回你的方丈胜境好好休养一下。 ”

果然天帝不仁，千万条生命都可以无所谓地放在某个冷酷的天平上，很单纯地只依靠某些极简单而明晰的标准无情的权重与取舍。庄周对眼前看似少年却强大和明智到恐怖变态的天神，心间隐隐产生了敬畏和疏离之感。这绝不是侍奉人间帝王的一句伴君如伴虎所能形容的了的，一直和这样的存在往来绝对是一种最高昂的代价。这样想着的庄周对最可怕的天帝行了礼数表示告退，天帝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只留心桌子上永远处理不完的卷牒。

庄周从怀中取出绿色卷轴全部展开任凭漩涡吞掉自己，虽然产生诸多不好的感觉不过见到非姬就可以不必在意这些了。庄周回到了方丈胜境，还是降落在原先能看到自己宅院的位置。庄周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奔而不是用轻功，元一元二回头看着跑到大门口的主人。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庄周看到了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妻子并听到了一句深切地“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庄周没有想多说什么，只是抱起娇小可爱的妻子直冲对着门的房屋中，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乌鸦渡间知道什么似的暗笑着。从葫芦架上飞下的天鸡照旧在院子中行走，看了眼庄周居住的大屋照样悠闲地迈着显得呆板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