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

躺在金丝龙榻上的少年天子缓缓张开了双眼，入眼一张艳丽面孔。灵台陡然一痛，他有些恍惚，不自觉地哑着嗓子唤了声：“倾倾？”

颜倾然淡淡微笑起来：“臣妾在，陛下醒了？可还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锦弦嘴角血色一点点恢复过来，眼神很快灵活了起来，轻轻颔首：“劳皇后费心了，已无大碍。”

颜倾然面上笑意温柔道：“陛下总是如此善解人意，但龙体安康乃头等重要的事，臣妾不敢马虎大意。”说完，转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垂着头的小宫女，“去传太医来。”

小宫女福福身子便出了门。

锦弦双手撑在榻上，想要坐起来，颜倾然不慌不忙地伸手去扶，顺手在一旁牵了个软垫垫在他身后。

锦弦坐起来，面色仍然有些苍白：“朕晕倒了几日？”

颜倾然笑，广袖下十指扎向手心，嘴角弧度有增无减：“陛下不必多虑，只三日余罢了，且这三日朝政有抚政大臣们昼夜商议，陛下大可不必担心。”边说话边拈起桌上半杯温度正好的茶水递到了锦弦嘴边，伺候锦弦轻轻抿了一口。

锦弦眉眼里溢满温柔，反手将颜倾然的手握在手心里，两人相视一笑，一旁的宫女明明白白的瞧见皇帝陛下眼角泛了红，皇后娘娘面上也清晰地飞起了两朵桃花，到底是能被选进御前伺候的，眼色确然伶俐，一下子便瞧出现下这个局势太医怕是没什么大作用，一旁站着的一众小宫女便全低着头顺顺当当地出了门。

锦弦眼神迅速淡下去，不动声色地松了手，颜倾然嘴角的弧度僵住，犹豫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道：“那日陛下突然吐了血，在尚书房晕倒，太医只告诉臣妾说您是一时气血攻心，阻塞了经脉，臣妾无能，不知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是何人伤陛下如此。”

锦弦侧过头，鼻翼间有一丝清甜味道，面上没有多余表情，道：“朕一向不喜燃香，去熄了吧。”

颜倾然顿了一下，起身微微福了福，掀开香炉的盖子，用一旁的木棒拨弄了几下，将香熄灭：“是臣妾妄自揣测了。”

锦弦应了一声，淡淡道：“最近这几日，左相府可有异动？”

左相府？

颜倾然眉眼间陡然闪过一丝狠厉，在无人可见的鬓角碎发下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平静道：“未曾听说。”

锦弦看着她，锦衣华服的模样，雍容高贵的姿态，没有丝毫瑕疵，却令他看的有些反胃。面上仍眉眼无波，平静如常，眸光一转，莫名开了口：“你可后悔？”

颜倾然拈着香炉盖子的手动作一顿，唇上血色全无，幸而倚靠着一旁的桌子，方才站个稳当。

这话如何接？

后悔吗？

若是只看周遭的话，今日同往昔相较，光景有什么不同呢？

花草树木，瓦缝参差，日高烟敛，万千风物都分毫不改。

颜倾然脚腕一软，终是提起唇角笑。后悔又如何？无论是否后悔，已成定局之事，岂有悔改余地。

思及此，她轻轻盖上盖子，语意温柔似水：“陛下从未后悔过，臣妾亦如此。”

室内的梨香味道渐渐散去，空气渐渐沉积成一片凝滞的海洋，鼻息间清甜滋味消失殆尽。

锦弦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半晌后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闭上了眼睛，淡淡松了唇：“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吧。朕已无大碍，不必在此守着朕，这几日想你也操劳得厉害，待会儿朕会唤太医开几张调养安神的方子送到你宫里。”

颜倾然福了福身子，再无一言，不动声色地撤出了未央宫。

正是黄昏时分，天边落日未去尽，晕开了一片彩霞，漫天绚烂如火的光芒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仿佛山坡上的一滩凤凰花。

颜倾然站在未央宫朱红色的宫门前，缓缓抬起头望着天边，玫瑰色的光芒洒在她毫无瑕疵的侧脸上，映衬出一张天真却锋芒毕露的面容。

颜倾然的贴身丫鬟站在一旁许久，直至双膝酸软，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娘娘，我们该回去了。”

颜倾然被这一声唤回了心智，敛了心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模样，朱唇轻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