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东海之滨，何齐盘坐在岸边磐石之上，膝上一把焦尾古琴。一袭白衣如瀑般的长发用一支玉簪斜斜插住清雅地宛如天山雪莲，不可亵渎。但见海风浩渺，波光粼粼，水天一色，又有点点沙鸥，点缀其间，郁闷的心胸，也随之开阔起来。白皙的手指从上面轻轻滑过，一缕清越的声音昂扬而起，婉转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轻柔过后，琴声蓦然骤变，便如滔滔江水，惊涛拍岸，绵绵不休。

他现在定居在山间，几从竹子，一片葱郁之色。数间石屋。屋后几树杏花开的遮天匝地，花丰叶茂，柔枝绰约，嫣红花朵英英如胭脂，清幽香气甜美甘馥如樽樽美酒清泉，令人直欲醉去。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品茗赏月，闻夜风之清幽，听鸣虫之呢喃。倒也非常自在。偶尔他会想起那个让他难忘的女子，豪爽似男子的女子。有几次竟然梦见她踏遍霜河，涉月而来……

微风清扬，此时他双目微闭，正陶醉在自己美妙的琴声里。忽然‘扑通’一声，有东西落在他身边，循声望去是一朵花花蕊金黄，如同巧手抽出的金线，花瓣重重叠叠，红艳艳的，有一种饱满的韵致。拿在手中香气宜人，好像混合了青木、苏合、熏陆、郁金等几种名贵的香料调和而成，连寺院里上好的旃檀都比不上。

‘扑哧’身侧传来一声女子娇俏的笑声。他抬眸一眉眼粲然的娇俏少女立在水中。她的上半身和人类极为相似，但下半身却是彻彻底底的鱼尾。由湛蓝色的鳞片覆盖着一直到腰肢才转化为晶莹剔透的皮肤。腰肢的两侧还有两道淡蓝且透明的鱼鳍。海草一般幽蓝的长发随着水流优雅的飘动。

何齐自幼阅读古书无数，犹记书中记载东海深处有一种生灵，人形鱼尾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称为‘鲛人’想必眼前的便是了。他敛眸，宠辱不惊。

“我叫落落。你的琴声甚是动听。我经常过来听。”她望着他招呼道。

他没有说话心中自嘲道：想不到还有一位倾听者。落落见他不说话郁结地撇了撇小嘴，转身欲潜入水中。

“等等”好听的男声传来，她回首望着他清冷如玉的面容恍惚一场梦境，幻若精灵，似乎无数朵百合在它心中簌簌绽放吐芳。她愣愣看着他，一颗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扑通，扑通！

他淡然抬眸：“你喜欢听吗？”

落落咽了口水道：“喜欢是喜欢。只是你的琴声有时太过悲戚。你有伤心的事吗？”她俨然大师风范：“抚琴须心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抚出清雅动听的琴声。你的琴声里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情绪。”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怎样称呼您呢？你没有家人吗？”

‘家人’已经三年了，每日独来独往。以前在何府父亲经常如痴如醉的听着他的琴声，如今却已是沧海桑田。想起父亲心下猛地涌上股酸涩，只觉痛彻心肺。

他抬眸，清澈温润的目光在她脸上走了一圈，那双乌亮的眸子如星星般嵌在那张小脸上，记忆中忽然闪过一双同样清透如水的乌眸。

后者皱起秀眉。当下忍俊不禁。

从小到大，见着的多为世家公子小姐，一个个进退有度，风度卓约，就连丫鬟们见着他也是一副谨慎守礼的模样，哪见过这般直言不讳的小丫头。

他心下一动，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是啊！也许我藏了太多的心事。我重新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也好”她向前游动了一下：“拜托了！听了这么长时间郁郁寡欢的琴声真的很不甘心！不过今天得偿所愿了。”

淡淡的琴声复又响起琴声如空山碎玉，幽兰春谷甚是动听。一曲弹罢，落落仍沉寂在琴声之中许久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他莞尔一笑：“何齐！”

落落转身游向远处：“我明天还会来的。你一定等我！”